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的大哥(於福水)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
《生命里的大哥》是中國當代作家於福水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生命里的大哥
海哥不是我的親哥，是我遠房親戚過繼給我父母的。當年計劃生育抓得緊，母親在生下妹妹後，做了節育手術，海哥家兄弟多，日子也很緊巴。進我們家第一天，他一口氣喝了五碗雜麵條外加倆花卷，把我和妹妹看得目瞪口呆.父母卻很高興，說能吃就能幹，讓我們改口叫大哥。能幹的大哥不負期望，當時鄉下的學校，都有勤工儉學的活動，要到山上摘松果，擼槐樹葉。我和妹妹，吃盡了苦頭，手掌磨起了水泡，手背劃出了血道，可離規定的數目還差得遠，每次看我們撇着嘴委屈的樣子，大哥都心疼不已，很快就幫我們完成了任務。農忙時，父親一聲令下，開始上山幹活。倆臭美的女兒第一反應是照照鏡子，看看頭髮辮子是否油光水滑，衣服鞋襪是否乾淨得體，等我們左端詳右端詳、磨磨蹭蹭好不容易出了門，大哥和父母早不見了身影。在這樣的對比中，父母心中的反差也就不言而喻了。我和妹妹感到了威脅，以往不管有多少糖果點心，父母總是平均分配，一個孩子一半，大哥來後規矩改了，每次都多吃多占，食物好像沒經過咽喉直接就進了肚子。儘管大哥對我們姊妹很呵護，可我們對他卻怎麼也親近不起來，潛意識裡，是不願意讓外人分享我們的親情吧。
後來，大哥家有了些變故，家人要求他回老家了。回去後的大哥，一直不得志，初中沒畢業就輟學了。沒有文憑的大哥在社會上吃盡了苦頭，乾的都是體力活。八十年代末，大哥結婚了，父母送了厚禮，大哥感激不盡。婚禮時拉着嫂子，給我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嫂子個頭不高，黑胖敦實，干農活很賣力，對大哥還算體貼，唯一的缺點是不愛收拾家，家裡可以用髒亂差來形容。我和妹妹去過一次他們家，簡直插不下腳。大哥看到我們，驚喜不已。用擦臉巾，將炕席擦了好幾遍，並執意要留我們吃飯。見我們堅持要回去，大哥生氣了，聲音顫抖的說我們瞧不起他。話說到這份上，我們只好留下了。大哥屁顛屁顛的去買菜割肉，讓嫂子做了許多菜，怎麼阻攔也沒用。吃飯時，瞎乾淨得我怎麼也咽不下嫂子做的菜，只吃了幾個煮雞蛋和帶殼的花生。怕大哥生疑，我一個勁的夸自家的雞蛋味道好、蛋黃也黃。樸實的大哥以為我真的偏愛煮雞蛋，走時把家裡剩下的雞蛋都收拾給了我。之後每隔一些日子，大哥都會托進城的鄰居捎些雞蛋給我們.可我們忙於上班，幾乎再沒去過大哥家。
大哥卻一直以我為榮。我取點小成績，在他眼裡就不得了。我發表的文章，他都留底，不時的拿給親戚朋友炫耀。上世紀，九十年代末的一天，我正在上班，久違音訊的大哥來單位找我。在大門口，大哥支支吾吾，不時向別處看，隨着他的目光，我看到四五個男人正竊笑着向這邊張望。我以為大哥欠了別人的錢，因為嫂子有次說，大哥農閒時愛上了打麻將，有次竟然輸掉了買化肥的錢。可無論我怎樣追問，大哥也不說有啥事，我佯裝生氣，要轉身回去辦公。大哥急了，說妹妹我實話告訴你吧，他們都不相信你是我妹妹，我就是讓你出來證實一下。原來大哥和夥計們去照相館，看到牆上掛的我幾年前的相片，夥計們都說大哥吹牛，大哥急了非要領他們見我。我哭笑不得，說我在上班呢大哥，你怎麼就個小孩子一樣。
回到辦公室，我越想越覺得大哥可憐，我對他關心的太少了。周末，我讓先生拉着我們一家去了大哥家，說起大哥打賭的事，嫂子笑呵呵的說，哎呀，你大哥故事多了，和人說起你，就告訴人家他有個妹妹，長的就個電影明星一樣……我聽了臉紅到脖子根，我說大哥你以後別吹牛了好嗎，讓認識的人聽了多笑話咱啊。大哥脖子一梗，氣呼呼的說，我吹啥，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他們的妹妹，一個個就像瘦猴子一樣，哪個敢和我妹妹比！我家先生在旁邊喝水，笑得一口水噴出去老遠，偏胖的身材一直是我的心病，沒想到在大哥這裡，倒成了和外人炫耀的資本。大哥近乎愚昧的偏激，讓我無言以對。我自責對大哥關心的太少，他一直生活在社會的底層，需要用家人的點滴光輝來抬高自己。
也許人在擁有的時候都不知道珍惜，總認為來日方長，總以為可以有太多的時日來關心大哥，卻不知人類有時候很脆弱。月前，很久沒有聯繫的大哥，打來了電話，說胃部一直不舒服，讓我們找醫生幫他看一下。半年多沒見面，大哥消瘦了許多，臉色臘黃，眼窩深陷，說話也沒有氣力。我大吃一驚，有想哭的衝動，可看到大哥依賴的眼神，使勁忍住了淚水。我家先生找了熟人，給大哥全面檢查了一遍，醫生悄悄對我們說，要有思想準備，你大哥一般是胃癌！晴天霹靂！我驚得一下子癱軟，呼吸都困難了。醒過神來，淚水頓作傾盆雨!可憐的大哥從醫生的表情里，也看出了什麼，反而安慰我說，人早晚都有一死，怕啥呢？！
等待結果的日子，大哥在我家住的。看到大哥的衣着，我心裡特別酸楚，大哥腳上穿了一雙塑料拖鞋，沒穿襪子，腳背曬得紫黑。我請假領大哥去買涼鞋，大哥說啥也不肯去，說拖鞋自由，村里人都這樣穿。拗不過我，大哥跟我下去了，但聲明不要皮鞋，要雙布鞋就可以了。我們在老北京布鞋，挑了一雙千層底的老白乾布鞋，大哥試着走了一圈，高興的說正合適。開錢時，看到我拿出一百二十多元，大哥說啥也不要了，說在集市上這個價格可以買十雙。見我堅持要買，大哥竟然掉頭走了。我付了錢，追上了大哥，好說歹說，他才消了氣。大哥一輩子沒穿過名牌，我決定給他買雙好襪子，在皮爾卡丹店門口，我讓大哥在車裡等着，我進去給他挑了兩雙竹纖維的襪子，付錢的時候，大哥進來了，問我多少錢，我說了十分之一的價位。大哥心疼的直咧嘴，說在集市上可以買五雙。店裡的小姑娘偷偷地直笑，我卻酸楚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滾。
化驗結果出來了，大哥果然是……，家裡人哭成了一團。做手術的那天，我們都請了假，家人都強裝鎮靜讓大哥別緊張。就要進手術室了，大哥忽然伸出手對我說，妹妹啊，和大哥握握手吧，不知大哥是否還能活着出來。我一下子崩潰在這句話面前，泣不成聲的說，大哥，你一定要堅強！我們都等着你的好消息，你一定要加油啊！大哥的手冰涼粗糙，握着，我的心都要碎了。
萬幸的是手術很成功，胃部切除了三分之二，我知道，這是老天在對我們提個醒，在大哥不多的時日裡，讓我們盡力的去彌補他。大哥，生命里的大哥。你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加油啊！我們離不開你！
作者簡介
於福水，山東文登，期刊寫手，主寫婚姻、家庭、親情、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