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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撣塵(韓劍鋒)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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撣塵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撣塵》中國當代作家韓劍鋒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撣塵

夜總是在不知不覺中來臨,冬日的夜特別的漫長。其實光陰就是在這白天和黑夜的交替中漸漸地流逝。很多的往事,如沉積已久的蛛網灰塵,零零散散地掛落在記憶的角角落落。

前二天,抽空回趟老家,看望出院回到家的妗妗。妗妗是個風風火火一刻也閒不住的女人,一天到晚在田間地頭勞作。晚秋的某天,上山摘油茶籽時突發中風,幸好旁邊有人,連轉三個醫院,最後送到金華中心醫院治療康復。穿過村口的古橋,沿着小溪邊石子路走進她家的院落,便看到妗妗正在庭院裡慢慢地走着,步履略有蹣跚,但精神狀態恢復得不錯。心裡由衷地感到高興,慶幸她沒有像我父母一樣留下多大的後遺症,生活還能自理。

那天的天氣不錯,陽光燦爛着,雖然是冬日的陽光,卻暖和的像是三月陽春。坐在庭院的凳子上,家裡的二隻母雞也緊挨着我們,安靜地沐浴着陽光。

妗妗和我絮叨着:「過幾天,又到撣塵的日子了,今年我是不會動了。」

堂哥說:「你養好身體就是,不是有我在家嗎,你還愁這個心?」

「每年你都在外面開超市,連過年吃個隔歲飯都匆匆忙忙,我身體康健還是自已會動手的」。妗妗邊按摩着右手臂邊悠悠地說。「你父母如健在我們會一起互相幫忙的,可惜都不在了,」她轉頭又對着我說,神情間有些落寞。

是的,時光流逝地真快,轉眼又到臘月了,再過些時日就是春節,又該掃灰除塵了。

從臘月二十五到大年三十,民間把這段時間叫作「迎春日」,俗稱「掃除日」,其意思是要在過年前進行一次大掃除,我們叫「撣塵」。這是每年到臘月底,家家戶戶必做的一件事,而且是頭等大事。撣塵,撣拂塵垢蛛網,拆洗被褥窗簾,灑掃地面庭院,疏通明渠暗溝,刷灶刮鍋扒灰,清洗各種器具,不撣塵,是不好過年的。臘月二十四撣塵掃房子的風俗,由來已久。據《呂氏春秋》記載,我國在堯舜時代就有年終歲末掃塵的習俗,按民間的說法:因「塵」與 「陳」諧音,撣塵有「除陳布新」的涵義,其用意是要把一切「霉運」, 「晦氣」甚至「貧困」,「困頓」統統掃地出門。

父親會講故事,在村里也算是個識文斷字的人,我家裡原來有不少的書,都是父親的,《山海經》、《三國演義》、《水滸傳》、《鍾馗打鬼》、《金陵春夢》等等,關於為什麼要「撣塵」這件事,他每年撣塵的時候,總會一年復一年的給我們講這個民間的故事:人的身上都藏有一個「三屍神」,他經常會給天界的玉帝打小報告,有一次,不知發了什麼神經,說人們在詛咒玉帝,要謀反天庭,玉帝聽後大怒,命三屍神把暗記寫在那些說壞話人家的牆上,再讓蜘蛛結一張大網,掛在屋檐下。大年三十夜,下令王靈官把凡是做了記號的人家滿門抄斬。三屍神下凡之後,為了獨占人間的美好,竟然在每戶人家的牆上都做了記號,不料這事卻被灶王爺知道了,趕緊將這事告訴了世間的百姓,然後叮囑百姓,從送灶之日起到大年三十,家家戶戶一定要把掃灰除塵的事做好。大年三十這天,王靈官奉旨下界察看,卻見家家戶戶窗明几淨,百姓詳和。玉帝了解真相後,將三屍神拘入了天牢,而心地善良的灶神受到人們的點讚。每年,我都要用紅紙給灶神寫神位:東廚司命灶君之位,上天好呈事,下地保平安。切一段蘿蔔做底座,再點燃一柱香,斜斜地插着端放在灶台上。

有十幾戶人家的旗杆石大堂屋,大家挑一個好日子一起撣塵,是很熱鬧的事。一般是放在臘月二十四夜的前一天,香火大間和大天井是公共的,沒有約定,大家一起動手清掃。香火桌要擦得乾乾淨淨,檐梁下的燕巢是不能動的,只怕開春時節燕子回時找不到家,如果一不小心挑落了,免不了要被大人一頓訓斥,明渠暗溝沉積的淤泥垃圾是很好的底肥,要用箥箕挑到地里。做好這一切,各家各戶開始各家的清掃。家裡比較輕的,能夠搬移的東西,都被我們七手八腳地抬到門前的天井或走廊里,四尺凳,骨牌凳,破解放鞋,各類瓶瓶缸缸,鍋碗瓢盆,七零八落地擺滿一地,家裡比較重的家具,其實也就一張八仙桌和一張月門床,移到房子中間。找來破被子,破草蓆,舊床單,舊報紙遮擋撣下來的灰塵。

我看着父親戴了箬帽,穿着舊衣服,舉着竹杆,竹杆上端繫着一大束用芒花或者是細竹枝紮成的撣子,仰着頭,眯着眼,由房間,灶間到堂屋,從房梁、板壁一路刷下來,板壁的縫裡有一個一個的蛛窠,房頂的椽子上,房間的地板下布着許多灰塵,掛着一張張更加細密的蛛網。父親便順着椽子的走向,一道道撣過去。陽光下,灰塵飛揚,撣下來的蜘蛛還會滿屋子亂竄,趕緊用腳踩住,仿佛怕它去報信似的。灰塵瀰漫着,飄飄揚揚,在空中飛旋。

我喜歡閉一隻眼看陽光斜照進房間,光束下可以清晰地看見陽光中灰塵慢悠悠飄浮的樣子,這是平時看不到的,鼓起嘴唇吹一口氣,那氣流又像是一道水流,沖開滿是灰塵組成的屏障,飛速地逃竄,又迅速地聚攏過來,不一會兒,又恢復慢悠悠飄浮的狀態。

捅煙囪是我的事,我喜歡拿一根細竹枝從灶口伸進去,一絞動,碎碎細細墨黑的塵灰簌簌地落下來,剎時堆滿灶口的感覺。

父親的箬帽頂上,也漸漸地掛滿許多一條條的蛛絲,身上的破衣服更是沾滿了灰塵,就像從灰堆里爬出來一樣。

母親則繫着圍裙,頭上扎着毛巾,雙手戴上用卡其布做的袖套,像是村里老婦人的打扮,臉上多了一付口罩,露出兩隻眼睛,如撒哈拉沙漠裡的女人的形象。手腳麻利地整理着八仙桌抽屜,整理櫃門上畫了花鳥的衣櫃裡面的衣物,然後端了臉盆水用心地擦拭,暗紅的大漆底色漸漸光亮起來,那些沉澱的包漿越發凸顯,而那斑斑駁駁,味道滄桑,是無論如何也擦洗不了的。鍋碗瓢盆、熱水瓶甚至是樓梯間的尿桶等一些東西,是要拿到埠頭腳的溪里去洗刷的,洗好後攤放在溪灘曬一曬,小溪邊上漸漸地聚滿了同樣是撣塵人家的女人和洗尿桶的男人,家長里短聲中,插科打渾地歡聲笑語又瞬間充滿了整個山谷溪流。

最關心的是搭在樓梯腳下屬於我的木板床,父親是否把鋪在木板上面的新稻草曬暖和,母親是否已給我換上了新的草蓆,我在板壁上用圖釘釘上新買的年畫,通常是戲劇人物或是電影明星,還要在板壁和牆上用漿糊糊上從人家處討來的新報紙,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是那時的我最安心的所在。在清理抽屜時,總會發現一些心愛如子彈珠彈殼之類的小玩意,拿着愛不釋手,運氣好時,還有滾出幾枚鉛角子,理所當然,那是我的了,順勢向母親再討上幾毛錢,滿心歡喜地跑到供銷社,買上心儀已久的那本連環畫,痴痴地看起來。

傍晚時分,結束一天的撣塵,家具也各歸原位。房屋雖然破舊,家具比較簡陋,但整理、清掃過後清爽明淨,夜晚圍爐格外舒適溫馨。這間小小的偏房,房間角落樓梯下那張鋪滿稻草的木板床,床邊牆上開着的那個小小的窗口,窗口邊上我自製的書櫃,書柜上放着的各式連環畫。躲在那個角落,沉浸在書中,是我心靈得到最大滿足的時刻。

在妗妗的絮絮叨叨中,舊時在老屋裡撣塵時的情景就這樣清晰地從腦海中浮現出來。那一刻,和父母一起尋常日子的幸福感和不尋常的溫暖從心底悄悄流出來,我仿佛聽到了春節的腳步,聞到了過年的氣息,仿佛又看見了父母在忙碌着撣塵的樣子,我轉身來到埠頭腳溪邊,想尋找母親洗刷時的身影,安靜的溪邊,除了靜靜流淌着的溪水,幾隻悠閒着漂游在水面的大白鴨,竟闃無一人。

跟妗妗告別地時候,堂哥說,你那閒着的房子什麼時候回來撣塵?我不知道。堂哥這些年一直在外面開超市,過年時也回不了家,我也一直在外工作,他不知道,我父母去世後,那房子已經有三年時間沒有徹底地清掃過了,總覺得清掃過後沒人居住,那灰塵蛛網該結地還結,該落地還落。

塵落歸落,塵撣歸撣。我是該找個時間好好地撣一次塵了,是今年或是明年?還是明年吧,閒暇的時光,不必等在臘月二十四,讓陽光透過桂花樹照進他們住過的房間。撣一撣,拂一拂那長長如蛛絲般掛在角角落落的思念,再細細地眯着眼看看陽光下飛揚着的灰塵,撣去曾經過往的怒、哀、怨,留下喜、樂、恩,撣去鬱悶,憂愁,陰暗,讓心靈的窗戶留下陽光、歡樂,留下深深地思念和無言的愛。[1]

作者簡介

韓劍鋒,男,愛好攝影、寫作,浙江省攝影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