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房子(马元社)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父亲和他的房子》是中国当代作家马元社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父亲和他的房子
在农村人朴素的认识中,人生有两件大事,给儿娶媳妇和盖房子。父亲这辈子盖过两次房子,都十分不易。
1980年,改革开放不久,大地嗷嗷待哺。听母亲说,那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总是为吃饱穿暖发愁。尽管如此,为了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父亲凭着仅有的一百多斤玉米,又借了一百多斤麦子和几百元钱。在乡亲们的帮忙下,破土动工,一砖一瓦挪移搬动,经过两个多月的辛苦,盖起了三间瓦房。
搬进了新房,家里的生活愈发拮据,每天两顿饭都是玉米糊汤,变样饭是菜糊汤和糊汤面条,为解家里困境,三夏大忙时,父亲外出当麦客赶场子,挣点零花钱。农闲时到灞河滩捞石头,筛沙子,起早贪黑的挣钱养家糊口。
到了1989年春,家里条件有很大改观,经济相对活泛了,口粮也不紧缺了,眼看着我们兄妹长大房子不够住了,父母亲就商量着再盖三间瓦房。
为了能早点动工,父亲开始为盖新房做着各种准备工作,不说别的,单就木料和瓦就准备了好长时间。
先是买木料,父亲多次翻山越岭到十多里外的村子购卖,商量好日子,清晨鸡叫三遍后,便与乡亲们动身去扛运木料,大家或一人肩扛一根椽,或者两人抬一根檩,十几米长的椽,扛着走路脚步快不得也慢不得,还要不时避让路两边树木、庄稼和崖石。帮忙的乡亲们有的带着布帘垫在肩膀上,有的带着丫型搭座,一个肩膀扛着椽,用搭座放在另一个肩膀上撬着,形成三角形,分减重量。木料扛运回家,已是晚上点灯时间了。
再是运瓦当,山路不便利,父亲可是想尽办法,先是组织人用大车把瓦从窑上拉运到山沟口,再用架子车转运到村子中间,最后一段山路由村里人用扁担挑回来。那时候,挑瓦当的情景真是热闹,邻居们全家出动,大人用扁担挑,小孩用袋子背,大家干着活,唱着山歌,说着笑话,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洒满欢声笑语,一片瓦五分钱跑得快运的多就挣得多,往往是架子车还没有拉到,人力已经挑完了。
1990年春,庄基建好后,建材也全部运到场了,父亲找风水先生选择了黄道吉日,开始动工,架板打墙。那天匠人们早早就来了,母亲为每人打一碗荷包蛋,父亲点燃一大挂鞭炮,在隆隆的鞭炮声中,土工挖起第一筐土,匠人抡起第一下榔头,打土墙正式开始了。盖房子,总是操不尽的心,父亲整天泡在工地上,协调解决施工中遇到的各种问题,人也消瘦了许多。
打土墙是盖房子的关键工作,需要墙板、榔头、夹板、黝子杆等工具,两块墙板长约五尺,高约一尺二,顶端用井字形隔板连接。打墙时,用黝子杆、夹板将墙板固定住,然后向墙板里面倒土,一般情况下,打土墙需要七八个人,两个匠人,五六个土工。打一板墙要倒三槽土,两个匠人面对面站着,一个进一个退,抡起榔头,喊着号子,后退的人领榔头打的窝,前进的人紧跟着原窝打下,这样砸一来回,再倒一槽土,三槽土后即可取板。榔头是半圆锥形,手把比较长,抡起来很带劲,每轮一榔头还喊着“嘿、嘿……”一板墙打好了,再继续打下一板墙。那时父亲年轻,有的是力气,为了不耽误工期,他总是带头挖土运土,偶尔还爬上墙头抡几下榔头,歇工期间,大家抽烟喝水,父亲还在修理工具,拾掇场地。
土墙打到4米左右就要立木,也叫上梁。按照乡俗,这天村里人要来帮忙,亲戚要随礼,主家要待客摆席面。这也是盖新房最喜庆的一天,父母亲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亲戚的接待、工地现场的调控、席面的丰俭,都要提前安排好。立木讲究吉利,母亲提前准备好香表、红布、五色线、鞭炮和飘梁馍。时辰一到,炮声响起,村里男人们将两端用系着红毛线的大绳子绑着的大梁缓缓地拉上去,女人和孩子们看着,喊着号子,鼓劲加油,在一片欢呼声中,大梁被平平稳稳地合拢在柱子上的榫卯里。而最热闹的撒飘梁馍,木匠大伯提着一竹篮子馍站在后墙上,小小的馍里面包着小石头、硬币、糖块、核桃等。大伯嘴上吆喝着号子:“万丈高楼平地起,东边来,来的是四季来财,西边撒,撒的是五谷丰登,南边来,来的是六畜兴旺,北边撒,撒的是平安顺利……”伴随着吆喝声,馍撒了下来,大家仰着头,身子随着大伯手撒的方向游动,你争我抢地捡拾,老的少的嘻嘻哈哈,扭作一团,大妈大娘们将捡到的馍用衣服撩回家分给孙儿们吃。
上完梁,建房完成了多一半程序,可以缓一缓,父亲也松了一口气。后边的工程就是将东西两面的墙打起来,把横梁将墙与顶梁柱连接起来,挂椽钉木板子,做房脊,铺泥上瓦。第二次盖房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年时间,父亲说,真是揭了一层皮。
时间流逝,2000年以后,村里人陆续进城了。父母亲年龄也越来越大,住在村里总是不放心。于是兄妹们商量在镇上买一套安置房,将父母搬下山住,买东西、看病都方便。住进单元房,父母亲觉得有诸多不习惯,原来在门口种点菜就能吃,现在需要去菜市场买;原来出门就是地,花花草草随意长,现在是小区,干啥都要按照规矩来;原来家里的泥土地面现在成地板砖了,水不能乱倒,东西不能乱扔。特别是父亲,更是不习惯住单元房,处处小心谨慎,害怕把墙弄脏了,害怕把家具弄坏了,三天两头总回老屋住。
如今,一年过去了,父母亲还是习惯住老屋,尽管村里没有人,可他们俩也不觉得寂寞,村子里每一棵树,每一苗草,在他们眼中都是儿女,每家的老屋子都是老邻居,已陪伴着他们生活了一辈子,都是亲人呀。人老了,真是故土难离! [1]
作者简介
马元社,男,生于70年代,就职于西安市高陵区,曾经从事过教师、记者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