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的回憶(嫦俠)
作品欣賞
地瓜的回憶
瓜會經常代替糧食作為人們的主食。
小時候地瓜的吃法有好多種,一種是直接蒸熟或煮熟,母親在蒸窩窩頭時經常附帶煮上地瓜。一種是切成塊兒熬粥喝,不過小時候熬地瓜粥,用的是玉米面,很拉喉嚨,我們小孩子並不喜歡。有時會上頓下頓連着吃,吃得多了,便會很厭倦。一掀鍋,見又是一鍋地瓜,會滿臉不高興:「又是地瓜呀,怎麼天天吃地瓜」,這時,母親會朝我們瞪一下眼,說:「地瓜還糙兒?沒餓着你們啊,你們不知道忍餓的時候是啥樣子!」我們是聽大人們說過忍餓的時候是啥樣子來的,就都不再言語了。不過,我記得我很喜歡的一種地瓜吃法是把熟地瓜切成長條狀,攤到高粱杆兒做成的蓋甸上曬乾,裝到布袋子裡儲存起來,饞了拿一塊兒放到嘴裡嚼嚼,甜甜的,很筋道,那是我們上好的零食。有的時候母親做飯剛燒完火,把地瓜埋到灶膛里悶熟,這樣烤的地瓜也很好吃。上中學的時候,冬天沒有水果吃,饞嘴的我便拿一塊掉了茬兒的生地瓜,一路啃着上學去。後來住校的時候,晚上熄燈後,老師查過晚睡,宿舍里會響起同學們在被窩裡「嘎吱,嘎吱」啃地瓜的聲音,像是一群老鼠在偷吃東西。
猶記得從生產隊分回了地瓜,夜裡,母親和我們在月光下用地瓜刀「咔嚓、咔嚓」地切地瓜乾兒,這些生的地瓜乾兒被攤曬在地里或高粱箔上曬乾後儲存起來,以補充糧食的不足。如果下雨被雨淋了,地瓜乾兒會發霉,所以有時遇到夜裡下雨,人們也不得不半夜起來拾地瓜乾兒,那時人們受得辛苦自不用多說。而且用這種地瓜乾兒熬的粥,味同嚼蠟,很不好喝,我們最不喜歡吃了。當然生地瓜乾兒也被磨成麵粉蒸成地瓜面窩窩頭吃,一開始吃着甜絲絲的還可以,不過,地瓜酸性很大,吃個一頓兩頓還行,吃多了胃反酸,所以也是吃得夠夠的。
那時候生產隊的地瓜地里,地瓜收穫了後,有一種活動叫「倒地瓜」。人們去收穫了的地瓜地里用杴或钁頭重新把地再刨一遍,會刨到收穫時遺漏下的地瓜。每年生產隊的地瓜地收穫了後,都會有好多人再去倒地瓜,我也跟着哥哥、姐姐倒過好多次地瓜。
但是,提起對倒地瓜最深刻的記憶,自然會想起一個人來,她就是我五年級的同桌「蘭蘭」。上小學時,因為我的個子不高,我的座位一般都在前面,可是五年級時記不清外號叫「黑驢」的班主任(他太黑了,同學們背地裡都這麼叫他)為什麼把我排在了後面,於是我就有緣做了蘭蘭的同桌。蘭蘭是位高個子女孩兒,在村里,她算是我的一個遠房本家的孩子,與我同輩兒。她長得不怎麼漂亮,小小的眼睛,一笑就會露出兩個大門牙,兩個門牙之間的縫隙很大,但她脾氣很隨和,且像大姐姐一樣很照顧我,所以我與她還投得來。只是她學習也不夠努力,成績很一般,於是,上課我倆便在老師看不見時,做一些小遊戲,比如偷着做翻毛線遊戲——一根毛線在兩個人的手中變幻出無數個造型,給人無窮的快樂。那時,「黑驢」經常讓我們自己背課文一背就是一節,他高高坐在教室後面角落裡那張空桌子上,兩條腿兒搭起來,低頭抽煙,記得他的褲腿上經常帶着些泥巴,可能他回家還要做農活的原因吧。不過,有一次我倆在玩毛線時不幸被「黑驢」發現了,「黑驢」用手點着我們的額頭,狠狠地批了我們一頓。
還是說倒地瓜吧,有一個深秋的周末,蘭蘭約我去到她姥姥村後的地瓜地里倒地瓜。蘭蘭的姥姥家在我們鄰村的馬家莊,馬家莊離我們村六、七里路,馬家村的地和我們村的地搭界。我回家扛了鐵杴,拿了兩個布兜子,也沒告訴家裡人就跟蘭蘭去了。我們出了村子,一直向西走,很快到了離村子六、七里路遠的馬家莊的地瓜地,我們看到已經收穫後的地瓜地一馬平川。倒地瓜雖然是力氣活,但卻也是很有趣的事,用鐵杴順着地瓜壟刨下去,不時地會刨到人們遺漏下的小地瓜,有時刨對了地方,也會刨到一大串。每刨到一個,我們都會快樂地喊叫起來。「一個」!「又一個!」不知不覺,很快就晌午了,我們刨得累了,肚子也餓得咕咕叫。「去我姥姥家吃午飯吧,」蘭蘭說。於是,蘭蘭帶我去她姥姥家吃午飯,她的舅母擀了餅給我們吃,好像還炒了白菜,畢竟我們算是小客人。那天我覺得她舅母擀的餅真好吃,吃飽了我們又到地瓜地裡邊玩邊干,每人刨了兩兜子地瓜。紅紅的夕陽逐漸向西偏去,我們像《西遊記》里的沙僧,用鐵杴一頭挑着一兜地瓜,踏上回家的路。我們走走歇歇,到家時已是暮色四合了,而母親不知道我去了哪裡,正在四鄰八舍地找我呢。那時我們小孩子就是成天在外面野,看到我收穫了地瓜,平安回家來,除了被誇獎能幹外,也並沒受到多大責備。
不過後來,蘭蘭似乎沒有上初中,我和她的交往以及對她的記憶好像就停留在五年級,停留在翻毛線遊戲和倒地瓜的往事裡。而且早在十幾年前,有一次我回家鄉時聽家裡人談到蘭蘭喝了農藥死了。我知道她的母親早在她十幾歲時生病去世了,她似乎在我上高中時就早早找了婆家。結婚後,因為生活困窘且丈夫經常打罵她,她一時想不開,撇下年幼的孩子走了。我很為蘭蘭可惜,畢竟她曾是我兒時要好的一個玩伴。我想蘭蘭還是讀書少了,要是她能繼續多讀些年書,也許她不會那麼早就嫁人,不會那麼年輕,還沒好好享受生活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還有,那位五年級的班主任「黑驢」,聽說也早在很多年前就生病過世了,死時也不過五十多歲年紀。我想到蘭蘭時自然也會想到他,記不清他給我們上課是什麼樣子了,只記得他坐在後桌上翹着帶着泥巴的褲腿抽煙,而且發現了我們的小動作。
如今,人們過上了富足的小康生活,糧食充足,水果豐富,地瓜偶爾吃上一回,會感覺依舊是那麼香甜。只是那倒地瓜,翻毛線遊戲的童年一去不復返了。那曾與我一起在童年的天空下倒地瓜的女孩兒,你在天堂還好嗎?[1]
作者簡介
嫦俠,女。本名:馬常霞。山東壽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