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問
生平
之問弱冠即有文名,是劉希夷的舅舅。唐上元二年(675年)舅甥雙雙進士及第。但之問因為想抄襲劉希夷的詩句,向劉詢問,劉一開始答應,不久又反悔。宋之問大怒,就用土袋將劉希夷活埋[2]。
之問歷任洛州參軍、尚方監丞、左奉宸內供奉。宋之問長得一表人才,寫得一手好詩,卻因口臭不能當男寵。[3]之問甚是慚恨,常含雞舌香(丁香)於口中。[4]他曾為張易之兄弟手捧溺器,而「天下醜其行。」[5]在京時期,他與沈佺期並稱為「沈宋」,和陳子昂及楊炯、駱賓王、杜審言等有交往。武則天時因附張易之,連坐,降官為瀧州(今廣東羅定縣)參軍,宋之問與宋之遜暗中逃回洛陽。躲在駙馬都尉王同皎家借宿。神龍二年(706年)三月,張仲之與王同皎等人密謀暗殺武三思。之問為了立功,派使兄長宋之遜之子宋曇及外甥李悛向武三思告密。[6]不久以功升為鴻臚丞,官至考工員外郎,修文館學士,史稱「宋考功」。
後又諂事太平公主,以知貢舉時貪賄,景龍三年(709年)歲暮,貶越州長史。[7]唐睿宗即位,被流放到欽州(今廣東欽縣),隨即賜死於桂州。[8]
文學
詩與沈佺期齊名,並稱「沈宋」,為近體詩定型的代表詩人。所作多粉飾太平、頌揚功德之應制詩,靡麗精巧,尤善五言律詩,對初唐律體之定型頗有貢獻,尤其貶謫之後,詩句逐漸簡單遼闊,但開盛唐氣象。錢木庵《唐音審體》說:「律詩始於初唐,至沈宋而其格始備。」
著作
- 武平一所纂《宋之問集》10卷,已佚。
- 《四部叢刊續編》所收明人輯《宋之問集》 2卷。
代表作
《渡漢江⑴》
【原文】 嶺外音書斷⑵,經冬復歷春。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⑶。
【詞句註釋】 ⑴漢江:漢水。長江最大支流,源出陝西,經湖北流入長江。 ⑵嶺外:五嶺以南的廣東省廣大地區,通常稱嶺南。唐代常作罪臣的流放地。書:信。 ⑶來人:渡漢江時遇到的從家鄉來的人。
【白話譯文】 流放嶺南與親人斷絕了音信,熬過了冬天又經歷一個新春。 越走近故鄉心裡就越是膽怯,不敢打聽從家那邊過來的人。
【作品鑑賞】
《渡漢江》詩意在寫思鄉情切,真實地刻畫了詩人久別還鄉,即將到家時的激動而又復雜的心情。語極淺近,意頗深邃;描摹心理,熨貼入微;不矯揉造作,自然至美。
前兩句追敘貶居嶺南的情況。貶斥蠻荒,本就夠悲苦的了,何況又和家人音訊隔絕,彼此未卜存亡,更何況又是在這種情況下經冬歷春,捱過漫長的時間。詩人沒有平列空間的懸隔、音書的斷絕、時間的久遠這三層意思,而是依次層遞,逐步加以展示,這就強化和加深了貶居遐荒期間孤孑、苦悶的感情,和對家鄉、親人的思念。「斷」字「復」字,似不著力,卻很見作意。此詩人困居貶所時那種與世隔絕的處境,失去任何精神慰藉的生活情景,以及度日如年、難以忍受的精神痛苦,都歷歷可見,鮮明可觸。這兩句平平敘起,從容承接,沒有什麼驚人之筆,往往容易為讀者輕易放過。其實,它在全篇中的地位、作用很重要。有了這個背景,下兩句出色的抒情才字字有根。
第三、四兩句描寫詩人逃歸途中的心理變化。「近鄉」交代詩人因長期不知家人消息而逃離貶地,走近家鄉。所謂「情更怯」,即愈接近故鄉,離家人愈近,擔憂也愈厲害,簡直變成了一種害怕,怕到「不敢問來人」。按照常情,這兩句似乎應該寫成「近鄉情更切,急欲問來人」,詩人筆下所寫的卻完全出乎常情:「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仔細尋味,又覺得只有這樣,才合乎前兩句所揭示的「規定情景」。因為詩人貶居嶺外,又長期沒有家人的任何音訊,一方面固然日夜在思念家人,另一方面又時刻擔心家人的命運,怕家人由於詩人的牽累而遭到不幸。「音書斷」「復歷春」這種思念隨著擔心同時的到來,形成急切盼回家,又怕到家裡的矛盾心理狀態。這種矛盾心理,在逃歸的路上,特別是渡過漢江,接近家鄉之後,有了進一步的戲劇性發展:原先的擔心、憂慮和模糊的不祥預感,此刻似乎馬上就會被路上所遇到的某個熟人所證實,變成活生生的殘酷現實;而長期來夢寐以求的與家人團聚的願望則立即會被無情的現實所粉碎。因此,「情更切」變成了「情更怯」,「急欲問」變成了「不敢問」。這是在「嶺外音書斷」這種特殊情況下心理矛盾發展的必然。「情更怯」與「不敢問」更能體現詩人此際強自抑制的急切願望和由此造成的精神痛苦。愈接近重逢,詩人便會愈發憂慮,發展到極端,這種憂慮就會變成一種恐懼、戰栗,使之不敢面對現實。 [9]
《題大庾嶺北》
【原文:】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復歸來。
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譯文】 陰曆十月的時候,大雁就開始南飛, 據說飛到大庾嶺,它們就全部折回。 鳥兒不進,我卻行程未止遠涉嶺南, 真不知何日何時,我才能遇赦歸來? 潮水退落了,江面靜靜地泛着漣漪, 深山老林昏暗暗,瘴氣濃重散不開。 來日我登上高山頂,向北遙望故鄉, 抑或能看到:那山頭上初放的紅梅。
【註釋】 ⑴大庾嶺:在江西、廣東交界處,爲五嶺之一。北驛:大庾嶺北面的驛站。 ⑵陽月:陰曆十月。 ⑶殊:還。「我行」句意謂自己要去的貶謫之地還遠,所以自己還不能停下。 ⑷瘴:舊指南方溼熱氣候下山林間對人有害的毒氣。 ⑸望鄉處:遠望故鄉的地方,指站在大庾嶺處。 ⑹隴頭梅:大庾嶺地處南方,其地氣候和暖,故十月即可見梅,舊時紅白梅夾道,故有梅嶺之稱。隴頭:即爲「嶺頭」。
【鑑賞】 作者:佚名 大庾嶺在今江西大庾,嶺上多生梅花,又名梅嶺。古人認爲此嶺是南北的分界線,因有十月北雁南歸至此,不再過嶺的傳說。宋之問被貶途徑大庾嶺北驛時,懷鄉的憂傷湧上心頭,悲切之音脫口而出:「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復歸來?」意謂:陽月(即農曆十月)雁南飛至此而北迴,而我呢,卻像「孤雁獨南翔」(曹丕《雜詩》),非但不能滯留,還要翻山越嶺,到那荒遠的瘴癘之鄉;羣雁北歸有定期,而我呢,何時才能重來大庾嶺,再返故鄉和親人團聚!由雁而後及人,詩人用的是比興手法。兩兩相形,沉鬱、幽怨,人不如雁的感慨深蘊其中。這一鮮明對照,把詩人那憂傷、哀怨、思念、嚮往等等痛苦複雜的內心情感表現得含蓄委婉而又深切感人。 人雁比較以後,五六兩句,詩人又點綴了眼前景色:「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黃昏到來了,江潮初落,水面平靜得令人寂寞,林間瘴氣繚繞,一片迷濛。這景象又給詩人平添了一段憂傷。因爲江潮落去,江水尚有平靜的時候,而詩人心潮起伏,卻無一刻安寧。叢林迷瞑,瘴氣如煙,故鄉望眼難尋;前路如何,又難以卜知。失意的痛苦,鄉思的煩惱,面對此景就更使他不堪忍受。 惱人的景象,愁殺了這位落魄南去的逐臣,昏暗的境界,又恰似他內心的迷離惝恍。因此,這二句寫景接上二句的抒情,轉承得實在好,以景襯情,渲染了淒涼孤寂的氣氛,烘托出悲苦的心情,使抒情又推進一層,更加深刻細膩,更加強烈具體了。 最後二句,詩人又從寫景轉爲抒情。他在心中暗暗祈願:「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意思是說:明晨踏上嶺頭的時候,再望一望故鄉吧!雖然見不到她的蹤影,但嶺上盛開的梅花該是可以見到的!《荊州記》載,南朝梁時詩人陸凱有這樣一首詩:「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何所有,聊贈一枝春。」詩人暗用了這一典故。雖然家不可歸,但他十分希望也能寄一枝梅,安慰家鄉的親人。 情致悽婉,綿長不斷,詩人懷鄉之情已經升發到最高點,然而卻收得含吐不露。宋人沈義父說:「以景結情最好」,「含有餘不盡之意」。(《樂府指迷》)這一聯恰好如此,詩人沒有接續上文去寫實景,而是拓開一筆,寫了想象,虛擬一段情景來關合全詩。這樣不但深化了主題,而且情韻醇厚,含悠然不盡之意,令人神馳遐想。 全詩寫的是「愁」,卻未着一「愁」字。儘管如此,人們還是感到愁緒滿懷,悽惻纏綿。之所以能產生這樣的藝術魅力,是因爲「善道景者,絕去形容,略加點綴」,「善言情者,吞吐深淺,欲露還藏」(陸時雍《詩鏡總論》)。這首詩正是在道景言情上別具匠心。全詩情景交融,用詞考究,思鄉之憂傷與行程之艱難緊密結合,表達了強烈的哀傷與沉痛之意,感人肺腑。 [10]
注釋
- ↑ 宋之問的生卒年,有多種說法。聞一多《唐詩大系》認為宋之問生於高宗顯慶元年(公元656年),卒於玄宗先天元年(公元712年)。蘇雪林的《唐詩概論》認為宋之問約生於公元650年(高宗永徽元年),卒於公元712年(玄宗先天元年)。王達津《宋之問與〈靈隱寺〉詩》認為生於高宗顯慶五年(660年),卒於景龍元年(710年)。
- ↑ 韋絢《賓客嘉話錄》:「劉希夷詩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其舅宋之問苦愛此兩句,知其未示人,懇乞,許而不與。之問怒,以土袋壓殺之。」
- ↑ 孟棨《本事詩·怨憤》記載:「宋考功(即宋之問),天后(即武則天)朝求為北門學士,不許,作《明河篇》以見其意,末云:『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槎一問津。更將織女支機石,還訪成都賣卜人。』則天見其詩,謂崔融曰:『吾非不知之問有才調,但以其有口過。』蓋以之問患齒疾,口常臭故也。之問終身慚憤。」
- ↑ 京江張氏藏《控鶴監秘記》:「之問曾將後嬖二張事,托諸吟詠,以媚二張,為後所見古雲,之問遂終身啣雞舌之恨。」
- ↑ 張垍《控鶴監秘記》:「之問尤諂事二張,為持溺器,人笑之」。
- ↑ 《資治通鑑》卷二○八「宋之問及弟兗州司倉之遜皆坐附會張易之貶嶺南,逃歸東都,匿於友人光祿卿、駙馬都尉王同皎家。同皎疾武三思及韋後所為,每與所親言之,輒切齒。之遜於簾下聞之,密遣其子曇及甥校書郎李悛告三思,欲以自贖。」
- ↑ 宋之問:〈在桂州與修史學士吳競書〉,見《全唐文》卷二百四十
- ↑ 宋之問的卒所,至今仍有爭議。《舊唐書》卷一百九十文苑傳中宋之問本傳載:「睿宗即位,以之問嘗附張易之,武三思,配徙欽州。先天中,賜死於徙所。」據此可知,宋之問卒於欽州,但《新唐書》卷二百○二文藝傳中宋之問本傳云:「睿宗立,以獪險盈惡詔流欽州……並賜死桂州。之問得詔,震汗,東西步,不引決。」又《舊唐書》卷一百八十六下酷吏傳周利貞傳云:」無何玄宗正位,利貞與薛昶、宋之問同賜死於桂州驛。」陶敏〈宋之問卒於桂州考〉一文據《古今圖書集成》卷一百○四十三載桂州城南元山觀有宋之問舊宅,又據柳開〈元山觀記〉一文雲宋之問歿後,其夫人孫氏捐宅為道觀,認為宋之問應被賜死於桂州。張錫厚〈論沈宋及其詩歌創作〉一文則認為「從宋之問沿途寫有《下桂江龍目灘》、《下桂江縣黎壁》、《發滕州》、《經梧州》等詩來看,不難說明宋之問還是奉詔由桂江乘船前往欽州貶所,故『賜死於徙所』之說,不虛矣。」傳璇琮主編《唐才子傳校箋》則以為宋之問貶欽州,經年逗留桂州依王晙,又在廣州依長史朱齊之,從《下桂江龍目灘》、《下桂江縣黎壁》諸詩來看,當作於往返於桂、廣諸州之間,玄宗即位後,應賜死於桂州驛。(第五冊,頁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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