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情至性有幾人(金梅)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至情至性有幾人》是中國當代作家金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至情至性有幾人
那天,讀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一段文字浸染我心:「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傳》、《紅樓夢》之作者是也。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後主是也。」
我不是詩人,自然談不上主觀客觀之分。——可我知道我是個主觀的人。客觀的詩人,該是冷靜而理性的,不論世事幾多滄桑,幾多浮沉,他自能穩坐釣魚台激揚文字。閱世愈深,玩味文字能力愈強。主觀的詩人呢?多半至性至情,少有城府,常常游離於社會規則、處世之道之外。對陌生人或排斥或畏懼,只願沉湎於自己的心靈世界裡,——譬如張愛玲。
對我而言,走出家門的恐慌甚於斷糧。跟外人交往,總是如履薄冰般的戰戰兢兢。即便如此,也會因無意中的一句話得罪人,而自己卻茫然不知。在人情物事上碰得頭破血流,卻不會反思;即使反思過,過後依然照自己性子做事。吃一塹,卻不長智。最終,選擇做蜷縮在殼裡的蝸牛,在一個單位里,認識的人數幾年也不見長。
可是,我卻有幾個可以割頭換頸的朋友。或直爽或優雅,或紳士或淑女,本質上都有童心未泯的一面。與之交往,談不上心機和掛慮,只有天真爛漫的花香滿屋。
經常懷念魏晉那些真風流的名士,像阮籍,像嵇康。
史書記載:有一次,阮籍的母親去世了。靈堂里好多人拜祭,照理他作為兒子應該站起來感謝他們,他卻對周圍的人都表示一種蔑視。一個叫嵇喜的人弔唁回來告訴他的兄弟說,我去弔唁,他居然給我白眼。他的兄弟想了一想,就拿了酒和琴到靈堂去喝酒又彈琴,然後阮籍終於慢慢地站起來走向他。這個彈琴喝酒的人就是嵇康,就是這個彈琴喝酒的舉動使他們成為終生莫逆的朋友。
去部隊做官,只為了部隊裡的廚師釀酒釀的好;走到前面沒有路了,就停下車慟哭一場;不想遵守既定的條條框框,就不去遵守好了。——那該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個怎樣的時代!
王開林亦在他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許多至情至性的文人:辜鴻銘貌似狂妄,其實天真,他性似頑童,專好玩智力遊戲和語言遊戲,以調侃他人、嘲弄他人、敲打他人、譏刺他人為賞心樂事;王國維貌似冷漠,其實熱忱,他對王室至忠,對朋友至信,對家人至親,一旦精神頓失憑依,便毅然投身湖水,捨棄生命;陳寅恪貌似荒寒,其實情熱,他「痛哭古人,留贈來者」,內心愛慕的竟是古代的才女陳端生和柳如是,他唯恐二人淪沒,竟調用其淵博的學識精搜力探,為她們考證身世之謎,撰寫長篇傳記,盲翁晚歲雅興亦可謂不淺;梁漱溟貌似倔強,其實平和,他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勇,卻始終以入世的態度做事,以出世的態度做人,從不汲汲於名利;陳獨秀貌似豪橫,其實散漫,他以文人積習深入政途,不跌跤不摔跟頭才怪;易順鼎貌似淫蕩,其實深情,他愛慕劉喜奎、鮮靈芝、金玉蘭等一眾坤伶,用心留意至極,人謂其花痴,並不公平;張競生貌似荒唐,其實嚴謹,他以科學的態度研究性學和人口學,頗多真知灼見,卻因超前而受詬病,因驚世駭俗而無處容身;弘一法師貌似嚴肅,其實悲憫,他多才多藝,名滿天下,卻一朝盡棄,皈依佛門,連柳亞子都看他不懂,世人更看他不懂;蘇曼殊貌似放浪,其實堅貞,他出入青樓,閱人無數,卻一直守身如玉,不破佛門戒規,人謂其癲實為痴;八指頭陀貌似慈柔,其實剛猛,他遵循佛祖「千瘡求一偈」的苦修精神在長明燈上燒斷兩指,此種毅力,常人難以想像;徐志摩貌似婉約,其實奔放,他在情場上的那股認真勁、執著勁舉世少有,為了追求十六歲的美少女林徽因他主動離婚,為追求二十四歲的美少婦陸小曼他吃盡苦頭,他硬是把這條路走到兩眼發黑,直到飛機墜毀;郁達夫貌似灑脫,其實衝動,他太在乎王映霞,方式卻不得法,他懷疑妻子有外遇,於是寫下《毀家詩紀》,最終家醜外揚,婚姻解體,一代才子流落海外,竟然屍骨無存;沈從文貌似笨拙,其實精明,他追求心儀的女子,一味地使用書信攻勢,終於大功告成,他面對政治的高壓,毅然放棄文學創作,鑽研古代服飾文化,卓然成家,別開生面。
在他們面前,我們許許多多虛假的規範、虛假的人生程序變得非常簡陋,甚至於變得非常可笑。他們把莊子的理想全人間化了,照這個過日子。「他們變成大地上真正的詩」,這是我的一位大學老師說的話,我很贊成,他們真是大地的詩篇,用生命來寫就的詩篇。也許我逃離不掉整個社會規範,可是,追尋着他們的足跡,我至少能保留一份真。[1]
作者簡介
金梅,筆名我的張愛玲,,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原籍濱州,現居臨沂蒙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