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德山寺
武陵德山寺
武陵德山寺現改名為乾明寺 武陵德山寺的開創,緣起於佛教禪宗的興盛和發展。 禪宗傳入常德,始於澧州慧演。 他大約於天寶之亂(755-762)中間來到澧陽(今澧縣、津市、臨澧)弘法,但史料上沒有關於他住寺或立寺的記載。最早在常德境內立寺的禪師是藥山惟儼。 他於唐貞元初(785)駐錫藥山(在今津市棠華鄉),開創藥山寺。 《景德傳燈錄》說禪師從曹溪(慧能,638-713)以來多居律寺,至百丈懷海(720-814)才「別立禪居」,自創「規式」。 雖然這種說法與史實不盡相符,但百丈懷海制定禪門清規,的確推動了獨立禪剎的發展。
德山在沅水下游。 沅水東流過常德城,「歷小灣,謂之枉渚。渚東里許,便得枉人山(即枉山)。 山西帶修溪一百餘里,茂竹便娟,披溪蔭渚,長川徑引,遠注於沅。」 故老相傳,善卷讓王之後,隱居於枉山。 到了隋朝滅陳,大將樊子蓋任嵩州刺史,仰慕善卷之德,改枉山為善德山(後世簡稱德山)。 司馬承禎(647-735)的《天地宮府圖》把德山列為道家第五十三福地。 杜光庭(850-933)《洞天福地岳瀆名山記》把德山列為道家第七十二福地。
德山寺的始建,目前唯一能夠見到的較為具體的資料,是《景德傳燈錄》卷第十五《朗州德山宣鑒禪師》的夾註:「總印禪師開山創院,鑒即第二世住也。」
總印禪師,恰好是開創禪剎制度的百丈懷海的師弟,《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都有記載,可惜的是只載明他是馬祖道一的弟子,最後居止在潭州(今長沙、湘潭、株洲、益陽、婁底等地)三角山(具體地望不詳),生平事跡不詳。 馬祖道一自天寶元年(742)開堂說法,直到貞元四年(788)示寂,總印禪師追隨馬祖的時間應當在此期間。 那麼,他來德山開山創院的時間,最有可能是在貞元四年至元和五年(810)這一段時間內。
李翱於長慶元年(821)任朗州刺史,直到寶曆元年(825)才離任。 在朗州期間,李翱專程赴澧州藥山拜訪惟儼禪師,留下了一段儒家學者參學佛法的佳話。 李翱後來把禪宗的「性」學引入自己的儒學理論《復性書》,和韓愈一起,為後世道學奠定了基礎。 太和九年(835),李翱調任檢校戶部尚書、襄州刺史等職,還赴澧州拜訪過龍潭崇信。
從李翱向禪宗高僧請益的活動,我們不禁要問,李翱為什麼要捨近求遠,沒有留下和德山寺僧人來往的記載呢?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當時德山寺創建不久,住持禪師的影響不夠大。 這位住持是不是總印禪師,我們也無從知道。 總印禪師創建德山寺之後,居留一段時間應當就離開了,去了潭州三角山。
德山寺軼事
劉禹錫與誠禪師、會禪師 劉禹錫參加永貞(805)革新失敗被貶為朗州司馬,在朗州10年,元和十年(815)才奉詔還京。劉禹錫在朗州留下了很多和德山僧人往來的詩篇,最著名的有《宿誠禪師山房題贈二首》、《登枉山謁會禪師》。
《宿誠禪師山房題贈二首》:
宴坐白雲端,清江直下看。來人望金剎,講席繞香壇。
虎嘯夜林動,鼉鳴秋澗寒。眾音徒起滅,心在淨中觀。
不出孤峰上,人間四十秋。視身如傳舍,閱世似東流。
法為因緣立,心從次第修。中宵問真偈,有住是吾憂。
從第二首詩中,我們可以看出這兩首詩作於劉禹錫40歲那年,即元和六年(811),而且詩中提到的「孤峰」,正是德山臨江的最高點孤峰嶺。 詩中提到的誠禪師,我們有理由推斷是藥山惟儼的弟子船子德誠。 一是藥山惟儼在貞元元年(785)至太和八年(834)期間住持藥山; 二是藥山離德山很近; 三是船子德誠是有名的詩僧,他隨侍惟儼30年,元和六年雖然還未離開藥山,但完全有可能訪問新創立的德山寺,臨時掛錫德山。
《登枉山謁會禪師》:
我本山東人,平生多感慨。弱冠游咸京,上書金馬外。
結交當世賢,馳聲溢四塞。勉修貴及早,狃捷不知退。
錙銖揚芬馨,尋尺招瑕纇。淹留郢南都,摧頹羽翰碎。
安能咎往事,且欲去沉痗。吾師得真如,寄在人寰內。
哀我墮名網,有如翾飛輩。曈曈揭智燭,照使出昏昧。
靜見玄關啟,歆然初心會。夙尚一何微,今得信可大。
覺路明證入,便門通懺悔。悟理言自忘,處屯道猶泰。
色身豈吾寶,慧性非形礙。思此靈山期,未卜何年載。
劉禹錫登德山所見的會禪師,最有可能是長沙東寺如會禪師(744-823)。 如會禪師也是馬祖道一的弟子,韶州始興(今韶關市始興縣)人。 他在長沙東寺弘法,學徒太多,以致僧堂內的床榻都被擠折了。 因此,當時他的法會被稱為「折床會」,東寺被稱為「禪窟」。 他反對將馬祖 「即心即佛」 的說法庸俗化,向僧徒指出「心不是佛,智不是道」。 《宋高僧傳》、《景德傳燈錄》都有《如會傳》。 如會是德山寺住持總印禪師的師兄弟,而且近在長沙居止,舟楫往來非常方便,行腳訪問總印的可能性相當大。 有人也許會問,劉禹錫為什麼不謁見住持總印,而要謁見一個行腳和尚呢? 原因不外有二, 一是如會臨時掛錫德山,才有必要專程前往拜會; 二是如會名氣比總印要大。 元和十四年(819),宰相崔群貶為湖南觀察使,也曾專門拜會如會。 如會死後,門徒將其葬於長沙城南。 太和七年(833),李翱任湖南觀察使、潭州刺史,「盡毀近城墳塔」,唯獨留下如會的墓塔,並題詞:「獨留此塔,以別賢愚矣。」 不管誠禪師和會禪師究竟是誰,從這些詩中,我們至少可以肯定,在唐元和六年(811)以前,也就是劉禹錫拜訪誠禪師之前,德山就有禪院存在。 這些詩進一步印證了總印禪師開山創院的說法。
薛廷望重建德山寺
唐會昌五年(845)八月,朝廷公布「毀佛寺勒僧尼還俗制」,拆除寺院四萬四千餘所,沒收良田數千頃,勒令僧尼還俗二十六萬五百餘人,十五萬寺奴改為兩稅戶,諸寺銅鐘佛像盡鑄錢幣。 在長安、洛陽兩地只設四所寺院,三十名僧人; 各州只設一所寺院,分別留僧人二十名、十名、五名不等。 會昌法難使隋唐鼎盛的佛教掉入深谷。 總印禪師創建的德山寺,想必也毀於會昌法難。
唐宣宗繼位,於大中元年(847)下詔恢復廢寺。任何事情,一旦矯枉過正,就會流為時弊。 《資治通鑑》記載說:「是時君、相務反會昌之政,故僧、尼之弊皆復其舊。」 以致在大中五年(851) 進士孫樵上書說「即位以來,修復廢寺,天下斧斤之聲」,不絕於耳,「度僧,幾復其舊矣」,要求加以節制。唐宣宗因此下詔:「望委所在長吏量加撙節。」
常德在當時屬於遠離京都長安的邊郡鄙地,估計還未執行上一道詔令時,下一道詔令又來了。 而且據《舊唐書》記載:「是歲(大中五年),湖南大飢。」 常德因此更不可能大修佛寺。
德山寺的重建,一直拖到咸通元年(860),等到薛廷望任朗州刺史,才得以實現。
薛廷望,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縣)人,生卒年不詳。 史書上沒有他的傳記,由杜牧擬稿的朝廷敕書稱讚他:「才學聲華,膺丞相之選」,但是,他見於史料的事跡僅有兩條,而且都和文化事業有關:一是大中六年(852),朝廷任命他為美原縣尉兼任弘文館修撰官,參與修撰《續會要》。 大中七年(853),《續會要》書成,由弘文館大學士、宰相崔鉉上呈唐宣宗。 二是咸通元年,他任朗州刺史,重修德山寺和善卷壇,堅請宣鑒禪師住持德山寺,並分僧守護善卷壇。
薛廷望重修德山寺,命名為古德禪院,並請荊南節度使裴休題寫院名。 裴休題字的刻石,千百年中,隨着德山寺的屢毀屢建,不知何時,墮於溝渠。 清道光十四年(1834),才「於寺後溝中搜得」,道光二十一年(1841),「嵌於牆」。 可惜今已不存。 武陵名人胡焯,親歷其事,作《古德禪院刻石記》傳世。
薛廷望重修德山寺的事跡,後世主要見於僧傳、燈錄和地方志:《祖堂集》、《宋高僧傳》、《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和《嘉靖常德府志》、《嘉慶常德府志》、《同治武陵縣誌》。 這些史料對薛廷望重修德山寺的事實沒有爭議,但有三處不統一的地方: 一是《宋高僧傳》把薛廷望誤為「薛延望」; 二是除《同治武陵縣誌》外,都把刺史記作太守; 三是時間存在兩說,一說在大中初,如:《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 一說在咸通初,如《祖堂集》、《宋高僧傳》、《嘉靖常德府志》、《嘉慶常德府志》、《同治武陵縣誌》。
「薛延望」為「薛廷望」之誤,應無異議。 刺史記為「太守」,原因在於天寶元年(742),曾改州為郡,改刺史為太守; 到乾元元年(758),又復為州,復為刺史。「太守」是一種習慣性的稱呼。
爭議最大的是時間問題。 現代有很多論者,都認為至少應在大中年間(847-859)。 前面已經說到,薛廷望大中六年被授美原縣尉兼任弘文館修撰官,而且《續會要》第二年才完成,可證其在大中七年以前不可能任朗州刺史。 另外《舊唐書》、《新唐書》和《資治通鑑》包括常德府志都記載: 李訥於大中九年(855)貶任朗州刺史。 到大中十三年(859)的5年中,沒有史料說明李訥什麼時候調離,他任滿5年是有可能的。 同時,薛廷望從853年至860年的8年間,從一個縣尉(從九品)升到刺史(正四品),連升了11級,即便參與修撰《續會要》是他被超拔擢用的理由,也算是夠快的了,說薛廷望咸通元年(860)任朗州刺史,應當在情理之中。 至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 薛廷望重修德山寺的時間,當在咸通初年(860)。
德山寺的興廢
禪宗「從公元7世紀到11世紀,就是從唐玄宗起至宋徽宗時止,這四百年,是極盛的黃金時代」。 從禪宗燈錄的記載可以推斷,德山寺在唐咸通年間宣鑒禪師的主持下達到極盛。 其後的300年,代有名僧。 南宋以後雖然逐漸式微,但從歷代文人留下的賦詠來看,德山寺屢毀屢興,依然香火不斷。
大約在南宋以後,德山寺被稱為乾明寺。 德山寺何時被稱為乾明寺? 並沒有資料載明。 為什麼說在南宋以後呢? 先來看兩條資料: 一是明代居頂洪武年間撰《續傳燈錄》,收入「鼎州乾明知應禪師」。 二是常德現存的最早方志《嘉靖常德府志》卷二記載善德山(德山)時,明確提到「山有乾明寺」; 而卷二十記載:「乾明寺,善德山上,唐咸通間建。」 因此可以判定,德山寺被稱為乾明寺至遲在明代以前。 這是下限。 上限卻更難確定。 《五燈會元》通篇涉及到德山的記載,都未提到「乾明」二字,而記載欽山普初禪師時卻記為: 「澧州欽山乾明普初」。 《五燈會元》收集資料止於南宋紹定年間(1228-1233),從此可以推斷,至少在這之前,德山寺還未被稱為乾明寺。另外,現存明代以前的關於德山乃至德山寺的詩文,從未出現過「乾明」二字。 因此,只能將上限定在紹定年間以後。
清康熙十二年(1673),乾明寺毀於火災。 寺僧賓日籌款復建。 當時賓日的法弟山學,受定南王郡主孔四貞禮聘,正在廣西,聽到消息後,說動孔四貞捐款,乾明寺得以重建。 後來孔四貞路過常德,又捐資重塑牟尼、彌陀和十六應真佛像,使乾明寺恢復舊制。 山學禪師師承德山原直。據蔡毓榮《游德山記》記載,他於康熙十八年(1679)平吳三桂率軍過境常德,游德山時,見到的乾明寺住持就是山學禪師。 山學後來離開乾明寺,去了桂林南院。賓日禪師,《五燈全書》沒有記載,既然《嘉慶常德府志》說他是山學的師兄,那麼他也應當是德山原直的弟子。
咸豐四年(1854),乾明寺毀於太平軍; 光緒十六年(1890)募捐修復。民國初年,武陵學者余嘉錫題寫「乾明寺」匾額,右上款刻「第五十三福地」,左下款刻「武陵余嘉錫題」,可惜今已不存。
德山乾明寺在民國32年(1943)冬遭日寇炮擊,「大雄寶殿」等建築全毀,僅殘存前殿。
1950年代,乾明寺寺院被改作糧倉,僅存的前殿也陸續拆除,改作他用。 2001年,常德市人民政府決定重修乾明寺,並斥巨資助建。 2002年10月4日,乾明寺落成。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