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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致靖(1844年-1917年),江蘇宜興人,清末維新派領袖。德宗光緒間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累遷侍讀學士。1897年德國侵占膠州灣,徐致靖以外患日迫,亟思變法圖存。1898年上疏光緒皇帝明定國是,以一定心,而維時局。主張破除資格並向光緒帝推薦康有為梁啓超譚嗣同黃遵憲張元濟等人。認為苟欲變法,必廣求湛深實學、博通時務之人而用之,而後舊習可得而革,新模可得而成。又請廢八股,改試策論,裁汰冗官,酌置散卿,宜練重兵,以備邊患。百日維新期間,擢為禮部侍郎,戊戌變法後,被革職監禁。1900年出獄,定居杭州,1917年因病逝世。

徐致靖
出生 1844年
國籍 中國
知名作品



目錄

人物簡介

徐致靖(1844年-1917年),江蘇宜興人,清末維新派領袖。德宗光緒間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累遷侍讀學士,至內閣學士、署理禮部侍郎。1897年(德宗光緒二十二年)德國侵占膠州灣,他以外患日迫,亟思"變法圖存"。次年上疏清光緒帝明定國是,"以一定心,而維時局。"主張破除資格並向光緒帝推薦康有為梁啓超譚嗣同、黃遵憲、張元濟等人。認為"苟欲變法,必廣求湛深實學、博通時務之人而用之,而後舊習可得而革,新模可得而成。"又請"廢八股,改試策論,裁汰冗官,酌置散卿,宜練重兵,以備邊患。""百日維新"期間,擢為禮部侍郎,"戊戌變法"後,被革職監禁。1900年出獄,定居杭州,自號"僅叟",後清亡民國立,即剪辮,並要求子侄孫輩剪辮子,說康有為等人的復辟行為是逆歷史潮流而動。徐致靖生平勤奮好學,為人正直,"廉靜寡慾"。著有《上虞縣誌》、《奏議》、《僅叟詩文》若干卷,所著《論語解》未能完稿,皆藏於家。

其子徐仁鑄亦是變法維新志士,為清末四才子之一。

生平經歷

大難不死的戊戌第七君子 當年慈禧發動戊戌政變,囚禁光緒皇帝,大肆逮捕維新派官員。徐致靖也進了監獄。慈禧親筆批文立即斬決的頭一個人就是徐致靖。李鴻章與徐致靖的父親是同科進士,又是密友,私交很深。李鴻章就想方設法救徐。他知道自己出面救徐致靖不妥,只好求慈禧的紅人榮祿幫忙。礙於面子,榮祿只好向慈禧說情。不料慈禧大怒,責怪榮祿為帝黨開脫。榮祿馬上跪地申訴說徐致靖只是個書呆子,根本不懂得新政,只是在維新派里唱崑曲、玩圍棋而已,而且在宣布維新後的3個月內,皇帝一次也沒有召見過他。

慈禧立即派太監查詢。因宮廷規定,皇帝召見任何人都要有記載,一查便知。太監核查後回報說:3個月內皇帝確實沒有召見過徐致靖。這下慈禧稍有轉色,再加之榮祿是她最寵信之人,慈禧就改判徐致靖為"監候"(即死緩)。

而事實上,光緒沒有召見徐致靖的原因是因為他雙耳重聽,別人跟他說話不提高聲音就聽不清楚。而光緒左右時有慈禧耳目,所以為保密起見不太召見。

徐致靖大難不死,"戊戌七君子"變為"六君子"。徐致靖出獄後,一直居住在杭州,改名徐僅叟,意思是"六君子"被害,刀下僅存的老朽。

因為菜市口刑場倖免於難,所以,徐致靖和張蔭桓在歷史上的聲名遠不如當時就被害的"六君子"那樣光芒萬丈,但歷史不應該忘記他們 。

刀下何以僅存

"戊戌七君子"怎麼成了"戊戌六君子"?徐致靖何以能不死? 1898年9月21日戊戌政變發生,9月24日,九門提督署到徐府抓人時,正值徐致靖外出,一回家,他就自行到刑部投案,並無驚慌失措。

他的官職比"四京卿"要高,又保舉了康、梁、譚等人,還上過許多變法改制的奏摺。入獄之後,他自以為必死,9月28日,他得知要處決一批犯人,穿好官服等候上路,幾個子侄也準備帶上棺材在菜市口等候。因為侄兒徐仁錄去路上迎接從長沙北來的徐仁鑄徐仁鏡呆了,不能說話,只有侄兒徐仁銓一人趕到菜市口:

看見人山人海,紛紛談說:差使(按為當時口語,即處決人犯的官卒)出來,頭一輛車一定是徐致靖。霎時間,聽炮聲,遠望順治門洞裡,湧出一支人馬,街上人喊道:差使來了。又聽見有人喊道:很奇怪,怎麼頭一個斬犯是譚大人呢?(許姬傳著《許姬傳七十年見聞錄》,中華書局1985年版,35頁。本文未標明出處的引文均來自此書)

只見第一輛囚車上是譚嗣同,第二輛是楊深秀,第三輛是楊銳,第四輛是林旭,第五輛是劉光第,最後一輛是康廣仁。

徐仁銓目睹大刀王五收了譚嗣同的屍。人散了,也沒見伯父被綁出來,只好把棺材先寄存在原來的店中。回了家,見仁鏡還瞪着眼呆立在門口,趕緊把他拉進家,告訴他今天沒有事。

這一史無前例的驚天大案刑部不敢審,奏請派大臣會審,結果突然下旨處斬,越過了當時所有的法律程序,刑部官員都很驚訝,連《大清律例》都不顧就要殺人。

徐致靖由"斬立決"改為"斬監候",原來是李鴻章"重託榮祿",才保住性命。徐、李兩家淵源很深,外人不知。他倖免在獄,讀書養性,並沒有後悔自己捲入維新運動,對前去探監的侄婿言謇博說:"我們主張變法改制,效法明治維新,可謂對症下藥,雖然沒有成功,但我相信,將來還要走此路,這是大勢所趨,少數人阻撓不住的。"獄中,《祭六君子文》《續正氣歌》的腹稿都打好了,等他到杭州住下,才默寫出來。在獄兩年,精通中醫的他常為犯人治病,救活了不少人。八國聯軍進京,全部犯人釋放,他不願走,"我是大清國的犯官,判我絞監候,現在外國人開監放囚犯,我不能聽他們的命令"。一直等到監獄的伙食都停了,他才肯出來,並請刑部尚書貴恆代奏請命,兩個月後,得到西安來的赦旨,才經天津航海南下,在杭州姚園寺巷定居。這個房子是徐仁鑄在戊戌事敗母親病故,扶柩南歸後的定居之所。這年8月等到父親出獄南下時,他已患肺病去世,"徐徐云爾",父子終於未能見面。當時有人集一聯:"不孝男徐仁鑄,罪孽深重,不自殞滅,禍延顯考;昧死臣譚嗣同,末學新進,罔知忌諱,干冒宸嚴。"

徐致靖晚年常說:"我應該跟六君子一起走,留下我有什麼意思?"

在他外孫許姬傳的回憶錄出版前,他何以不死長期都是個謎。戊戌事發,他被捕當天,李鴻章在院子裡轉圈子,最後決定找榮祿幫忙:"年侄徐子靜,是個書呆子,好唱崑曲,並不懂新政,你給講個人情。"榮祿表示為難,因為徐是要犯。李再三重託"保住他的性命"。第二天,榮祿面見慈禧太后,看到判罪名單,第一名就是徐,"斬立決",下面是譚嗣同等六人。榮祿進言:"太后英明,這些人都是罪有應得,不過徐致靖聽說是個書呆子,整天在家裡唱崑曲,吹笛子,他並不懂新政,恐怕是上當受騙。"慈禧太后面帶怒容說:"徐致靖不是好東西,他離間我母子,你為什麼袒護他?"榮祿忙跪下說:"奴才不敢,不過據奴才知道,徐致靖升了禮部右侍郎後,皇上沒有召見。"太監奉命去查檔,果然,光緒帝三個月內都沒有召見過徐,她這才辭色緩和下來,對榮祿說:"看你的面子,叫他老死獄底吧。"動筆把"斬立決"改為"斬監候"。榮祿為表示自己費了大力才保住徐的性命,所以對李鴻章說得很詳細。是李的後人親口告訴徐的後人的。光緒帝為什麼三個月沒有召見過徐?其實是因為徐"耳朵重聽",身為皇帝,還不得不防隔牆有耳。這一點張元濟應召時就感覺到了。

原來,李鴻章與徐致靖的父親徐偉侯1847年同時在考棚應考,李得了瘧疾,文章未完成,徐去隔壁探病,李嘆息"今科無望,完了"。徐問:"你做了幾篇?"李說只謄清一篇,還有兩篇是草稿,來不及修改就病了,拿筆哆嗦,無力完篇。徐說給我,我代你整理抄寫,遞進去試試。結果李一舉中了進士。日後李鴻章位極人臣,徐總是當個知縣,但兩家的淵源非同尋常,不為外人所知。至於榮祿為什麼會買李鴻章的賬,在當時波詭雲譎的複雜時局中,他也離不開懂洋務、會辦外交的李鴻章支持、幫助。我前面提及他對陳寶箴也曾力保。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出任直隸總督,奉旨推薦人才,開列過一個31人的名單,其中就有陳三立、黃遵憲這樣的維新派,還有袁世凱。

不悔的《密保人才折》

徐家傑(偉侯)與李鴻章同榜中進士,一直在山東等地做知縣,晚年任北京金台書院山長,但因為受了洋務派影響,"主張開鐵路、種牛痘,和李提摩太是朋友,向他打聽英國何以能夠富強的道理。他教育子弟,着重研究中國歷史,還主張研究外國歷史"。徐致靖從小受父親教誨,"治經學、史學之外,留心洋務及經世之學"。1895年,父親病故,他回宜興住了27個月,"看到外來侵略頻繁,政府官吏貪賄成風,非常氣憤,常說要出幾個張江陵(居正)、海剛峰(瑞),才能扭轉風氣,不打算再做官"。急公好義、有鄉望的叔叔徐憩泉勸他,身為翰林院侍讀學士,可以專摺奏事,"當國家危急之秋,應該有所建樹,豈可倦勤"。 年輕的光緒帝在甲午戰後勵精圖治,試圖有所作為,朝野內外志士主張變法維新、挽救危亡的呼聲日益高漲。1898年6月8日,徐致靖以翰林院侍讀學士(正四品)身份上《守舊開新請明示從違折》,提出"外侮方深,國是未定,開新守舊,兩無依據,請乾斷特申,以一眾心而維持時局"。(原件藏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這是百日維新前夕軍機處上呈慈禧太后的重要折片,史稱"請定國是疏"。

三天後,即1898年6月11日,光緒帝頒布《定國是詔》,宣布變法自強。在此後的103中,徐致靖至少還上過7個重要的摺子,對變法進程有或大或小甚至關鍵的影響:6月22日的請廢除八股折,7月7日的《請酌定各項考試策論文體折》,8月14的《請開編書局折》,9月5日的《請酌置散卿折》,9月11日的保袁世凱折,9月14日保舉人才折等。有人考證他的這些重要摺子幾乎都是康有為代草的,其實這一點並不重要。其中最有名的當然是他6月13日上的《密保人才折》,薦舉了工部主事康有為、湖南鹽法長寶道兼署湖南按察使黃遵憲、江蘇候補知府譚嗣同、刑部主事張元濟、廣東舉人梁啓超共五人,建議光緒帝將他們"或置諸左右,以資顧問;或進諸政府,籌措新政"。

光緒帝當天下旨,預備三天後召見康有為張元濟。據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翁同龢日記,光緒帝5月26日曾向他索要康有為"所進書",他回答自己與康不往來,光緒問為何?他回答"此人居心叵測"。問他以前為何不說,他說最近看了康的《孔子改制考》才知。其實,6月15日,康、張還和已被開缺的翁同龢一起吃晚飯。16日,康有為第一次見到了光緒帝。同時,光緒帝下旨召黃遵憲、譚嗣同進京,安排梁啓超在各國總理衙門。康、譚等能直接參與新政,徐致靖功不可沒。也正是這一摺子導致他入獄幾乎喪命,"一門三翰林"統統革職。 政變發生後,徐仁鑄請求代父坐牢,具折陳情:

臣父一生忠厚篤實,與康有為素不相知。臣去歲入湘以來,與康有為之門人梁啓超晤談,盛稱其師之品行才學。臣一時昏聵,慕其虛名,謬謂可以為國宣力,當於家信內附具節略,稟懇臣父保薦。臣父溺於舐犢之愛,不及博訪,遂以上陳。茲康有為獲罪,臣父以牽連逮問,推原其故,皆臣妄聽輕舉之所致也。

徐仁鑄為父開脫,要代父入獄,其情可嘉,他說的既有事實,又非全是事實。當時,他對出任時務學堂中文總教習的梁啓超十分器重,認為梁的《幼學通議》"切實曉暢,實為蒙養之要"。徐仁鑄陳三立、黃遵憲、譚嗣同在湖南共同協助陳寶箴推行新政。徐仁鑄的幕僚周善培回憶說他與譚嗣同、梁任公、黃公度"最為投契"。推薦康有為是因為譚嗣同在他面前稱道。湖南新政因受保守勢力的反對,阻力很大,他有"改變方針向中樞發展"的想法,他寄給父親康、黃、譚、梁的簡歷,由此推動了這份《密保人才折》。胡思敬的《戊戌履霜錄》中說,徐仁鑄"密疏梁、譚及康有為、黃遵憲","求父致靖薦達於朝"。但,徐致靖與康有為並非"素不相知",而是早有所知。

研究戊戌變法史的專家湯志鈞認為,徐致靖的"請定國是疏"很可能就是康有為草擬、經徐致靖修潤的,除康有為自編年譜外,梁啓超的《致夏曾佑書》也說到此事。1898年康有為在北京發起保國會,徐仁鏡、徐仁錄都參加了,參與其事的李盛鐸也曾向徐致靖稱道康的才識。徐致靖的保舉人才折上去後,康有為住到徐家附近,一天三次到徐家談維新變法的計劃。當時他聽康大談《春秋》《公羊》,"非常投契"。康有為自編年譜中說:

吾以開會,由金頂廟遷至上斜街,與徐宅相望,日夕過從。徐君老而好學,乃至請吾說《春秋》,側座聽之,近古所無也。

徐仁鏡對外甥許姬傳說:"康主張君主立憲,效法日本明治維新,與你外祖的意見相同,所以很談得來。"

9月4日,由於禮部主事王照上書言事受阻,引發光緒帝罷免六堂官,王照賞三品頂戴、以四品京堂候補。第二天,徐致靖升禮部右侍郎(二品)。譚嗣同等四人賞四品卿銜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參預新政事宜。這是百日維新的最高峰,也是由盛轉衰的轉折點。此舉對舊大臣、慈禧太后的刺激加速了戊戌變法的失敗。

危機日迫之時,康有為、譚嗣同除了推動徐致靖上書光緒帝,保舉在小站練兵的袁世凱,還建議光緒開懋勤殿,起用顧問官十人,請王照和徐致靖等具折保舉,徐保的人以康有為為首,王保的人以康廣仁為首。9月12日宋伯魯上《擬開懋勤殿以議制度折》,9月13日,宋伯魯上《選通才以備顧問折》,9月14日,徐上《遵保康有為等折》、王照上《遵保康廣仁等折》,摺子都是康有為起草的。當天,光緒在百日維新期間第十二次去頤和園請安,請示開懋勤殿議新政,被慈禧太后嚴厲駁回,這是變革啟動以來前所未有的。(姜鳴《天公不語對枯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版,172頁)這才有了光緒帝向軍機四章京等問計的那份密詔,其中並未提及康有為的名字。

新政風雨飄搖,慈禧太后與光緒帝的矛盾開始激化。9月17日,光緒明發上諭命康有為迅速出京,去上海辦報,不得遲延。(早在7月31日,光緒帝就命康到上海辦《時務報》,康曾具折謝恩,卻遲遲不願離變法旋渦的中心北京。)當天,康到徐家吃飯,大家都勸他南行,癖好崑曲的徐致靖還唱了《長生殿·彈詞》一折,蒼涼動人,康說有"變徵之音"。很多年後,徐和少年外孫敘述往事,還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慨,"雖然知道新政已敗,大禍將臨,卻都慷慨激昂,沒有畏縮之態。但談到光緒帝處境,則相對流涕,一籌莫展"。

1914年春天,徐致靖和康有為劫後餘生,終於在杭州重逢,此時離戊戌年已近16個年頭。他外孫許姬傳看到的康有為是一個頭帶方頂緞帽、紅結子、身穿藍寧綢袍子、方面大耳黑須的中年人。兩人眼光一對,康自稱小侄,搶先幾步,跪倒在地,徐也跪下,兩人抱頭痛哭。康說杭州當道朱瑞是袁世凱的人,怕隔牆有耳,建議筆談。康從戊戌年得到英國軍艦保護安全抵達香港說起,再談海外的流亡歲月。徐談的是六君子被殺,刑場情況,並寫道:"在獄中得年侄喬茂萱的照顧,可以讀書養性,曾作《祭六君子文》《續正氣歌》等,是腹稿,下次來時,抄給你看。"說到出獄抵杭州,仁鑄已逝時,康寫道:"研甫年兄是我黨通達時務的傑出人才,與譚復生可稱雙傑,如他在京,當不致如此慘敗。"康說,戊戌年海外誤傳年伯被害,曾遙為祭奠。庚子年,聽說年伯獲釋,曾托人帶銀奉贈,並有幾首懷念詩,回上海後,當抄寄。徐寫道:"錢未收到,詩頗思一觀。"

接下來,兩人談到光緒帝之死,在談到辛亥革命時,兩人漸有分歧,康留戀清室,徐則認為滿人多昏庸貪賄,不亡何待。

一刀尺白紙,兩人手談了80多張。臨睡前,康把紙全燒了,還怕燒不透,用銅尺檢查全是黑灰才罷。是夜,康有為與少年許姬傳同睡。以後,康從上海來信,用的是日本手卷式的信紙,每封信就像一個手卷,書和文都很精彩,平均每個月有四五封。有便人來,康還托人帶些廣東的鹽魚、香腸、鮮荔枝等土產。有一次,康派人送來四首詩,其中有徐還在獄中時寫的:"愁雲慘霧何時解,正氣歌成壯更悲。"有徐獲釋"喜而淚下"時寫的:"冤獄兩年悲黨錮,維新元老紀新猷。"另兩首中有句:"黑劫飛灰歷幾年,當時同補女媧天。""萬年青史紀維新,功罪如何說黨人。"徐要外孫送到店裡去裝裱,並一直掛在外孫的書房裡。

1916年夏天,袁世凱死後,浙江督軍呂公望、警務處長夏超迎康有為到西湖避暑,住在劉莊,康邀徐同住。第二天在酒席上,康對呂、夏說徐老是度曲名家,今天大家可以一飽耳福。徐唱了《罵曹》,康欣賞唱腔,並琢磨徐文長原著的詞意,不斷地叫好。那天,徐興致特別高,說:"坐在小划子(西湖的小船)里唱曲,更為清越好聽。"於是大家分別上船,在湖心蕩漾唱曲,盛夏之時,西湖遊船很多,聞聲紛紛靠攏,直到11點,才曲終人散,盡興而歸。康帶了女兒和女婿,徐帶了兩個外孫,在劉莊住了一個月,這是他晚年最愉快的一段日子。"天旋地轉滄桑變,世異時移流水悠。"徐作了一首七古長詩《七月既望夜宴劉莊酒後狂歌為南海壽》送給康有為,傾訴19年來的政變風雲,壯懷激烈和流亡入獄之苦,其中有"賊臣賣主終賣國,甘心湛沉吾神州"之句,這個"賊臣"就是他曾密保、後半生耿耿於懷的袁世凱。

劉莊的夏天讓康有為生出了住在杭州的念頭,1917年他買下西湖丁家山一帶三十多畝地,耗銀四五萬兩,歷時四年,在1921年建成了"一天園",杭州人習慣叫"康莊"。正是在這裡,年過花甲的康有為娶19歲的農家女張阿翠為六姨太,成為茶樓酒肆的談資。他自題"康莊"聯曰:

割據湖山少許,操鳥獸草木之權,是亦為政;

遊戲世界無量,極泉石煙雲之勝,聊樂我魂。

附近的山崖上題詞,現在看到的"蕉石鳴琴"等都是他的手筆。1927年康在青島去世後,"康莊"逐漸衰敗。

徐致靖上摺子保舉譚嗣同,譚因病遲遲未能進京,徐去電催促,到農曆七月才姍姍來遲,從那時起,譚幾乎天天到徐家,或商量變法的事,或聽崑曲,常請徐唱《長生殿》的《酒樓》一折,康有為則喜歡聽《單刀赴會》中的"大江東去浪千疊"。

變法事敗,康有為出走,譚嗣同和梁啓超、徐仁錄乘一輛騾車到了日本使館,譚與日本參贊筆談:"梁啓超君應避死,留為大用,托君重義,使之不死",自己則"義不應避死"。

"與譚最投契"的徐仁錄說,"譚瀏陽侃侃而談,神態堅定","他是一位言必信、行必果、重然諾、明大義的豪傑,聯袁乃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被捕前一天,譚嗣同去看林旭,林問:"你走不走?"譚回答:"我不走。"林說:"我亦不走。"譚到徐家,徐致靖留他吃飯、喝酒,譚說:"變法維新失敗了,任公我已托日本使館掩護他到津,由海道赴日,賊黨追捕康先生甚急,吉凶未卜。"徐問:"你作何打算?"他用筷子敲了一下頭,"小侄已經預備好這個了。變法、革命,都要流血,中國就從譚某開始。"

徐後來告訴外孫許姬傳:"譚先生在臨危時,談笑自如,慷慨激昂,真豪傑之士。"並自責:"我對不住譚瀏陽,如不保他內調,不致被害。"

垂老之年,徐致靖向外孫許姬傳解釋譚嗣同的絕命詩時,還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因為他的保薦,1898年8月11日,黃遵憲以三品京堂候補出使日本(此前曾任駐日使館參贊)。光緒帝被幽禁,黃在上海被捕,因日本的抗議兩天後獲釋,從此隱居著書寫詩,留下了《日該國志》《人境廬詩草》等。對他當年的舉薦,黃始終難以忘懷。《人境廬詩草》中有十四首《己亥懷人詩》,第一首是陳寶箴,第二首即是徐致靖:

紛紜國是定維新,一疏驚人泣鬼神。尋遍東林南北部,一家鈎黨古無人。

第十一首是寫徐仁鑄,前兩句為:

臣罪當誅父罪微,呼天呼父血沾衣。

說的是徐仁鑄上書願代父入獄的事。

在徐致靖保薦的5人中,與梁啓超關係最遠。光緒帝也沒有召見過梁,他後來解釋其中的原因是由於梁"粵音太重"。徐仁鑄與梁啓超關係則要密切得多,請梁到時務學堂就是在他任湖南學政時。

許姬傳回憶,進入民國,繼康有為到杭州之後,梁啓超也來了,身穿黑緞團花馬褂,藍緞團花袍子,頭戴美式呢帽,手拿文明棍,坐的是四人抬的綠呢大轎,還有四個警察保護。那天外公也不在家,等外公一進門,梁就下跪。他們的談話從徐仁鑄說起,當梁問及他有沒有回故鄉宜興,看看親友,他的聲音提高了,很激動地說:"戊戌變法我們失敗了,無面目見江東父老。"梁說:"年伯何必如此,我們都是為國家,不能以成敗論。"語氣中有點窘。梁啓超臨走前,拿出一把扇子,請他寫字留作紀念。送走了梁,他還自言自語:"梁卓如前呼後擁,跑到這裡來擺架子,剛才我一句話說得他臉都漲紅了。"第二天他作了一首七律寫在扇子上,後面還有跋:"任公年世兄自京來杭,別十餘年矣,不勝滄桑之感,因賦俚句,留作紀念。"

1915年梁啓超有一次杭州行,在劉莊停留了10日,當地官僚殷勤招待,熱情甚至超過了廣東故鄉。6月11日,他在杭州給女兒梁令嫻寫信,說自己在西湖邊不忍離開,甚至想在西湖邊買十多畝地,種茶、種烏桕,躬耕自得,做個"千戶侯"。當時袁世凱稱帝在即,他還要揮動如椽大筆去寫《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等雄文,躬耕西湖的夢終究做不成,沒能像他的老師康有為那樣在西湖"割據湖山少許"。

悔之晚矣的密保袁世凱折

1898年9月,百日維新朝夕不保之際,康有為譚嗣同等曾想依賴小站練兵、手握新建陸軍,對新政表示支持的武人袁世凱,先讓康門弟子徐仁錄去小站看操(因為其哥哥仁鑄與袁是盟兄弟)。由仁鑄推薦在袁幕府的言敦源回憶,徐仁錄到天津後,袁盛宴招待,看操時就坐在袁的身邊,"詞鋒甚利,口若懸河"。仁錄回京後,盛讚袁的治軍才能,康、譚主張由徐致靖上密折保袁,這就是9月11日上的《密保練兵大員疏》:

臣竊見督辦新建陸軍直隸按察使袁世凱,家世將門,深嫻軍旅,於泰西各國兵制及中國現在應行內治外交諸政策,無不深觀有得,動中機宜。臣聞新建陸軍之練洋操也,精選將弁,嚴定餉額,賞罰至公,號令嚴肅,一舉足則萬足齊舉,一舉槍則萬槍同聲。……

這才有光緒帝兩次召見袁,賞侍郎候補的事。調袁進京,招慈禧太后之忌,一也。袁不可靠,二也。徐致靖談起此事,"非常悔恨,似乎是終身遺憾"。當時,徐仁鏡曾勸他們慎重,"交淺言深,是一種輕舉妄動。因為袁是榮祿的部下,雖小站所練新軍,博得稱譽,但人數不過七千。袁是個看風使舵的人,他曾贊成辦新政,那是趨時。"徐仁錄後來也承認,"欲倚靠袁之兵力救光緒、誅榮祿,乃譚瀏陽、康南海與我合謀,誠為孤注一擲"。可惜徐仁鑄當時遠在湖南,他如果在京,也許會力阻,畢竟他"深知袁之為人",他是青年翰林中熟悉時務的後起之秀,受到李鴻章的欣賞,也是翁同龢的得意門生,他被革職後曾說:"保袁最為失策,此人居心叵測,如不保袁則維新變法雖失敗,六君子或不致全部被害,一着錯,滿盤輸。"他說林旭有見識,林有詩:"本初健者莫輕言",對袁是有警覺的。

1916年6月7日一早,遠在杭州的徐致靖得知袁世凱的死訊,臉上露出了戊戌以來18年從未有過的笑容,前來姚園寺巷報信的人絡繹不絕,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熱鬧氣氛,他說:"我垂暮之年居然趕上這一天。"他預備酒菜,對親友說出了自己從未說過的心裡話:

戊戌政變,屈指算來,已經十九年了。維新派在中國積弱的局面中,想要變法圖強,可是沒有清楚當時的局勢,操之過急,以致曇花一現,終於失敗。我們覺得光緒帝在甲午戰敗後,有變法圖強的意思,想依靠他實行君主立憲。而慈禧是一個陰狠毒辣的暴君,光緒四歲登基,是她的傀儡,後來表面上歸政,實際大權還在她手裡,在這種惡劣環境中,我們的想法是太天真了。至於想借用袁世凱的兵力保護光緒,扭轉垂危的局面,則是病急亂投醫的舉動。我是密折保袁世凱的人,徒然給他一個出賣維新,扶搖直上的機會。

他還說,"戊戌變法,因袁世凱告密,而慈禧再垂簾,囚光緒,捕殺維新黨人,成為千古奇冤。"(《許姬傳七十年見聞錄》,114-115頁)好在打倒袁世凱家天下的蔡鍔,是當年徐仁鑄辦的長沙時務學堂學生,梁啓超的得意門人,戊戌黨人不僅參與了這一重大歷史事件,而且報仇雪恨,終於吐出了多年鬱積於胸的怨氣。他希望中國從此能上下一心,建立起名副其實的共和政體。

1917年,他得知康有為參與張勳復辟,憤怒地寫了一封長信力勸康離京。原信未保存下來,他外孫記憶的要點有:"戊戌變法雖然失敗,但我們變法維新的主張是對的。我們對清政府的腐敗貪污,表示不滿,所以要除舊布新,這一點也是站得住腳的。""我們對光緒皇帝有知遇之感,是因為他能夠聽我們的條陳,進行變法,而不是因為他是清朝皇帝,所以捧他。""我們主張君主立憲,並不贊成專制,宣統我們毫無所知,豈可跟着別人胡鬧。"(《許姬傳七十年見聞錄》,119頁)他聽說康即將出任弼德院副院長,院長是袁的死黨徐世昌,"你做他的姨太太,我替你難受。"復辟雖然12天就完蛋了,他卻為此痛心不已,認為康有為此舉有損維新派聲譽,心中憤懣,經此刺激,第二年春天,他在杭州一病不起,以75歲而終。病中他還在打聽康有為的下落,為這位曾共患難的老友而惋惜。

開弔之日,康有為寄來輓聯,沉痛親切。多年後康女同壁對他外孫說,她父親一生最敬重徐致靖,"有知己之感",還告訴他一件事,當年慈禧太后派兵艦飛鷹號追重慶輪,追捕康有為,中途油不夠,開回天津,艦長以辦事不力被監禁。後來才知是這位艦長劉冠雄(做過民國海軍總長)故意放走康有為的。當時有識之士贊成變法,對康有為抱有同情。

史學界一直有一種說法,戊戌政變的發生起源於袁世凱的"告密"。也有史家根據袁世凱的《戊戌日記》,認為"政變與袁世凱告密無關",袁乃至榮祿都是想保全光緒帝的。這一日記直到袁死後10年(1926年)才公布於世,其可靠性受到質疑。袁的告密也許從時間上晚於慈禧太后發動政變,但無疑告密擴大了政變的殘酷性。無論從畢永年日記《詭謀直記》,還是徐家後人許姬傳的《戊戌變法側記》來看,袁都難逃告密的嫌疑。前者是當事人當時的記錄,後者是當事人的口述回憶,可以相互參證。

晚清亂政下的死亡滋味

徐致靖進了刑部的大牢,隨着時局的發展,死罪雖免,卻依舊命懸一線。因為朝政向後轉,保守派猖獗,還是要殺人。在牢里,徐致靖開始家人還能探視,後來連探視都不允許了。

在裡面,徐致靖也明白,時刻準備着,什麼時候被拖出去砍頭,一身朝服,總是穿在身上。這邊鬧起了義和團,北京城大亂。英國使館顧不上中國人了,遠在新疆的張蔭桓,被補了一刀。在牢里的徐致靖,一時半會兒,居然還沒事。因為當家的載漪,剛毅和徐桐們,正在忙着肅清政敵,這個死老虎,可以暫時擱一擱。

他們最想殺的人,當然是光緒,但這事得等西太后把皇帝廢了再說,接下來要殺的,是李鴻章,但李鴻章已經遠颺廣州,鞭長莫及。慶親王奕劻也可恨,但此人滑頭得緊,抓不住把柄,而且深得西太后的信任。張蔭桓已經假西太后的手給殺了,徐致靖關在大牢里,什麼時候要殺,一句話的事兒。剩下的朝臣,但凡有出頭對他們所為表示異議的,一個不留。

許景澄、袁昶、徐用儀、聯元都掉了腦袋。連一向受老太婆寵信的戶部尚書立山,居然因為在義和團的問題上跟載漪拌了幾句嘴,也被關進了大牢(也有傳說,是因為立山在跟另一個支持義和團的莊王載勛,爭一個妓女,結果被載漪和載勛聯手黑了)。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背過氣去。還虧了在牢里的徐致靖懂點醫術,給他救過來了。可是過了幾天,立山這個做了多年內務府大臣,把西太后伺候得特別舒服的公子哥,還是被殺了。這種時候,西太后和一堆保守派大臣,基本上半瘋了,就是要跟西方決裂,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殺紅眼了。

原本,關在牢里的徐致靖,肯定是要殺的。但八國聯軍打來得太快,西太后走得過於匆忙,只來得及把珍妃丟到井裡,已經來不及派人去刑部大牢了。聯軍進城,京城的官員衙役做鳥獸散。大牢里的囚犯,一鬨而散,跑得一個不剩。但是徐致靖不肯走,說他是朝廷的欽犯,不能就這麼被外國人給放了。幸虧牢里有主事的,是他的學生,提前通知了徐致靖的家人,把老爺子給強接了出去。[1]

等到事情過去,西太后逃難回來。再一次要變法了,徐致靖這事兒,也就稀里糊塗了了。一紙赦令,老爺子回到老家,依舊唱崑曲。自號僅叟,意思是,大難之中,僅剩下的人。此前差不多兩年功夫,天天都命懸一線,嘗夠了死亡的滋味,居然活過來了,真是命大 。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