求真百科欢迎当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实资料,洗刷冤屈,终结网路霸凌。

小镇吹手(刘京科)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事实揭露 揭密真相
跳转至: 导航搜索
小镇吹手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小镇吹手》中国当代作家刘京科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小镇吹手

石驼是一座千年古镇,镇上有两班子半吹手,镇东一班,镇西一班。除此之外还有半个班子。

镇西的吹手班子为祖传,镇东的一班是改革开放后的新生事物,半个班子属于松散型的联合体,东扯东溜,西拽西去,急用时也能拉起一干人马顶一炮。

镇西祖传的一班,来头正,有根基,是石驼街的老吹手班底,现在的掌班人叫陈德来,外号陈三赖子。追本求源,清代乾隆年间陈家从郯城来,见石驼紧临京城通福州的官道,大道通衢,商贾络绎于途,乡邻和善,民风淳朴,便在此落户并以吹鼓手行当为生计,融入进石驼的生活之中。

陈家吹手班子以陈姓本家人为主,近亲繁殖,兼有几个想学艺的外姓。这些外姓多是亲戚,孩子想学的、大人想让孩子学的,送来了,看在亲戚的份上,你能不收?因此可以说,在早石驼街上所有会吹仨音俩调的,都是从陈家吹手班子出来的,基于这一点,陈家对石驼镇的文艺繁荣,做出过不小的贡献。

陈家吹手班子的上一辈,首席吹手是陈三赖子的父亲陈老四。陈老四既不是真名,也不是艺名,是他在兄弟间排行老四,乡邻故这样称了。在我记事的文革前的时间里,这位四老头的头发灰白,向后背着,齐耳短发,很有艺术大家的范儿,按庄邻我叫他“四爷爷”,远远地喊他一声四爷爷时,他便很和蔼地冲我们笑笑,点头示意。因为与众不同,他的那个含有艺术范儿的发型成为陈家吹手班子的品牌和代名词。

俗话说,十日管子百日笙,两根弦的没有精,说的是十天就能学会吹笛子,百天学会吹笙。最显功力的是拉二胡,即使有个三年五载的练习,要想拉出内在的独特韵味,完全融入曲调的最高意境,很难。虽说十日就能吹管,但要真正地吹到具有一定的艺术境界,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十日能把管子吹响是事实,韵味呢?同行对你吹得调子能佩服吗?当年陈老四是吹管子的,看人家那老头子把一支支大小唢呐弄得,要高调有高调,要细腔有细腔,声情并茂,如泣如诉,让人听了荡气回肠。绝技是口中一哨,手各持一支唢呐,三管齐下,声震八方,1964年在全县汇演中赢得了满堂喝彩,夺得金奖,被县文化局授予“唢呐陈”。

陈老四不但唢呐吹得好, “百鸟朝凤”哨子一亮,“大鸟小鸟”都来了。他还吹笙,抱大号,二胡也拉得精致,细语处低缓深沉,热烈时江河奔腾,继承他吹拉的儿辈呢,吹笛抱笙上还能说得过去,二胡上,单是揉弦,哪一个能有陈老四的指法?陈老头子早已过世,现在负责陈家吹手班子的他的三儿陈德来,除了花心上胜过了他父亲,成为石驼街为数不多公开有情人的时髦人物外,吹手的技艺上,哪一项也胜不过他家先人。 陈德来个子不高,长相很像他的父亲,大脸脑子,只是前顶有些秃,头发却留得很长。改革开放,重操旧业拉起吹手班子走四乡之后,吹手总归是个艺术活儿,不能混同于普通的老百姓,陈德来就学着他爹当年的潇洒,把胡子蓄了起来,把头发留了起来,头发一长,便不停地向后梳着,这一蓄胡和一留长发,一下子提升了他的艺术形象和气质。东街吹手班子的班主刘长富见了他后,先是“哟呵”一声,接着用不知是赞扬还是讥讽的口味说道,你别说,三表叔这个土豆子这么一包装,还真像面蛋子烙月饼,往高档包装盒里一放,卖个大价钱。刘长富说着,就要上前动手摸陈德来的长发。陈德来当然不让他摸,边用手一挡边笑着说,去你娘的。按庄邻,陈德来在叔辈上,骂他刘长富一句还是应该的。刘长富呢,当然不会恼,笑着继续挖苦陈德来一句说,三表叔这一捯饬,极有了现代艺术大家的风度,下一步我不能称呼你“地豆子”了,得叫学名“马铃薯”。陈德来笑笑回上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尽管土豆子再怎么包装还是地蛋,再叫什么洋名马铃薯也还是土豆子,但陈德来从小跟他爹跑百家,老头经常告诫他的一句很实在的话就是:技不压身,把吹手的手艺学好,上门要饭都比别人要的多,还少喊两句大娘。可惜老头没能等到吹手们的“大鸣大放”,没赶上这改革开放后的这大好时光就离石驼镇上他钟爱的事业而去,但让老人九泉有知感到欣慰的是,他的三儿陈德来把一帮人马拉了起来,以陈姓为中心,家族成员为骨干,兼带几个外人,继续从事传统家业,重操祖传行当,用时髦的话说叫继承

继承归继承,但有一个不容忽视事实,“近亲繁殖”的这帮子吹手没把吹事当成事业做,陈德来的大背头虽然风度翩翩,思想却不能随时代的潮流而进步,想的是混俩钱和混顿好饭食吃这些较低层次的生活需求,所以这些年的发展不大,总体上年龄偏大,二哥陈德文七十多的人了,明显地缺了抱笙的力气,侄子陈喜年轻,但也只是个擂洋鼓的料,尽管能把“呜哩哇”(唢呐)吹响,然多时不在整体的调上,其他的人也没有什么长进,在乡里乡亲的眼里和心里,这个吹手班子也便稀松了了。‍

02

东街的一班子吹手根基并不深远,破四旧、立四新和文化革命期间,陈家吹手班子被当作四旧和封资修的内容,被毫不留情地破掉和遭到批判,取而代之的是大队成立文艺宣传队,谁家孩子结婚,宣传队便在队长的带领下提着二胡抱着琵琶捎上笛子笙,一帮子男男女女前去吹拉弹唱一阵子,给红公事增加几分喜庆。老人去世,即使去世的老人年龄再大,拉二胡吹笛子的人断是不能去的,因为这属于四旧之列,每一位宣传队员都有着高度的政治觉悟,已经被破了的四旧,不能再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东街这帮子吹手的召集人叫刘长富。

刘长富有好几个诨名字,最响的一个叫“铛铛匙”。因与陈家有亲戚,十岁时进了陈家吹手班子混口饱饭吃。人小,别的干不了,陈老头就让他敲铛铛匙。四旧一破,吹手班子散子,大队成立文艺宣传队,有着文艺细胞的他被吸收了进去,在宣传队里,刘长富的首要任务也还是敲铛铛匙,一敲,就把自己从少年敲到青年,从青年敲到中年,几十年一贯制地敲铛铛匙,对于“铛铛匙”这个别号,当之无愧。

铛铛匙是小镗锣的一种,敲铛铛匙不用锣槌子,用的是小尺子般的一块长条木板。别看敲这玩意的活落很简单,只是轻轻地敲打即可,表面上看学问不深奥,但却要有音准的天赋,敲在点子上,与吹拉弹唱合拍共鸣;打不到点子上,显得别扭,破坏了整体效果。另外,它在吹手班子中的位置很重要,相当于司鼓。

刘长富的另一个诨名叫“拣罢残次”。“拣罢残次”是我们蒙河一带的方言,意为别人拣罢了的残次品。也有说这几个字应该为““拣罢坛子”的,别人把好坛子拣走了,剩下的自然有瑕疵,不管“拣罢残次”还是“拣罢坛子”,都是别人“拣罢”了的,不是响当当的好货。

“拣罢残次”这个诨名是刘长富与程树富共有的,按在刘长富一个人身上不合适。当年,大队的文艺宣传队除宣传演出外,还要担当起吹鼓手的角色,村里有出嫁的女青年,头一天晚上要“暖轿”。破四旧的运动把吹手破了个七零八落,没有了吹手,宣传队就把这项重任挑了起来,会拉二胡会吹笛子的队员们便抱了二胡拿着笛子去要出嫁的女青年家中吹拉,把欢快的气氛送给喜庆人家,活跃它半个晚上。

那一年的一个冬天,大队里有两位女青年同一天出嫁,文艺宣传队的队员们头一天晚上要去履行使命。队长于有成让副队长李品德负责把拉弦的扒拉成两份。晚饭后,吹笛拉弦弹琵琶的几名队员在小学屋的院子里集合,李品德心里清楚于有成想让他拨哪根弦子,就很轻描淡写地对刘长富说了一句:“铛铛匙,你和程树富到刘田家去吧。”说完,便领着其他几个拉胡琴的队员,向香椿芽汪北面的队长于有成很喜欢的孟庆荣家走去。

刘长富和程树富这两“富”来到刘田家。刘田家的属于快人快嘴的那一种,她平时对本家刘长富见了女人就想动手的那种酸得让人不敢对牙,拿搦不成个的态相就很有反感,程树富又有黑天半夜一丝不挂围着孟庆荣家转的前科,她一看来了这么两个人,就劈头盖脸、没好气地问刘长富道,李品德他们那些人怎么没来?

程树富告诉她说,他们都去了孟庆荣家。刘田家的一听脸一沉立时起了高腔,她活詈道:李品德那个王八喂的,把好的都扒拉到了孟家,剩下了两个拣罢残次弄到俺家里来。过了公事,我得好好地问问这个孬屌日的安得什么心肠!

对于程树富,骂李品德孬种好种无所谓,把自己说成是别人拣罢了的残次品实在有损人格。他也是个有种之人,一听此话气不过,二话没说提起二胡就走了。刘长富看在本家的面上,在刘田家闺女出嫁的日子搞了一场特殊的独奏音乐会,他又吹笛子又拉二胡地折腾着,一直折腾了半晚上。就是这无奈的大半晚上,他竟然感受到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幸福,很纯静的女孩许雁和刘田家有亲戚,爱好文艺的许雁随着二胡的悠扬放声歌唱,有恬静的陈雁密切配合,刘长富把二胡拉得既带劲又开心。

改革开放后,刘长富拉起吹手队伍,邀程树富参加。程树富一想到那个“拣罢残次”就心烦意乱,就感觉人格受了污辱,不再摸号弄笛,而是到临沂从事布匹批发,十年之后开着桑塔纳回家,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响当当的“正品货”。‍

03

石驼镇上的那半个吹手班子的召集人叫赵兴利。

赵兴利弄吹手这一行当纯属一个“玩”字。自己开着木板厂,不以吹的职业谋生,吹,纯是“业余”,他也有一个叫得比较响的诨名,“夜游症”,在石驼街,这个诨名一度超过了刘长富那响当当的“铛铛匙”。

1976年底,赵兴利亦工亦农到了县化肥厂。从庄户地进了工厂,因无技术特长,被安排在后勤。一下子成了工人阶级,赵兴利得了志,每次回家都要迈着方步在蒙河街上来回走上两圈。但是,人啊,怎么神使鬼差地得了夜游症呢!一天晚上,深更半夜他把伙房门的上亮子敞开了,并从上亮子爬了进去。该道他“烧茶糊底”,拉炭的大货车司机回来,还没吃饭。伙夫老李就到伙房,给司机老师热大锅菜熘馒头。老李正要开锁,借着门口墙上的路灯往屋里一看,里面竟然有一个人。李师傅和司机赶紧喊来了保卫。开门一看,是赵兴利。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的赵兴利很镇静,站在灶旁慢悠悠地刷锅。众人问了他多句话后他才如梦初醒,反问自己说,我怎么在这里,我是怎么来的?又说自己从小就有个夜游症,可能是游逛着进了伙房。

化肥厂领导们很近人情,不想把事做到绝处,借着“自己从小就有个夜游症”,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明眼人一看都便不言自喻,李师傅更是心知肚明。联想到曾经伙房里丢过猪肉,夜游的人借着夜游想做什么可想而知。不久,赵兴利被从后勤调进了车间,年底便被辞退回家了。

赵兴利虽然后来得了“夜游症”,但大队成立文艺宣传队时,因从小跟着他爷爷唱“我在那城楼观山景”,很顺当地进了宣传队。在宣传队的日子里,他摸二胡、吹笛子,与杨淑梅唱二重唱,学会了个仨音俩调的。大唱样板戏的年代,宣传队排演了《红灯记》,晚上到各村演出,他人小,跟在后头跑,扮演个喝粥的角色。从县化肥厂回家后,买了一把小提琴,阴天下雨时就在家里磨脐子压住了狗耳朵一般地吱吱,也弹上几指头琵琶,没开板厂那几年,经常跟着南乡的一个吹手班子跑四乡。陈家吹手班子缺人时、一个招呼他也跑去抱笙,刘长富让他帮忙吹小号他也放下板厂的事儿去吹小号,需要吹手的人家多时,他也拉几个人冲上去,用他的话说就是爱好。如今随着形势的发展,时代的变化,年轻人结婚都找婚庆公司,石驼镇上的这两班子半吹手也只有为丧事服务一项内容了。‍

04

刘长富的吹手班子一直是六七个爷们,老中青都有,班子搭配得很好,缺得是一直少个女人当

“菜头”。他想招进一个能说会唱,有文艺细胞的女同胞进来,和他一块唱“喜鹊喳喳乐开怀,远方书信乘风来”或“沿着咱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等男女二重唱歌曲。但源于他有腰馋的毛病,想随着他既娱乐又挣钱,还能赚个吃喝的女人们都怕被他“乐开怀”和“沿着大道奔前方”,所以不敢近前。

赵兴利的闺女赵娟从小喜欢唱,参加了两回刘长富班子的吹手活动,刘长富要求她入伙,赵兴利听说后以得在板厂记账离不开为由,就怎么也不让闺女参加了。郑家河疃的郑发美与赵娟是高中同学,结婚生子后不甘在村庄就这样平平淡淡,因爱好唱,想到石驼街加入吹手班子,一次赶集时把想法同赵娟说了,赵娟给联系了刘长富的吹手班子,然回家同男人一说,男人就是不同意,再加上吹手的职业特点,好多时候是夜间行动,发生点什么的概率很大,郑发美的男人就很担心。丈夫阻拦,气得郑发美大骂自己的男人太小心眼,说我去石驼街跟着那帮子能拉会唱的吹吹唱唱,我身上的那东西就被割了去,不在我的身上了?别说我很正经,就是真的不正经,女人身上的那东西除了尿尿就闲着,让别人用用也少不了!男人气愤地说,就是你这个少不了,我才不让你去的,我得要我一家人的脸面和尊严!

郑发美的男人想得很对,如果让别人给自己戴上了一顶小绿帽,那是一辈子都很耻辱的事情。男人怕丢失脸面和尊严并不是没有道理,村中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刘长富从年轻就很臊,据说沾过好几个女人的身子。在大队文艺宣传队那阵子,大队里有个图书室,里边有好多好多的书:农业知识、科普养殖、文学历史。最多的是文学类,《清江壮歌》、《煤城怒火》、《高玉宝》,《金光大道》,《艳阳天》,《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其他的如《生活大全》,《农业八字宪法》,《如何避孕》等书籍,他进图书室专看与男女有关的生育知识、如何避孕一类的。就在这个时间里,他把三大牙家闺女紧勒前胸的“宽带”给彻底解开了,让三大牙站在坝子上活詈,要把他的腿给砸断插进腚里。

铛铛匙刘长富虽说有过不光彩的历史,但人是在不断地发展变化,改革开放的以后年月里,他一直在心里记着村中老秀才谭象九大爷爷说的那话:再要欢,进戏班。处于对文艺的一腔情感,自己乐呵、娱乐他人不说,还能有较好的经济收入,自己有吹拉弹唱的技术,特长得不到发挥就没有价值,就是最大的浪费,于是他便拉起了镇东的一支吹手队伍,他要把心中对美好的渴望拉出来,要把幸福的日子唱着过。由于他做事认真,人们淡忘了他“好长毛”的弱点,再加上众人齐心合力,镇东这帮吹手越吹越火红,镇上人家有结婚出嫁或孩生日娘满月的喜庆事,老人过世需要大操大办尽尽孝心的丧事都找他们。县里春节过后搞汇演,他们还在镇文化站长的带领下,吹笙的吹笙,吹唢呐的吹唢呐,一个个吹手精神抖擞,把个嘹亮欢快的音符吹进了县城。

功夫不负苦心人,郑发美没能加入进刘长富的吹手班子,当年那个小许雁却自投罗网,落进了这个欢乐“窝”。

再者,那个“拣罢残次”还是“拣罢坛子”之一的再也不染指吹手行当的程树富,他的儿子程锦州却自投刘长富门下,抱起笙来吹得如痴如醉,与整个演奏团体配合默契,镇东的吹手班子因他的年轻有为而精彩,石驼镇上组织的参加县里的文艺汇演比赛,程锦州还被镇文化站选为首席演奏呢。

现在,我姑家大表哥过世,论告别这个世界年龄上来说,六十岁的大表哥年轻轻的,本是不应该要吹手的,然那些乱主家的人,居然把镇上的两班子吹手都请来了!‍

05

我刚到村东那道早已废弃的南北石渠,离村还远远的,低沉呜咽的哀乐声就掠过小河传来,那悲痛苍凉的声音直往我的耳膜、我的肺腑里灌。抬眼望去,村头泉子汪旁的那棵巨大皂角树下已经停了好多车辆,大大小小的车辆占满了树下和路的两旁,附近的空场上安了一张张小方桌,前来吊孝的人们坐在小桌前闲谈,不时有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的人从巷子里进进出出,到桌前冲茶倒水,不用问,那是逝者的本家族人正在按照先生的指点忙活丧事的方方面面,照应着一位位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

来到村口,第一眼让我看见的就是两手出在袖内、站在几棵杨树下远离人群的我的大姑。承受丧子之痛的大姑表情木然,目光呆痴,简直就是一尊蜡像。我走上前去,想对大姑说些安慰话,就在我刚张口的时候,前面“嘭嘭嘭”传来几声巨响,吹鼓手们的劲头真大,把西洋大鼓擂得脚下的地都随着发颤,不用猜想我就知道擂洋鼓的一定是陈家吹手班子里的那个吹手陈喜,去年在送本家二婶走向天堂时,亲眼见陈喜抡鼓槌抡得是那样卖力,每一响都要让地随之抖动一次,现在,他又把鼓擂得山响,从地下钻出来的巨大震动,简直就像有人两手攥了大姑的心系子猛揪一把再一活瑟一样,把大姑揪得脸色苍白,惊愕得刚张开想说话的嘴还没有合上,每一响都揪一次她的心,每一次揪心的活瑟都活瑟得蜡像一样的大姑呈现出刀子剜心的痛苦,痛苦之后是愤怒,她的两眼猛然从蜡像状态有了转动,对着我说,您表哥,你听听,您哥不到六十,他丈母娘就把陈三赖子请来弄这样的动静,这哪里是送你哥安静地走,分明是在让他的灵魂不得安生!

离开这个世界的我大姑家的我的大表哥,人长得又粗又壮,酒喝得多,时间一长,食道上的绝症染身后,粗壮的他就像慢慢地被掏空了芯的大树,“大风”一刮,这棵大树就歪倒了。的确,不到六十岁的年龄离开人世,本是不应请吹手的,但他的丈母娘硬主张着把陈三赖子的陈家吹手班子请了来,大表哥本门的同宗族人一看他的丈母娘乱搅和,也不示弱,当即邀了铛铛匙刘长富那一班人马,两个吹手班子为超度在阳间岁月并不长的一个亡灵,两棚子的吹手各摆阵势,你在主家门前摆点,我在巷子头先生记账处设摊,双方用上力气地吹打,锣鼓家什的惊天动地和大号小号的呜咽,让我年迈的大姑欲哭无泪。

我和大姑正在默默地忍受着鼓声颤得心痛的滋味,满贵二婶走过来,朝我大姑问道,怎么把陈三赖子那帮子也请来了,只请“铛铛匙”一个吹手班子就行。

大姑听后气愤地说,按正理谁都不能请,又不是七老八十,吹这些呜哩哇做什么。当娘的我还在这个世上,大份的这样走了我不心疼?依我,一个也不请,死了死了,让大份的静静地入土就行了。花冤枉钱不说,你听听这狼腔怪调的,我听着怎么受得了?锣鼓地敲着,敲打得我心像刀子劙着一样难受。

我大表哥的丈母娘之所以硬主张着请陈三赖子陈德来这帮子吹手,原因是他和陈德来是老相好。我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过,至于他们是如何好上的,传说有多种,有说年轻时两人就好,有说在生产队时相互勾搭,但都只是猜测。猜测归猜测,两人有男女的事是事实,且被村人看见过。那年西南方向与石驼相邻的费县柴胡山村放电影,这对野心的男女还跟青年人一起去看电影,然看了不到一半两人就开溜了,路上,他们的“电影”比银幕上的电影更精彩,在柳河村家后的一处石头塘里,两人公猪母猪一般地哼哼,被路人撞见。可惜那时没有相机,更无微信,如有微信,那个月光之下的生动画面,传播率肯定空前!

既然请来了两班子吹手,就任他们闹腾吧。我同大姑说了一会话后,走到记账先生跟前把账登上,之后又走到铛铛匙刘长富他们的吹手班子跟前。

刘长富抱着笙和几个同行吹得正带劲。对于我同他的交往,那年月,大队文艺宣传队购买了好多的乐器,其中有两盒笛子,刘长富分管。笛子分高音中音低音,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我没事时就去找刘长富玩,在宣传队里,趁没人的时候把笛子拿出来,吹了这支吹那支。可惜我不是吹笛的那块料,吹得都是直腔。后来的一个机会,我还偷偷地拿回家一支短笛,那是一支高音笛子,高音笛在不懂行人手里,最终的命运可想而知。

见我过来,刘长富忙停了吹奏,把笙往桌上一放,同我说话,其他几个人仍在卖力地吹。‍

06

我在这次回家参加大表哥的葬礼之前见到铛铛匙刘长富,是我本家的一位大爷魂归天国,在启程上路的时日,大爷的孝子贤孙们为已故老人请来了以铛铛匙为首席乐师的镇东这一帮子吹手。我们那个大家族用最隆重的仪式,让先人享受在人间最后的美好。感受歌舞升平。

就是那一次,许雁便在刘长富的吹手班子中敲一对银铃。

许雁原在陈三赖子的镇西吹手班子做主唱,不知怎么被刘长富挖了墙角。她中等个子,皮肤很白,在石驼联中上学时就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高中时到我家借过小说读。那时的她出落得出水的芙蓉一般,水灵灵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靓丽,不笑不说话,是个谁见了谁都夸的女孩。后来嫁在了石驼街上,找的那个对象人长得一般,家境也一般,外带天天下田上坡,脸上再也没有了芙蓉的水灵,人啊,环境很重要、那么好的一位小女子在岁月的打磨下很快变成了村妇,变成了一位普通的村妇。

听小道传言,前几年许雁与街上的一个打铁筲的好上了,再后来,喜欢文艺的她进了陈家的吹手班子,现在跳槽转到了刘长富这里来了,有人说他们相互都好男女这一口,她和刘长富肯定不清头。

就在我和刘长富说上几句家常的时候,又有几拨远客到来,陈三赖子领着镇西的那一帮吹手们敲着洋鼓,吹着唢呐迎到村口,把远客迎了进来。‍

07

一切准备停当,传统的到土地庙泼汤的习俗开始了,

吹手们在前面吹吹打打,长号“呜哇哇”震天彻地的几声呜咽,透着悲切苍凉,之后唢呐和笙一高一低,和谐有序地伴着哭声,头戴孝帽子、腰系孝带的男人和身披孝布的女人组成长长的队伍、在阴阳先生董玉昆的引领下,向家前的土地庙走去。

朝瑾二爷爷和徐大杠抬着盛有米汤的浆水罐子,拖拉着步子、面无表情地在前头行进,董玉昆表情严肃地用手抓住逝者长子束在腰间的苘腰绳,半龟着腰往前行走。大表哥的侄子们手拉着柳木棍子跟随其后。上了年纪的品崇二叔挎着放有叠成一叠叠烧纸的箢子跟在董先生的旁边,每到路口就拿出几叠放在地上用火点了,在燃着草黄纸的地方,大表哥本家的侄孙们便跪下叩头。

看着几包草黄纸在火中化为灰烬的品崇二叔看看往前开进了的队伍,两条老腿急忙拉快节奏往前撵上。

素布裹身的大队人马来到家前土地庙,吹手们停在一旁用力地鼓噪。我从人群队伍的后面抬头看了吹手们一眼,这一眼正好与铛铛匙刘长富的目光相对,铛铛匙立时很兴奋,便把小镗锣往地上一放,两手将将腋窝下夹着的长号庄重地高高举起,深深地一个呼吸,喇叭口对着土地庙的上空,用力把胸中的憋气吐出,大铜号立时发出“呜呜,呜哇哇”的一阵鸣响。这“呜哇哇”的一阵鸣响让悲痛气氛更加苍凉。伴随着那呜哇哇的鸣奏,哭丧队伍的哭声大作,震天撼地。我再看一眼铛铛匙,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得意,他的脸上并没有一点哀伤。我在想,这样的场面他见得多了,面对一个个悲痛的场景他是不会伤感的,吹号是他的职业,他挣的是除吃喝与乐技的表演之外,一天一百块钱劳务费。

土地庙前,阴阳先生董玉昆拽着孝子的苘腰绳在队伍的最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就听董玉昆高喊道:“孝子叩头。”

孝子们一齐叩头。

抬着浆水罐子的朝瑾二爷爷和徐大杠上前把罐子内的米汤舀出来,泼在了庙前的土地上。

吹手们聚集在土地庙西边不远处,又一阵用力地把各种乐器吹响,笙箫合鸣,长号呜咽,音符随风飘向天空。

磕完头,在土地庙前泼汤的礼仪完毕,大家返回。此时站在旁边的吹手们仍然在吹奏,烘托悲凉气氛的演奏中,一对银铃的碰撞是那么清脆。‍

08

一手拿一只银铃不停地击打着、让银铃发出美妙声响的,就是镇东刘长富吹手班子中的惟一一位女性——许雁。

对于许雁,尽管我听说过她这件“漂亮的花褂”在男人的“污水”盆里染过,但我还是喜欢把她称为“女的”而并非女人。

我之所以不忍心称呼许雁为女人,因为我知道。一旦叫她女人,我心目中对她的那份纯真的企盼便荡然无存了。那样叫,心灵上会少了许多美好。美好往往存于某个称呼或某个念想之间。可我又不能称她为女士,我认为高贵的女人才可称其为女士。许雁这多年普通女人的普通日子,特别是她在世俗之中的感染,已经算不上高贵。我更不能称呼她为姑娘,因为姑娘身上永远存在着的是清纯,许雁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清纯之说。我心里明白,尽管许雁曾在我的心中是那么单纯,她笑得是那么灿烂,称其为“女的”最为贴切不过。

让我耳有所闻有关不少带粉红颜色闲话的许雁,在我的心目中并不坏,她的骨子里永驻善良,她的内心满是真诚与向往。

泼完汤,主家开始准备招待所有前来吊唁的亲戚宾朋。大表哥本家的弟兄侄子们从一个忙碌转到另一个忙碌,抹桌子,冲水,端盘子提壶照应客人吃饭。折腾了大半天,我感觉有些累了,就在巷子头上那要翻盖屋的一堆砖旁歇一歇。

此时,两班子吹手们也停止了吹奏,坐在大门口旁边那专门为他们安的一张桌前拉闲呱。许雁见我独自一人坐在西面不远处正掐着一棵小杨树上的杨叶,就走到我的身边,倚在与我相距一米多远的另一棵小杨树上,微笑着望着我,我们两人开始了二十多年之后的一次将会永远存在于相互记忆深处的美好对话。

我们的对话很自然,没有任何的暧昧,这样的场合,也不允许我们暧昧。许雁关切地问我现在的状况,既问孩子又问嫂子。我一一回答。

回答的同时,我看着许雁的脸,那张脸不再是上初中时少女的水生脸相,已经是一张略带苍老的普通女人的脸,清纯的面容早已不复存在,永远长不大的那个小许雁已经走向岁月的深处,眼前的许雁绝对不会是,也不可能是一直在我心中的那位多年前的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小姑娘,而是一位过了不惑之年的真正的女人了。

曾经的美好记忆在各自的心中是那么清晰。当年,我在联中当民办老师,许雁正值花季少年,学校里组成文艺宣传队,喜欢唱歌跳舞的她是那样活泼。

许雁两眼深情地望着我说,你还记的吗,咱们学校宣传队在赵家营演出的那晚上,你在后台管道具,我们六个学生跳完了“在北京的金山上”的舞蹈后回到后台,你坐在那儿,我们几个一齐涌进去,后台那地方太小,太挤,我把红绸子擩进你的怀里。

许雁一提,勾起了我对过去的美好回忆,我想了想说道,哦,有印象。

许雁说,我把红绸子擩给你的时候,用脸贴了一下你的脸。许雁两眼看着我,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作作,说得很深情。

许雁说的事情我当然记的,我有那个感应,多年来,我把一张少女的脸在自己的脸上贴了一下的事情一直记在心里,那微微地一贴脸让我有了一份纯静清新的回忆。那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甜甜的笑脸,它一直就像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花朵一样、灿烂地开放在我生命的长河中,可以实话实说的是,我从没有把贴脸的感受往与女人有关的事情上牵扯,我想如果往与女人有关的事情上想了,就是对圣洁的玷污,就是自己灵魂的龌龊肮脏。那时的许雁十四五岁,单纯着和美丽着。当初自己还以为是不经意呢,却是少女怀春。也就是那一次,她的永远的单纯而美丽的少女形象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间。我一阵温暖。我抬眼看着许雁,这个曾经的小姑娘居然把只属于自己的一份美好牢牢地记在心里,人的心中,有多少不被人知,和他人无法破译的美好密码啊。

心中存有一份美好,难能可贵。此时,我心让那份单纯着和美丽着的少女怀春催得发热。

后面我和许雁的谈话,自然谈到了许雁干吹手这一行。她说,穷也罢,富也罢,心情高兴最重要,随着这帮子人娱乐一下,天也宽了地也广了,把铜铃铛儿一碰,那种清脆的声音让人愉悦,再唱一阵子,心里一乐呵,胸中的闷气一出,再愁的事也就不愁了。她归结到一点上说:我在家里蹲不住,干这行当有份收入不说,重要的是让人开心。

突然,许雁两眼紧盯着我,喃喃地对我说,你那时在联中教学,我真的还小啊,那时和你交往,没有感觉出怎么来着,但这两年我常常在想,你比我大几岁,如果能有你这么个大哥,那该多好。

许雁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她的两眼满含无奈与深情,且又有些后悔的复杂成分。我把话题岔到岁月匆匆上,我说,真快,感觉才几天的光景,你也这么大了,日月催人。一年年地往前赶,荸荠汪里的荸荠没有了,汪里的水也让岁月熬干了,小东河边上的老柳一棵也不剩了,我的两鬓挂霜,飘起雪来了。但你还年轻。

许雁说,我哪里还年轻啊,小不了你几岁。

我说,想想那时节,少年的你们那么清纯。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许雁听了,微微地笑了一下说,如果那样就好了,那样不会有忧愁烦恼。唉,她叹一口气说,那时真的小,现在想想,好多该做的事都没有做。

好多该做的事都没有做。她还有什么事没做?我看看许雁,许雁呈现给我的是一脸的无奈和困惑。我感慨地想,是啊,她已经不再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一路走来,她对自己的人生经历,内心深处一定有着好多的追求与失落,她当年应该有勇气走出这个小镇的,但她被婚姻、家庭拴在了这里,现在,已经注定要拴一辈子了。

我从简单地想象许雁还是小姑娘的幻觉中走出来,我联想到许雁的婚姻和人们暗中嘀咕的桃花颜色事情,心中隐隐地想,那桩媒妁之言对于她肯定存在着诸多遗憾,不然,怎么能会“出墙”呢!人的一生啊,这张饼只要一上了鏊子,翻不迭就煳了。好在她手中握了一对银铃,银铃会碰撞出消除她心中烦闷之气的快乐音符。‍


09

我与“小银铃”陈雁正在说着话,陈喜走了过来。没到跟前他就问,谈得这么热乎,是不是在叙旧情?

许雁瞪了陈喜一眼说,还有什么旧情可叙,大哥可是一个板正人,不像你,到处胡来,到哪儿都刮一翅子,省得寂寞。

笙吹得很卖力的那位高高的个子,有点偏瘦,留着带毛刺的头的小伙子也走了过来,他就是程树富的儿子程锦州。按庄邻他叫我大哥。人各有志,他爹被一个“拣罢残次”气得再也不摸乐器,而他天生就是吹拉弹唱的料,他爹让他在临沂一同搞布匹批发,他不干,硬回到老家石驼当吹手。

程家家人个个身上的文艺细胞深着哩,有一年春节回家探家,大雪纷飞的天里,程树梓到刘长富家中串门,墙上挂着一把二胡,那是一把很一般的二胡,程树梓把二胡拿在手上一拉,只一弓子,就让人听出水平的高超。我问了程锦州有关他三叔的一些情况,锦州告诉我,他三叔见他很喜欢吹拉弹唱,给他买了小提琴,葫芦丝等乐器。我问他是怎么学的,他说,就这样胡吹乱吹呗。哦,锦州身上的确有音乐天赋,竟然无师自通,三吹两吹,就吹上了道。爱好是第一老师,加入镇东的吹手班子,先是敲小银铃,后来拉二胡,现在抱笙,吹呜哩哇(唢呐),经刘长富的点拨,再加上不停地练习,如今在镇东吹手班子里挑起了大梁。

许雁说,刘长富看着锦州是一块好料,就把自己的侄女说给了他。

许雁又说,锦州也有让刘长富生气的时候,到办丧事的人家当吹手时,看着家人悲痛他也悲痛,有时吹着吹着就泣不成声。气得刘长富事后训斥他道:死得又不是您亲奶奶,你掉的个什么熊眼泪!

程锦州说,我也知道自己真的是不应该哭,把吹吹打打做好就行了,但一看到悲痛的现实,我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像今天这场景,大哥才六十岁,论说还很年轻就走了,听着那悲痛的哭声,我怎么也止不住掉泪。是啊,我看到了,在看到家人痛哭的时候,他把自己吹得个泪流满面。锦州的确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

在我们谈话的时候,陈三赖子不时地望这瞟一眼,许雁曾是他吹手班子的人,在同一个服务场合上遇到,他一定感慨颇多。‍

10

下午,大表哥在世上最后的人生程序走过,一位乡村平凡人的葬礼结束了,两班子吹手在各自收拾场子。我大姑呆呆地站在小河边上,望着远处的树木,欲哭无泪。

记账先生算好收的人情钱,把所要支出的一项项款项支出去,董玉昆喊铛铛匙刘长富和陈三赖子过去,把吹收的钱结清。吹手们收拾起家什,和大家打着招呼离开。临行前,“小银铃”许雁走到我的跟前,很大方地笑着对我说,大哥,好长时间不见你,怪想你的,有空你就回家来,和你说说话的感觉真好。

许雁脸上微微笑着,她的笑,与主家的哀痛毫无相干。

吹手们走了,走到巷子的尽头,就要拐弯的时候,一直目送他们的我见许雁回过头来,再一次投来一个微笑。她的一笑,我当然明白所含的所有内容,我在心里想了好一阵子,最后,我看一眼远处的大姑,想想老人老来失子的悲痛,我把鼓槌敲到许雁的那个点上的心收住,为年轻轻就离开了这个人世的大表哥伤心地落下泪来。

小镇上的吹手们用古老的仪式为我大表哥送行之后,又到新的地方去了,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小镇上的乡亲熟悉的这么几位民间乐手、自发地组起了一个个吹手班子,唢呐的调子高亢浓厚且有力,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生生不息地传承。尽管他们每个人的身上残留着风雨的蚀痕,不那么完美,但在民俗的传承中,他们找到了一份属于自己的文化担当.[1]

作者简介

刘京科,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先后在辽宁《海燕》甘肃《飞天》南京《雨花》内蒙古《草原》湖北《江河文学》广东《南飞燕》《时代文学》《当代小说》哈尔滨《小说林》等纯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