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共月(臨清流)
作品欣賞
有女共月
昨夜有月,大而清亮的月。在出門的剎那,就被她誘惑得不由自己!
煩躁的心,端坐在月下,漸漸安靜,清涼!
一個人,與月光對視。
那永遠不能企及的距離,卻能盛載世間最濃郁的情意。因為,月色下的心,沒有任何虛飾,只有清澈空靈,與月相對……
世間,能有幾人,能讓我有,對月般的心境呢?
坐着,坐着,霧氣從月色下瀰漫到眼裡。因為,這輪月,我是認識的啊,一直都是,少女時代就是了。
那時,處於人生的第一個轉折。學,上還是不上?媽媽的阻攔,順從還是不順?
那個夏日,天空是讓人炙烤的。日日蜷曲的心,在窄窄屋檐的逼仄里無處可退。於是,那個清涼夜晚的那片月色,成了拯救我的唯一清涼。
尤記得,穿行在月下哭泣的腳步,在來來回回的奔跑後,終究宿命般要回到那個唯一可去的歸所,即便當時的心,感受不到溫暖,但那裡有張收留我的床啊!
月色下的絮語,是記不清了,可是記得其中的薄涼,那些心中的純潔和無助,如月色一般瀰漫了青春的天空。
對誰也不願意敞開的心扉,卻只,對月而開。
原來,月早就住在我的心田,並且成了躁動而無助青春的救贖!
今夜,月如初。
不知她是否記得我,但,我記得就夠了。
因為,若在她的無聲凝望里,所有的前塵後事都如膠片一般,拓印心底,何必還須語言?
順着青春的記憶,我想到了所有的家人,失去的,相伴的。在時光的遷移里,所有的存在都已經游離了曾經的位置。
暴躁的父親,曾有過的只是深深的怨。只是,今夜忽然想到,當年他也是個努力支撐着這個家的男人啊,沒有逃避躲藏,沒有好逸惡勞,那些汗水、那些暴躁並行走在這條打拚之路上。
唯一的遺憾只是,他從來不懂得把愛種植在孩子的心裡啊。我們感受到的,似乎永遠只是怒氣,怨氣,還有暴力。因了這,所有的父愛,就只能改變了應有的形式。落在我們心底的只是一層層陰鬱的陰影。
這,是怎樣的悲劇呢?
在孩子心裡如此的,不知道作為妻子的媽媽,落下了又是怎樣的痕跡。
在她心裡,可有過丈夫的疼愛?
想起心痛的往事,不能自己,只是在親人的名義下,卻是不需要有嗔怪的吧。人生短暫,浮生已過半,讓那些父親不能成全的情意,不要成為籠罩一切的陰影才是吧。
父親打拚養家不易,姐妹兄弟也都是要各自為生的。
生存,都是不易,何必苛責?
陽台月下,忽然就讀到了那點熟悉卻遠離的悲憫之意。
人說,悲憫是一種情懷,可是我卻知道,那不僅僅是情懷,還是自我的救贖。
在偌大的世間,若,心懷悲憫,還有什麼不能釋懷的呢?
我的衣,在月下自由搖擺。
我喜歡它們的陪伴,也許是想讓它們收留了陽光的熱烈,也收留一絲月的清透吧。
手指撫過去,觸到了前日新買的一件紅衣。很喜歡的一件!
那是一個假日,行走街頭,本無心買衣。不過是轉頭一瞥之間,卻見前方櫥窗里一件紅衣,立領,修身,中長,深紅,總之,是我喜歡的類型。而在其後是一排的衣服,但我只看見這一件,上書處理一口價的字樣……
我走過去,試也不試,付了錢就走。
回家,穿上,果然合身、合適。
此刻,這片深蓄的紅,在月色下閃着凜冽而深邃的光芒。我知道,她是與眾不同的,即便它很便宜,卻勝過那些用不菲之價買來的衣飾。
因為這份難得的相知相遇吧。
撫摩那含蓄的紅,想那站立街頭的落寞,被人低看的失意,仿佛淪落風塵中的士子,塵土飛揚,掩蓋了曾經的俊朗明媚,卻終被一雙識得的手,輕輕打撈而起!
如此,心中還有遺憾嗎?
細細想來,我若是那衣多好。要什麼價值不菲,高貴在上,讓人仰視;要什麼金璃銀鏡點綴其間,光芒四射……
若,無人賞識,再多的流離玉彩也只是森冷;再多的名利奪目,也只是裝飾。
情願,只要一份熨貼身心的暖啊!
衣是,人又何嘗不是呢?
我之心事,相信,月會懂得!
想,人之生命,不停的出走,只為在外面的世界裡尋找夢想,尋找溫暖。
只是,跌跌撞撞間,半生已去,得到的卻終是滿身傷痕。最後還是回到這當年的月下,對月,說當年的心事。
人說,有輪迴,我信。
只是卻也知道,輪迴也是無法拯救人類的。
能拯救自己的,也只是自己!
就象從青春開始,把自己交付遠方,交付外面的世界,看起來是不停地向外部世界擴張,挺進。可是,最後,還是會發現,挺進是無法拯救的。然後,卻是慢慢地收回自己,慢慢回歸自己的那點小世界,仿佛一枚小小的核,最後收縮回歸,凝結為小小的一團,卻堅實,不可摧毀!
就象,我在月下行走了多年,卻終於還是要獨自回到這裡。一個人,看月,賞月!
看看身邊,真的渴望能有一椅並行而列,暢談心事。可是,又怎麼能夠,此生也已不能了啊!
能配的上這月,能輝映這月下皎潔心情的,又有幾人?
能,一個人有月可賞,心事,能隨月圓缺,也已經是值得感激了吧?因為,得到了那些圓滿,又能如何,不過是另種形式的失去吧;就象,把月降臨人間,割去這遙遠的距離,觸手可及,還能有月可賞嗎?
原來,現實的圓缺,現實的遙不可及,就是最好!
心事正圓缺之時,卻聽見七歲小女的腳步翩然而至。
她端坐身旁,卻問,為何不開燈啊?
我回,有月光照着我們呢,你看,他正看着我們呢?
小女,一臉莊重得看月,臉上卻是與月相襯的純潔和端莊,仿佛月光不容一絲的褻瀆!
我說,媽媽真希望你現在是二十歲,那樣就可以象大人一樣說話了。
小女回,那你就把我當成二十歲,象大人那樣和我談話,好嗎?
好!
輕柔的對答,象月光灑下的聖潔之吻,就那樣酥酥柔柔地落進心田。
象月色一樣清空自己,收穫的不只是親情,還有缺中的圓滿啊?
今夜,有女共月,真是今生第一景啊!
2012-5-6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