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三國志·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出自《三國志》,由西晉陳壽所著,記載中國三國時代歷史的斷代史,同時也是二十四史中評價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國志最早以《魏志》、《蜀志》、《吳志》三書單獨流傳,直到北宋咸平六年(1003年)三書已合為一書。《三國志》是一部紀傳體三國史,書中有440名三國歷史人物的傳記,全書共65卷,36.7萬字,完整地記敘了自漢末至晉初近百年間中國由分裂走向統一的歷史全貌。[1]
原文
袁渙字曜卿,陳郡扶樂人也。父滂,為漢司徒。當時諸公子多越法度,而渙清靜,舉動必以禮。郡命為功曹,郡中奸吏皆自引去。後辟公府,舉高第,遷侍御史。除譙令,不就。劉備之為豫州,舉渙茂才。後避地江、淮間,為袁術所命。術每有所咨訪,渙常正議,術不能抗,然敬之不敢不禮也。頃之,呂布擊術於阜陵,渙往從之,遂復為布所拘留。布初與劉備和親,後離隙。布欲使渙作書詈辱備,渙不可,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以兵脅渙曰:「為之則生,不為則死。」渙顏色不變,笑而應之曰:「渙聞唯德可有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邪,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邪,將復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渙他日之事劉將軍,獨今日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慚而止。布誅,渙得歸太祖。
渙言曰:「夫兵者,兇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義,兼撫其民而除其害。夫然,故可與之死而可與之生。自大亂以來十數年矣,民之欲安,甚於倒懸,然而暴亂末息者,何也?意者政失其道歟!渙聞明君善於救世,故世亂則齊之以義,時偽則鎮之以朴;世異事變,治國不同,不可不察也。夫制度損益,此古今之不必同者也。
若夫兼愛天下而反之於正,雖以武平亂而濟之以德,誠百王不易之道也。公明哲超世,古之所以得其民者,公既勤之矣,今之所以失其民者,公既戒之矣,海內賴公,得免於危亡之禍,然而民未知義,其惟公所以訓之,則天下幸甚!「大祖深納焉。拜為沛南部都尉。
是時,新募民開屯田,民不樂,多逃亡。渙白太祖曰:「夫民安土重遷,不可卒變,易以順行,難以逆動,宜順其意,樂之者乃取,不欲者勿強。」太祖從之,百姓大悅。
遷為梁相。渙每敕諸縣:「務存鰥寡高年,表異孝子貞婦。常談曰:」世治則禮詳,世亂則禮簡『,全在斟酌之間耳。方今雖擾攘,難以禮化,然在吾所以為之。「為政祟教訓,恕思而後行,外溫柔而內能斷。以病去官,百姓思之。後征為諫儀大夫、丞相軍祭酒。前後得賜甚多,皆散盡之,家無所儲,終不問產業,乏則取之於人,不為皦察之行,然時人服其清。
魏國初建,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渙言於太祖曰:「今天下大難已除,文武並用,長久之道也。以為可大收篇籍,明先聖之教,以易民視聽,使海內斐然向風,則遠人不服可以文德來之。」太祖善其言。時有傳劉備死者,群臣皆賀。渙以嘗為備舉吏,獨不賀。居官數年卒,太祖為之流涕,賜谷二千斛,一教「以太倉谷千斛賜郎中令之家,」—教「以垣下谷千斛與曜卿家」,外不解其意。教曰:「以太倉谷者,官法也。
以垣下谷者,親舊也。「又帝聞渙昔拒呂布之事。問渙從弟敏:」渙勇怯何如?「敏對曰:」渙貌似和柔,然其臨大節,處危難,雖賁育不過也。「渙子侃,亦清粹間素,有父風,歷位郡守、尚書。
初,渙從弟霸,公恪有功干,魏初為大司農,及同郡何夔並知名於時。而霸子亮,夔子曾,與侃復齊聲友善。亮貞固有學行,疾何晏、鄧風颺等,着論以譏切之,位至河南尹、尚書。霸弟徽,以儒素稱。遭天下亂,避難交州。司徒辟,不至。徽弟敏,有武藝而好水功,官至河堤謁者。
張范,字公儀,河內修武人也。祖父歆,為漢司徒。父延,為太尉。太傅袁隗欲以女妻范,范辭不受。性恬靜樂道,忽於榮利,征命無所就。弟承,字公先,亦知名,以方正征,拜議郎,遷伊闕都尉。董卓作亂,承欲合徒眾與天下共誅卓。承弟昭時為議郎,適從長安來,謂承曰:「今欲誅卓,眾寡不敵,且起一朝之謀,戰阡陌之民,士不素撫,兵不練習,難以成功。卓阻兵而無義,固不能久。不若擇所歸附,待時而動,然後可以如志。」承然之,乃解印綬間行歸家,與范避地揚州。袁術備禮招請,范稱疾不往,術不強屈也。遣承與相見,術問曰:「昔周室陵遲,則有桓、文之霸。秦失其政,漢接而用之。今孤以土地之廣,士民之眾,欲徼福齊桓,擬跡高祖,何如?」承對曰:「在德不在強。夫能用德以同天下之欲,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不足為難。若苟僭擬,干時而動,眾之所棄,誰能興之?」術不悅。是時,太祖將征冀州,術復問曰:「今曹公欲以弊兵數千,敵十萬之眾,可謂不量力矣!子以為何如?」承乃曰:「漢德雖衰,天命未改,今曹公挾天子以令天下,雖敵百萬之眾可也。」術作色不懌,承去之。
太祖平冀州,遣使迎范。范以疾留彭城,遣承詣太祖,太祖表以為諫議大夫。范子陵及承子戩為山東賊所得,范直詣賊請二子,賊以陵還范。范謝曰:「諸君相還兒厚矣。
夫人情雖愛其子,然吾憐戩之小,請以陵易之。「賊義其言,悉以還范。太祖自荊州還,范得見於陳,以為議郎,參丞相軍事,甚見敬重。太祖征伐,常令范及邴原留,與世子居守。太祖謂文帝:」舉動必諮此二人。「世子執子孫禮。救恤窮乏,家無所余,中外孤寡皆歸焉。贈遣無所逆,亦終不用。及去,皆以還之。建安十七年卒。魏國初建,承以丞相參軍祭酒領趙郡太守,政化大行。太祖將西征,征承參軍事,至長安,病卒。
涼茂字伯方,山陽昌邑人也。少好學,論議常據經典,以處是非。太祖闢為司空掾,舉高第,補侍御史。時泰山多盜賊,以茂為泰山太守。旬月之間,襁負而至者千餘家。
轉為樂浪太守。公孫度在遼東,擅留茂,不遣之官,然茂終不為屈。度謂茂及諸將曰:「聞曹公遠征,鄴無守備,今吾欲以步卒三萬,騎萬匹,直指鄴,誰能御之?」諸將皆曰:「然。」又顧謂茂曰:「於君意何如?」茂答曰:「比者海內大亂,社稷將傾,將軍擁十萬之眾,安坐而觀成敗。夫為人臣者,固若是邪!曹公憂國家之危敗,愍百姓之苦毒,率義兵為天下誅殘賊,功高而德廣,可謂無二矣。以海內初定,民始安集,故未責將軍之罪耳!而將軍乃欲稱兵西向,則存亡之效,不崇朝而決。將軍其勉之!」諸將聞茂言,皆震動。良久,度曰:「涼君言是也。」後征遷為魏郡太守、甘陵相,所在有績。
文帝為五官將,茂以選為長史,遷左軍師。魏國初建,遷尚書僕射,後為中尉、奉常。
文帝在東宮,茂復為太子太傅,甚見敬禮。卒官。
國淵字子尼,樂安蓋人也,師事鄭玄。後與邴原、管寧等避亂遼東。既還舊土,太祖闢為司空掾屬,每於公朝論議,常直言正色,退無私焉。太祖欲廣置屯田,使淵典其事。淵屢陳損益,相土處民,計民置吏,明功課之法,五年中倉廩豐實,百姓競勸樂業。
太祖征關中,以淵為居府長史,統留事。田銀、蘇伯反問間,銀等既破,後有餘黨,皆應伏法。淵以為非首惡,請不行刑。太祖從之,賴淵得生者干餘人。破賊文書,舊以—為十,及淵上首級,如其實數。太祖問其故,淵曰:「夫征討外寇,多其斬獲之數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聽也。河間在封域之內,銀等叛逆。雖克捷有功,淵竊恥之。」太祖大悅,遷魏郡太守。
時有投書誹謗者,太祖疾之,欲必知其主。淵請留其本書,而不宣露。其書多引《二京賦》,淵敕功曹曰:「此郡既大,今在都輦,而少學問者。其簡開解年少,欲遣就師。」功曹差三人,臨遣引見。訓以「所學未及,《二京賦》,博物之書也。世人忽略,少有其師,可求能讀者從受之。」又密喻旨。旬日得能讀者,遂往受業。吏因請使作箋,比方其書,與投書人同手。收攝案問,具得情理。遷太僕。居列卿位,布衣蔬食,祿賜散之舊故宗族,以恭儉自守,卒官。
田疇字子泰,右北平無終人也。好讀書,善擊劍。初平元年,義兵起,董卓遷帝於長安。幽州牧劉虞嘆曰:「賊臣作亂,朝廷播盪,四海俄然,莫有固志。身備宗室遺老,不得自同於眾。今欲奉使展效臣節,安得不辱命之士乎?」眾議咸曰:「田疇雖年少,多稱其奇。」疇時年二十二矣。虞乃備禮請與相見,大悅之,遂署為從事,具其車騎。
將行,疇曰:「今道路阻絕,寇虜縱橫,稱官奉使,為眾所指名。願以私行,期於得達而已。」虞從之。疇乃歸,自選其家客與年少之勇壯慕從者二十騎俱往。虞自出祖而遣之。既取道,疇乃更上西關。出塞,傍北山,直趣朔方,循間徑去,遂至長安致命。詔拜騎都尉。疇以為天子方蒙塵未安,不可以荷佩榮寵,固辭不受。朝廷高其義。三府並辟,皆不就。得報,馳還。未至,虞已為公孫瓚所害。疇至,謁祭虞墓,陳發章表,哭泣而去。瓚聞之大怒,購求獲疇,謂曰:「妝何自哭劉虞墓,而不送章報於我也?」疇答曰:「漢室衰頹,人懷異心,唯劉公不失忠節。章報所言,於將軍未美,恐非所樂聞,故不進也。且將軍方舉大事以求所欲,既滅無罪之君,又仇守義之臣,誠行此事,則燕、趙之士將皆蹈東海而死耳,豈忍有從將軍者乎!」瓚壯其對,釋不誅也。拘之軍下,禁其故人莫得與通。或說瓚曰:「田疇義士,君弗能禮,而又囚之,恐失眾心。」瓚乃縱遣疇。
疇得北歸,率舉宗族他附從數百人,掃地而盟曰:「君仇不報,吾不可以立於世!」
遂入徐無山中,營深險平敞地而居,躬耕以養父母。百姓歸之,數年間至五千餘家。疇謂其父老曰:「諸君不以疇不肖,遠來相就。眾成都邑,而莫相統一,恐非久安之道,願推擇其賢長者以為之主。」皆曰:「善。」同僉推疇,疇曰:「今來在此,非苟安而已,將圖大事,復怨雪恥。竊恐未得其志,而輕薄之徒自相侵侮,愉快一時,無深計遠慮。疇有愚計,願與諸君共施之,可乎?」皆曰:「可。」疇乃為約束相殺傷、犯盜、諍訟之法,法重者至死,其次抵罪,二十餘條。又制為婚姻嫁娶之禮,興舉學校講授之業,班行其眾,眾皆便之,至道不拾遺。北邊翕然服其威信,烏丸、鮮卑並備遣譯使致貢遺,疇悉撫納,令不為寇。袁紹數遣使招命,又即授將軍印,因安輯所統,疇皆拒不當。紹死,其子尚又辟焉,疇終不行。
疇常忿烏丸昔多賊殺其郡冠蓋,有欲討之意而力未能。建安十二年,太祖北征烏丸。
未至,先遣使辟疇,又命田豫喻指。疇戒其門下趣治嚴。門人謂曰:「昔袁公慕君,禮命五至,君義不屈。今曹公使一來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疇笑而應之曰:「此非君所識也。」遂隨使者到軍,署司空戶曹掾,引見諮議。明日出令曰:「田子泰非吾所宜吏者。」即舉茂才,拜為蓨令,不之官,隨軍次無終。時方夏水雨,而濱海洿下,濘滯不通,虜亦遮守蹊要,軍不得進。太祖患之,以問疇。疇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淺不通車馬;深不載舟船,為難久矣。舊北平郡治在乎岡,道出盧龍,達於柳城。自建武以來,陷壞斷絕,垂二百載,而尚有微徑可從。今虜將以大軍當由無終,不得進而退,懈弛無備。若嘿回軍,從盧龍口越白檀之險,出空虛之地,路近而便,掩其不備,蹋頓之首可不戰而擒也。」太祖曰:「善。」乃引軍還,而署大木表於水側路傍曰:「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復進軍。」虜候騎見之,誠以為大軍去也。太祖令疇將其眾為鄉導,上徐無山,出盧龍,歷平岡,登白狼堆,去柳城二百餘里,虜乃驚覺。單于身自臨陳,太祖與交戰,遂大斬獲,追奔逐北,至柳城。軍還入塞,論功行封。封疇亭侯,邑五百戶。疇自以始為居難,率眾遁逃,志義不立,反以為利,非本意也,固讓。
太祖知其至心,許而不奪。
遼東斬送袁尚首,令「三軍敢有哭之者斬」。疇以嘗為尚所辟,乃往弔祭。太祖亦不問。疇盡將其家屬及宗人三百餘家居鄴。太祖賜疇車馬谷帛,皆散之宗族知舊。從征荊州還,太祖追念疇功殊美。恨前聽疇之讓,曰:「是成一人之志,而虧王法大制也。」
於是乃復以前爵封疇。疇上疏陳誠,以死自誓。太祖不聽,欲引拜之,至於數四,終不受。有司劾疇狷介違道,苟立小節,宜免官加刑。太祖重其事,依違者久之。乃下世子及大臣博議,世子以疇同於子文辭祿,申胥逃賞,宜勿奪以優其節。尚書令荀彧、司隸校尉鍾繇亦以為可聽。太祖猶欲侯之。疇素與夏侯惇善,太祖語惇曰:「且往以情喻之,自從君所言,無告吾意也。」惇就疇宿,如太祖所戒。疇揣知其指,不復發言。惇臨去,乃拊疇背曰:「田君,主意殷勤,曾不能顧乎!」躊答曰:「是何言之過也!疇,負義逃竄之人耳,蒙恩全活,為幸多矣。豈可賣盧龍之塞,以易賞祿哉?縱國私疇,疇獨不愧於心乎?將軍雅知疇者,猶復如此,若必不得已,請願效死刎首於前。」言未卒,涕泣橫流。惇具答太祖。太祖喟然知不可屈,乃拜為議郎。年四十六卒,子又早死。文帝踐阼,高疇德義,賜疇從孫續爵關內侯,以奉其嗣。
王修字叔治,北海營陵人也。年七歲喪母。母以社日亡,來歲鄰里社,修感念母,哀甚。鄰里聞之,為之罷社。年二十,遊學南陽,止張奉舍。奉舉家得疾病,無相視者,修親隱恤之,病癒乃去。初平中,北海孔融召以為以為主簿,守高密令。高密孫氏素豪俠,人客數犯法。民有相劫者,賊入孫氏,吏不能執。修將吏民圍之,孫氏拒守,吏民畏憚不敢近。修令吏民:「敢有不攻者與同罪。」孫氏懼,乃出賊。由是豪強懾服。舉孝廉,修讓邴原,融不聽。時天下亂,遂不行。頃之,郡中有反者。修聞融有難,夜往奔融。賊初發,融謂左右曰:「能冒難來,唯王修耳!」官終而修至。復署功曹。時膠東多賊寇,復令修守膠東令。膠東人公沙盧宗強,自為營塹,不肯應發調。修獨將數騎徑入其門,斬盧兄弟,公沙氏驚愕莫敢動。修撫慰其餘,由是寇少止。融每有難,修雖休歸在家,無不至。融常賴修以免。
袁譚在青州,辟修為治中從事,別駕劉獻數毀短修。後獻以事當死,修理之,得免。
時人益以此多焉。袁紹又辟修除即墨令,後復為譚別駕。紹死,譚、尚有隙。尚攻譚,譚軍敗,修率吏民往救譚。譚喜曰:「成吾軍者,王別駕也。」譚之敗,劉詢起兵漯陰,諸城皆應。譚嘆息曰:「今舉州背叛,豈孤之不德邪!」修曰:「東萊太守管統雖在海表,此人不反,必來。」後十餘日,統果棄其妻子來赴譚,妻子為賊所殺,譚更以統為樂安太守。譚復欲攻尚,修諫曰:「兄弟還相攻擊,是敗亡之道也。」譚不悅,然知其忠節。後又問修:「計安出?」修曰:「夫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將斗而斷其右手,而曰『我必勝』,若是者可乎?夫棄兄弟而不親,天下其誰親之!屬有讒人,固將交斗其間,以求一朝之利,願明使君塞耳勿聽也。若斬佞臣數人,復相親睦,以御四方,可以橫行天下。」譚不聽,遂與尚相攻擊,請救於太祖。太祖既破冀州,譚又叛。太祖遂引軍攻譚於南皮。修時運糧在樂安,聞譚急,將所領兵及諸從事數十人往赴譚。至高密,聞譚死,下馬號哭曰:「無君焉歸?」遂詣太祖,乞收葬譚屍。太祖欲觀修意,默然不應。修復曰:「受袁氏厚恩,若得收斂譚屍,然後就戮,無所恨。」太祖嘉其義,聽之。
以修為督軍糧,還樂安。譚之破,諸城皆服,唯管統以樂安不從命。太祖命取統首,修以統亡國之忠臣,因解其縛,使詣太祖。太祖悅而赦之。袁氏政寬,在職勢者多畜聚。
太祖破鄴,籍沒審配等家財物貲以萬數。及破南皮,閱修家,谷不滿十斛,有書數百卷。
太祖嘆曰:「士不妄有名。」乃禮闢為司空掾,行司金中郎將,遷魏郡太守。為治,抑強扶弱,明賞罰,百姓稱之。魏國既建,為大司農郎中令。太祖議行肉刑,修以為時未可行,太祖采其議。徙為奉常。其後嚴才反,與其徒屬數十人攻掖門。修聞變,召車馬未至,便將官屬步至宮門。太祖在銅爵台望見之,曰:「彼來者必王叔治也。」相國鍾繇謂修:「舊,京城有變,九卿各居其府。」修曰:「食其祿,焉避其難?居府雖舊,非赴難之義。」頃之,病卒官。子忠,官至東萊太守、散騎常侍。初,修識高柔於弱冠,異王基於幼童,終皆遠至,世稱其知人。
邴原字根矩,北海朱虛人也。少與管寧俱以操尚稱,州府辟命皆不就。黃巾起,原將家屬入海,住郁洲山中。時孔融為北海相,舉原有道。原以黃巾方盛,遂至遼東,與同郡劉政俱有勇略雄氣。遼東太守公孫度畏惡欲殺之,盡收捕其家,政得脫。度告諸縣:「敢有藏政者與同罪。」政窘急,往投原。原匿之月余,時東萊太史慈當歸,原因以政付之。既而謂度曰:「將軍前日欲殺劉政,以其為己害。今政已去,君之害豈不除哉!」
度曰:「然」。原曰:「君之畏政者,以其有智也。今政已免,智將用矣,尚奚拘政之家?不若赦之,無重怨。」度乃出之。原又資送政家,皆得歸故郡。原在遼東,一年中往歸原居者數百家,遊學之士,教授之聲不絕。
後得歸,太祖闢為司空掾。原女早亡,時太祖愛子倉舒亦沒,太祖欲求合葬,原辭曰:「合葬,非禮也。原之所以自容於明公,公之以待原者,以能守訓典而不易也。若聽明公之命,則是凡庸也,明公焉以為哉?」太祖乃止,徙署丞相征事。崔琰為東曹掾,記讓曰:「征事邴原、議郎張范,皆秉德純懿,志行忠方,清靜足以歷俗,貞固足以幹事,所謂龍翰風翼,國之重寶。舉而用之,不仁者遠。」代涼茂為五官將長史,閉門自守,非公事不出。太祖征吳。原從行,卒。
是後大鴻臚巨鹿張泰、河南尹扶風龐迪以清賢稱,永寧太僕東郡張閣以簡質聞。
管寧字幼安,北海朱虛人也。年十六喪父,中表愍其孤貧,咸共贈賵,悉辭不受,稱財以送終。長八尺,美鬚眉。與平原華歆、同縣邴原相友,俱遊學於異國,並敬善陳仲弓。天下大亂,聞公孫度令行于海外,遂與原及平原王烈等至於遼東。度虛館以候之。
既往見度,乃廬于山谷。時避難者多居郡南,而寧居北,示無遷志,後漸來從之。太祖為司空,辟寧,度子康絕命不宜。
王烈者,字彥方,於時名聞在原、寧之右。辭公孫度長史,高賈自穢。太祖命為丞相掾,征事,未至,卒于海表。
中國少安,客人皆還,唯寧晏然若將終焉。黃初四年,詔公卿舉獨行君子,司徙華歆薦寧。文帝即位,征寧,遂將家屬浮海還郡,公孫恭送之南郊,加贈服物。自寧之東也,度、康、恭前後所資遺,皆受而藏諸。既已西渡,盡封還之。詔以寧為太中大夫,固辭不受。明帝即位,太尉華歆遜位讓寧,遂下詔曰:「大中大夫管寧,耽懷道德,服膺六藝,清虛足以侔古,廉白可以當世。?囊?遭王道衰缺,浮海遁居,大魏受命,則襁負而至,斯蓋應龍潛升之道,聖賢用舍之義。而黃初以來,征命屢下,每輒辭疾,拒違不至。豈朝廷之政,與生殊趣,將安樂山,往而不能反乎!夫以姬公之聖,而考德不降,則鳴鳥弗聞。以秦穆之賢,猶思詢乎黃髮。況朕寡德,曷能不願聞道於子大夫哉!
今以寧為光祿勛。禮有大倫,君臣之道,不可廢也。望必速至,稱朕意焉。「又詔青州刺史曰:」寧抱道懷貞,潛翳海隅,比下征書,違命不至,盤桓利居,高尚其事。雖有素履幽人之貞,而失考父茲恭之義,使朕虛心引領歷年,其何謂邪?徒欲懷安,必肆其志,不惟古人亦有翻然改節以隆斯民乎!日逝月除,時方已過,澡身浴德,將以曷為?仲尼有言:「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哉!『其命別駕從事郡丞掾,奉詔以禮發遣寧詣行在所,給安車、吏從、茵蓐、道上廚食,上道先奏。」寧稱草莽臣上疏曰:「臣海濱孤微,罷農無伍,祿運幸厚。橫蒙陛下纂承洪緒,德侔三皇,化溢有唐。久荷渥澤,積祀一紀,不能仰答陛下恩養之福。沈委篤疴,寢疾彌留,逋違臣隸顛倒之節,夙宵戰怖,無地自厝。臣元年十一月被公車司馬令所下州郡,八月甲申詔書征臣,更賜安車、衣被、茵蓐,以禮發遣,光寵並臻,優命屢至,怔營竦息,悼心失圖。思自陳聞,申展愚情,而明詔抑割,不令稍修章表,是以郁滯,訖於今日。誠謂乾覆,思有紀極,不意靈潤,彌以隆赫。奉今年二月被州郡所下三年十二月辛酉詔書,重賜安車、衣服,別駕從事與郡功曹以禮發遣,又特被璽書,以臣為光祿勛,躬秉勞謙,引喻周、秦,損上益下。受詔之日,精魄飛散,靡所投死。臣重自省揆,德非園、綺而蒙安車之榮,功無竇融而蒙璽封之寵,楶梲駑下,荷棟樑之任,垂沒之命,獲九棘之位,懼有朱博鼓妖之眚。又年疾日侵,有加無損,不任扶輿進路以賽元責。望慕閶闔,徘徊闕庭,謹拜章陳情,乞蒙哀省,抑恩聽放,無令骸骨填於衢路。」自黃初至於青龍,征命相仍,常以八月賜牛酒。詔書問青州刺史程喜:「寧為守節高乎,審老疾尪頓邪?」喜上言:「寧有族有人管貢為州吏,與寧鄰比,臣常使經營消息。貢說:」寧常着?皂?帽、布襦?褲?、布裙,隨時單復,出入閨庭,能自任杖,不須扶持。四時祠祭,輒自力強,改加衣服,着絮巾,故在遼東所有白布單衣,親拜饌饋,跪拜成禮。寧少而喪母,不識形象,常特加觴,泫然流涕。
又居宅離水七八十步,夏時詣水中澡灑手足,窺於園圃。臣揆寧前後辭讓讓意,獨自以生長潛逸,曹艾智哀,是以棲遲,每執謙退。此寧志行所欲必全,不為守高。「
正始二年,太僕陶丘一、永寧衛尉孟觀、待中孫邕、中書侍郎王基薦寧曰:「臣聞龍鳳隱耀,應德而臻,明哲潛遁,候時而動。是以鸑鷟鳴岐,周道隆興,四皓為佐,漢帝用康。伏見太中大夫管寧,應二儀之中和,總九德之純懿,含章素質,冰潔淵清,玄虛淡泊,與道逍遙;娛心黃老,游志六藝,升堂入室,究其閫奧,韜古今於胸懷,包道德之機要。中平之際,黃巾陸梁,華夏傾盪,王綱弛頓。遂避時難,乘桴越海,羈旅遼東三十餘年。在乾之姤,匿景藏光,嘉遁養浩,韜韞儒墨,潛化傍流,暢於殊俗。
黃初四年,高祖文皇帝疇諮群公,思求俊乂.故司徒華歆舉寧應選,公車特徵,振冀遐裔,翻然來翔。行遇屯厄,遭罹疾病,即拜太中大夫。烈祖明皇帝嘉美其德,登為光祿勛。寧疾彌留,未能進道。今寧舊疾已瘳,行年八十,志無衰倦。環堵篳門,偃息窮巷,飯鬻糊口,并日而食,吟詠《詩》、《書》,不改其樂。困而能通,遭難必濟,經危蹈險,不易其節,金聲玉色,久而彌彰。揆其終始,殆天所祚,當贊大魏,輔亮雍熙。袞職有闕,群下屬望。昔高宗刻象,營求賢哲,周文啟龜,以卜良佐。況寧前朝所表,名德已着,而久棲遲,未時引致,非所以奉遵明訓,繼成前志也。陛下踐阼,纂承洪緒。聖敬日躋,超越周成。每發德音,動諮師傅。若繼二祖招賢故典,賓禮俊邁,以廣緝熙,濟濟之化,侔於前代。
寧清高恬泊,擬跡前軌,德行卓絕,海內無偶。歷觀前世玉帛所命,申公、枚乘、周黨、樊英之儔,測其淵源,覽其清濁,未有厲俗獨行若寧者也。誠宜束帛加璧,備禮徵聘,仍授几杖,延登東序,敷陳墳素,坐而論道,上正璇璣,協和皇極,下阜群生、彝倫攸敘,必有可觀,光益大化。若寧固執匪石,守志箕山,追跡洪崖,參蹤巢、許。
斯亦聖朝同符唐、虞,優賢揚歷,垂聲千載。雖出處殊塗,俯仰異體,至於興治美俗,其揆—也。「
於是特具安車蒲輪,束帛加璧聘焉。會寧卒,時年八十四。拜子邈郎中,後為博士。
初,寧妻先率,知故勸更娶,寧曰:「每省曾子、王駿之言,意常嘉之,豈自遭之而違本心哉?」
時巨鹿張臶,字子明,穎川胡昭,字孔明,亦養志不仕。臶少游太學,學兼內外,後歸鄉里。袁紹前後辟命,不應,移居上黨。并州牧高幹表除樂平令,不就,徙遁常山,門徒且數百人,遷居任縣。太祖為丞相,辟,不詣。太和中,詔求隱學之士能消災復異者,郡累上臶,發遣,老病不行,廣平太守盧毓到官三日,綱紀白承前致版謁臶.毓教曰:「張先生所謂上不事天子,下不友諸侯者也。此豈版謁所可光飾哉!」但遣主簿奉書致羊酒之禮。青龍四年辛亥詔書:「張掖郡玄川溢涌,激彼奮盪,寶石負圖,狀像靈龜,宅於川西,嶷然磐峙,倉質素章,麟鳳龍馬,煥炳成形,文字告命,粲然着明。太史令高堂隆上言:」古皇聖帝所未嘗蒙,實有魏之禎命,東序之世寶。「事頒天下。任令於綽連齎以問臶,臶密謂綽曰:」夫神以知來,不追已往,禎祥先見而後廢興從之。
漢已久亡,魏已得之,何所追興征祥乎!此石,當今之變異而將來之禎瑞也。「正始元年,戴憑之鳥巢臶門陰。臶告門人曰:」夫戴鵀陽鳥,而巢門陰,此凶祥也。「乃援琴歌詠,作詩二篇,旬日而卒,時年一百五歲。是歲,廣平太守王肅至官,教下縣曰:」前在京都,聞張子明。來至問之,會其已亡,致痛惜之。此君篤學隱居,不與時競,以道樂身。昔絳縣老人屈在泥舉塗,趙孟升之,諸侯用睦。愍其耄勤好道而不蒙榮寵,書到,遣吏勞問其家,顯題門戶,務加殊異,以慰既往,以勸將來。「
胡昭始避地冀州,亦辭袁紹之命,遁還鄉里。太祖為司空丞相,頻加禮辟。昭往應命。既至,自陳一介野生,無軍國之用,歸誠求去。太祖曰:「人各有志,出處異趣,勉卒雅尚,義不相屈。」昭乃轉居陸渾山中,躬耕樂道,以經籍自娛。閭里敬而愛之。
建安二十三年,陸渾長張固被書調丁夫,當給漢中。百姓惡憚遠役,並懷擾擾。民孫狼等因興兵殺縣主簿,作為叛亂,縣邑殘破。固率將十餘吏卒,依昭住止,招集遺民,安復社稷。狼等遂南附關羽。羽授印給兵,還為寇賊,到陸渾南長樂亭,自相約誓,言:「胡居士賢者也,一不得犯其部落。」一川賴昭,咸無怵惕。天下安輯,徙宅宜陽。正始中,膘騎將軍趙儼、尚書黃休、郭彝、散騎常侍荀顗、鍾毓、太僕庚嶷、弘農太守何楨等遞薦昭曰:「天真高潔,老而彌篤。玄虛靜素,有夷,皓之節。宜蒙征命,以勵風俗。」至嘉平二年,公車特徵,會卒,年,八十九,拜子纂郎中。初,昭善史書,與鍾繇、邯鄲淳、衛顗、韋誕並有名,尺牘之跡,動見模楷焉。
評曰:「袁渙、邴原、張范躬履清蹈,進退以道,蓋是貢禹、兩龔之匹。涼茂、國淵亦其次也。張承名行亞范,可謂能弟矣。田疇抗節,王修忠貞,足以矯俗;管寧淵雅高尚,確然不拔;張臶、胡昭闔門守靜,不營當世:故並錄焉。
譯文
(袁渙傳、張范傳、涼茂傳、國淵傳、田疇傳、王修傳、邴原傳、管寧傳)
袁渙傳,袁渙字曜卿,陳郡扶樂縣人。袁渙的父親袁滂,做過漢朝的司徒。當時各家公子多違越法律制度,而袁渙清雅寧靜,舉動必定符合禮節。郡守命袁渙任功曹,郡里的奸吏都自動躲避離去。後袁渙被公府徵召,考試列優等。升為侍御史。
又被任為譙縣縣令,未到任。劉備統治豫州時,薦袁渙為茂才。後袁渙遷移到江淮之間避禍,被袁術所任命。袁術每次有所諮詢,袁渙常有嚴正的議論。袁術不能違抗,然而也不敢不有禮貌地尊敬他。不久,呂布在阜陵攻擊袁術,袁渙前去隨從袁術,於是也被呂布拘留。呂布當初與劉備結親和好,後來有了嫌隙。現在,呂布想要讓袁渙寫信辱罵劉備,袁渙不答應,再三強迫他,仍不同意。呂布大怒,用兵器威脅袁渙說:「你做就能活,不做就得死。」袁渙臉不變色,笑着回答說:「袁渙聽說只有德行才能使人蒙受恥辱,沒聽說用辱罵的。假使他本來就是個君子,那他將不以將軍的話為恥辱,假使他本來就是個小人,那他將像將軍一樣寫信,回罵將軍,那樣恥辱將在這一方而不在他那一方。況且袁渙我異日侍奉劉將軍,就像現在侍奉將軍您一樣,如果我一旦離開這裡,回過頭來罵您,可以嗎?」呂布感到羞慚,不再逼他。
呂布被誅殺後,袁渙得以歸附太祖。袁渙進言說:「兵,屬於兇器,要到不得已的時候才使用它,以道德、仁義來進攻、征伐,加上安撫民眾,為他們除害,只有這樣,才可以與他們同生共死。自從天下大亂以來,已有十幾年了,民眾渴望安定,比被倒懸在樹上而渴望解脫還厲害,然而暴亂遠未止息的原因是什麼?想來大概是政治沒走上正道吧!袁渙聽說明智的君王善於拯救人世,所以世道紛亂就用仁義來統一,世道虛偽就用質樸來克制;世道不同,事勢變易,治國的策略就應有所不同,這一點不可以不明了。
對於制度的增減,這是今天與古代所不必相同的。要是能夠兼愛天下人,撥亂反正,即使以武力平定動亂並以道德相濟助,確實是百代君王不可改變的原則。曹公您明哲超出世人,古代那些所用來獲得民心的措施,您已經盡力而為了,今天那些所以會失掉民心的事情,您已經戒除了,海內依仗您得以免除了危亡的災禍,但民眾還不知道這其中的道理,希望您用這些道理來教誨他們,那就是天下的大幸了!」太祖完全接受了這個建議。任袁渙為沛郡南部都尉。這時太祖剛剛招募民眾開辦屯田,百姓不樂意,有很多逃亡的。袁渙對太祖說:「民眾安於故土,把遷移當作大事,不可倉促改變,順遂他們心愿行事容易,違逆他們心愿的舉動就困難。應順從他們的心意,他們喜歡的才能採取,他們不想做的就不要勉強。」太祖聽從了他,百姓十分高興。袁渙升任梁國相。
袁渙每每告誡各縣:「務必要撫恤鰥夫、寡婦、高齡老人,表彰孝順的子孫和貞節的婦女。常言說『世道安定禮儀就周詳,世道動亂禮儀就簡略』,這個分寸全在於臨事斟酌。現今雖然仍不太平,難以推廣禮儀,然而這也在於我們怎樣做了。」袁渙為政崇尚教化訓育,凡事寬容思慮以後才行動,外表溫和柔順而內心能夠決斷。袁渙因病辭官,百姓思念他。後袁渙被任為諫議大夫、丞相軍祭酒。先後得到的賞賜很多,都被他分送了,家裡沒有什麼積蓄,他也始終不過問家中產業,匱乏了就從別人那裡去取,不做貌似清白明察的舉動,然而當時的人都佩服他的清廉。
魏國剛剛建立時,袁渙任郎中令,行使御史大夫的職權。袁渙對太祖說:「現今天下大難已除,文武並用,才是長治久安的途徑。我認為可以廣泛地收集文章典籍,闡明先代聖人的教誨,用以改變民眾的所見所聞,使全國形成文明的風氣,那樣,對於偏遠地區的異族人,雖不能用武力征服,卻可以用文明的道德使他們嚮往而來。」太祖認為他的話正確。當時有人傳說劉備已死,眾大臣都表示慶賀,袁渙因曾被劉備舉薦為官,獨獨不去慶賀。為官幾年後去世。太祖為袁渙的死流下眼淚,賞賜穀物兩千斛,一份叫「以太倉谷一千斛賜與郎中令家」,一份叫「用垣下谷一千斛送給曜卿家」,外人不明白他的意思。
太祖的教令說:「用太倉谷,是依據官法;用垣下谷,是因為他是我親密的老部下啊。」魏文帝聽說袁渙過去抗拒呂布的事情,問袁渙的堂弟袁敏:「袁渙在勇敢怯懦方面是怎樣的?」袁敏回答說:「袁渙貌似平和柔順,但他在大節面前,處於危難當中時,即使是孟賁、夏育也比不過他。」袁渙的兒子袁侃,也有和父親一樣的清平純粹、悠閒素雅的風度,歷任郡守、尚書。起初,袁渙的堂弟袁霸,公正謹慎,有才幹,魏國初年任大司農,與同郡人何夔一起在當時很有名氣。霸子袁亮堅貞不移,學問品性優秀,厭惡何晏、鄧..等人,曾撰著論文加以譏刺批評;袁亮做官做到河南尹、尚書。袁霸的弟弟袁徽,以儒雅樸素著稱,遇上天下大亂,到交州避難,司徒徵召他,不去。袁徽的弟弟袁敏,有武藝,善治水,官至河盽謁者。
張范傳,(附張承傳)張范,字公儀,河內郡修武縣人。張范的祖父張歆,是漢朝的司徒。張范的父親張延,任太尉。太傅袁隗想讓女兒做張范的妻子,張范辭謝沒有接受。張范性情恬淡平靜,樂於守道,輕視功名利祿,徵召任命全不接受。張范的弟弟張承,字公先,也有名氣,因為行為端方正派被徵召,授官為議郎,又升任伊闕縣都尉。董卓發動兵亂時,張承想要聚合徒眾與天下豪傑共伐董卓。張承的弟弟張昭當時任議郎,正好從長安來,對張承說:「現在想要誅殺董卓,眾寡懸殊,我們敵不過他;況且在一個早上倉促發動計劃,用田間農民作戰,士人平素沒有得到撫慰,兵士少有練習,難以成功。
董卓倚仗兵力,不守正義,本來就不能持久。我們不如選擇一方,向其歸附,等待時機再行動,這樣做了,以後就可以實現我們的願望。」張承同意了,於是解下官印綬帶辭職,從小路回到家裡,與張范遷移到揚州避亂。袁術備好禮物前去招請,張范自稱有病沒有前往,袁術也不勉強他。張范讓張承與袁術相見,袁術問道:「過去周王室衰頹,就出現了齊桓公、晉文公的霸業;秦朝政治失敗,漢朝就接替利用其勢而興起。現在我憑藉土地廣闊、士民眾多的優勢,想要求取齊桓公那樣的福分,追隨漢高祖的足跡,怎麼樣?」張承回答說:「這事在於德行而不在強力。如果誰能推行德政,以此來統一天下人的願望,即使只憑着匹夫的資歷,而去成就稱霸稱王的功業,也是不難的。假如有超越本分的追求,冒犯天時而輕舉妄動,那眾人就會拋棄他,誰還能使他興旺呢?」袁術很不高興。
這個時候,太祖將要征討冀州,袁術又問道:「現在曹公想以幾千人的疲憊士兵抵敵我的十萬大軍,可真是不自量力了!你認為怎麼樣?」張承隨即說道:「漢朝的德行雖然衰頹了,但它的天命還沒改換,現在曹公挾制天子以號令天下,即使與百萬之眾交戰也是可以戰勝的。」袁術臉色一變,很不高興。張承於是離去了。太祖平定了冀州,派遣使者迎召張范。張范因為生病留在彭城,派遣張承到太祖那裡去,太祖上表薦任張承為諫議大夫。
張范的兒子張陵和張承的兒子張晉戈被山東賊人捉去,張范徑直到賊人那裡,請他們放了二個孩子。賊人把張陵還給了張范,張范辭謝說:「諸位把孩子還給我,這份好意是很重的。人的感情雖然偏愛自己的孩子,但我憐惜張晉戈的年齡更小,請允許我用張陵換回張晉戈。」賊人認為他的話很重義氣,把兩個孩子都還給了張范。太祖從荊州返回,張范得以在陳郡與他見面,太祖讓他作議郎,參丞相軍事,很是敬重。太祖出兵征討時,常常讓張范與邴原留下,與世子曹丕一同居守。太祖囑咐曹丕:「若有所舉動必須向這兩個人諮詢。」世子對他遵行子孫對長輩那樣的禮節。張范熱心救濟撫恤貧窮睏乏的人,以至於自己家裡沒什麼富餘,許多地方的孤兒寡婦都來依附他,對於給他的饋贈,不退回去,但也始終不去使用,到了離開的時候,就都拿來退還了。
建安十七年(212)張范去世。魏國剛建立時,張承以丞相參軍祭酒的身份兼任趙郡太守,那裡的政治教化得到普遍推行。太祖將要西征時,徵聘張承參軍事,張承到了長安後,因病去世。
涼茂傳,涼茂字伯方,山陽郡昌邑人。少年時好學,議論事情常常引經據典,用以處理是非。太祖徵召涼茂任司空掾,考試名列優等,補官為侍御史。當時泰山盜賊很多,讓涼茂擔任泰山郡太守,一個月之內,用襁褓背負嬰兒前來的人有一千多戶。又轉任樂浪太守。公孫度在遼東擅自留下涼茂,不派遣他去做官,然而涼茂始終沒有屈服。公孫度對涼茂及眾將領說:「聽說曹公遠途出征,鄴城沒有防守的準備,現在我想用三萬步兵、一萬騎兵,直攻鄴城,誰能抵禦!」眾將領都說:「對。」
公孫度又看着涼茂說:「您認為這主意怎麼樣?」涼茂回答說:「近來海內大亂,國家將要傾覆,將軍您擁有十萬人之多的兵力,安坐家中,觀看各方的成功與失敗,作為君主的臣下,本來應是這樣的嗎?曹公憂慮國家的危機敗亡,憐憫百姓的疾苦危害,率領正義之師為天下人誅殺兇殘的民賊,功勞巨大,德行廣被,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了。因為國內剛剛平定,百姓初步安頓下來,所以沒有責罰將軍的罪過罷了!而將軍您卻想要興兵向西進攻,那麼生存與滅亡的效驗,不要一個早晨就可以決定。將軍您好自為之吧!」眾將領聽到涼茂的話,都震驚心動。過了許久,公孫度說:「涼茂的話對啊。」涼茂後來被徵聘為魏郡太守、甘陵相,在他任職的地方都有政績。文帝任五官中郎將時,涼茂被選任長史,又升左軍師。魏國建立初期,涼茂升任尚書僕射,後來任中尉奉常。文帝居東宮做太子時,涼茂又是太子太傅,很受文帝的尊敬和禮遇,涼茂死在官任上。
國淵傳,國淵字子尼,樂安國蓋縣人。曾師從事奉鄭玄。後來與邴原、管寧等人到遼東郡躲避兵亂。返回故鄉以後,被太祖徵召任司空掾屬,每次在曹公府上議論政事,常常正色直言,謙讓無私。太祖想廣泛地興辦屯田,讓國淵主持這項事務。國淵屢次陳述應當增減的項目,考察土地,安置民眾,計算百姓數量,設置官吏,明確考核的辦法,五年的時間裡,就使糧倉豐實,百姓競相勉勵,樂於這項事業。
太祖征討關中,讓國淵任居府長史,主管留守事宜。田銀、蘇伯在河間縣謀反,田銀等人失敗後有許多餘黨,都應該依法治罪,國淵認為這些人不是首惡分子,請求不對他們執行死刑,太祖聽從了他的意見。依賴國淵這個建議得以活命的有一千多人。寫戰勝賊兵的文書,舊例往往誇大,以一為十,到了國淵上報斬殺首級數量的時候,實有多少就報多少。太祖詢問他這樣做的原因,國淵說:「在征討境外敵寇時,多報斬首捕獲士兵數量的人,是想要誇大戰績,並且用來顯示給百姓去看、去聽。而河間在我們境域之內,田銀等人叛逆,雖然戰勝他們是有功的,但國淵私下裡仍為這事感到恥辱。」太祖很高興,提升國淵為魏郡太守。當時有人寫匿名信誹謗別人,太祖痛恨這種行為,想知道寫信人是誰。
國淵請示把原信留下,而不把它宣揚泄露出去。原信很多地方引用了《二京賦》的內容,國淵囑咐功曹說:「這個郡很大,現在雖是首都,卻少有喜好學問的人。這封信頗能開導啟發年輕人,我想要派人去拜師學習。」功曹派遣了三個人,國淵在派遣前先召見了他們,教訓說:「你們所學的東西還不廣泛,《二京賦》是有關博物的書籍,世上人忽略了它,很少有能講解它的老師,你們可以去找尋能讀懂它的人,向他請教。」又秘密地告訴他們自己的意圖。幾天就找到了能讀《二京賦》的人,三人就去拜師。跟着請那個人寫了一紙箋書,與那封信一比較,與寫信的人是一種筆跡,隨即把那人拘捕審問,得到了全部事情真相。太祖提升國淵為太僕。國淵雖居於列卿之位,但是仍穿布衣吃素食,把俸祿賞賜都分給親朋故舊,自己卻保持着謙恭節儉,最後死在官任上。
田疇傳,田疇字子泰,右北平郡無終縣人。喜好讀書,善於擊劍。初平元年(190),關東義兵興起,董卓將漢獻帝遷至長安。幽州牧劉虞嘆息說:「賊臣叛亂,朝廷流亡失所,四海傾覆,誰也沒有堅定的信念。我身為皇家宗室的遺老,自然不能與眾人相同。現在我想請一使臣前去朝廷盡我作為忠臣的禮節,怎樣才能得到不負使命的人士呢?」眾人議論,都說:「田疇雖然年輕,但很多人稱他是個奇人。」田疇這時才二十二歲。劉虞隨即禮貌周全地請來田疇相見,對他十分滿意,於是讓他擔任從事,為他置辦車馬。
將要出發時,田疇說:「現在道路阻塞斷絕,賊寇縱橫,我如果自稱官員奉命出使,將會被眾人指名道姓,多有不便。我願以個人身份前往,期望能夠順利到達。」劉虞聽從了他的意見。田疇於是回到家裡,自己挑選了家人和慕名而來願作隨從的勇壯少年共二十多人,騎馬一同前往,劉虞親自出來祭祀路神,為田疇送行。上路以後,田疇就前去居庸關,出了邊塞,沿着陰山,直接奔赴朔方郡,順着小路走去,終於到了長安,完成了使命。朝廷下詔任命田疇為騎都尉。田疇認為天子流亡在外剛剛歸還,尚未安定,自己不可以承受這樣的榮寵,堅持辭讓不受。朝廷尊重他的心意。三公府同時徵召,田疇都沒有接受。田疇得到報告後,加力趕馬返回,還沒到達,劉虞已被公孫瓚害死。田疇回來後,到劉虞墳墓前拜謁祭掃,又發出章表,哭泣着離去了。
公孫瓚知道了大怒,懸賞通緝,捕獲了田疇,對他說:「你為什麼獨自到劉虞的墓前去哭,卻不來給我送報告章表?」田疇回答說:「漢朝王室衰敗,人人懷有異心,只有劉公沒有失掉忠信的節操。報告表章中所說的,對將軍沒有什麼好話,恐怕不是您所樂意知道的,所以沒有送上。況且將軍正在興辦大事以滿足自己的欲求,既已殺死了沒有罪的主君,又與堅守忠義的臣子為仇,果真做了這件事,那麼燕、趙地區的士人將都只會投東海而死,哪還有人忍心跟從將軍您呢?」公孫瓚因為田疇理直氣壯的回答,給他鬆綁,釋放了他,沒有殺掉。
公孫瓚把田疇拘留在軍營中,禁止他的朋友與他往來。有人勸說公孫瓚說:「田疇是個義士,您不能禮貌待他,反而把他關了起來,恐怕會失去眾人的心。」公孫瓚於是釋放並送走了田疇。田疇得以北歸,率領所有宗族裡的和從別處前來依附的共幾百人,掃地盟誓說:「您的仇不報,我就不再立於人世!」隨即進入徐無山中,營造了一塊地處深遠險峻又很平敞的空地居住,親自耕種糧食用來供養父母。百姓都來歸附,幾年間達到五千多戶。田疇對父輩老者們說:「諸位不認為我田疇不賢,從遠處來投靠,人多就形成了城鎮,但還沒有統一,恐怕不是長久安定的作法,希望推舉擇定賢能或年紀大的人做首領。」大家都說「好」,一起推舉了田疇。田疇說:「現在我們來到這裡,不是只圖眼前的安定而已,而是要圖謀大事,報仇雪恥。
我私下擔心還沒有實現我們的大志,而那些輕佻浮薄的人自己先互相侵擾欺侮,苟且快樂一時,卻沒有深謀遠慮。田疇我有一條不成熟的計劃,希望和諸位一同施行,可以嗎?」眾人都說:「可以。」田疇就為大家制定了有關殺傷、盜竊、訴訟的法律,規定犯法重的人治死罪,其次的也要抵罪,共有二十多條。又制定了婚喪嫁娶的禮儀,興辦學校講授知識的規劃,向眾人頒布。眾人都熟習了,到了路不拾遺的程度。北方邊境地區百姓紛紛聚攏,服從他的威信,烏丸、鮮卑也都各自派遣使者來送貢物,田疇都接納、撫慰了他們,使他們不再進行侵擾。
袁紹幾次派遣使者前來招請,又立即授予將軍印,以便安撫田疇統治下的百姓,田疇都拒絕了,沒有接受。袁紹死後,他的兒子袁尚又來徵召,田疇始終未去。田疇時常為烏丸以前殘殺當地士大夫而忿恨,有討伐他們的心思,但實力不夠。
建安十二年(207),太祖向北征討烏丸,還沒到時,先派遣使者徵召田疇,又命令田疇告知他的旨意。田疇戒令門客趕快整理行裝,收拾行李。門客對他說:「過去袁公傾慕您,禮物和命令來了多次,您一點也不屈服;現在曹公使者第一次來,您就像恐怕來不及一樣,這是為什麼?」田疇笑着回答說:「這就不是您所明白的了。」於是跟隨使者到了太祖軍中,任司空戶曹掾,準備引見咨議。第二天太祖公布詔令說:「田子泰不是我所應該任命為吏的人。」就舉薦為茂才,任為..縣縣令。田疇沒去上任,隨着軍隊到無終縣。
當時正當夏季降水,海濱低洼地區,泥濘不能通行,賊兵又把守險要路段,曹軍不能前進。太祖很憂慮,拿這事詢問田疇。田疇說:「這條道路在夏季常常積水,淺處不能通行車馬,深處又載不動船隻,形成這種災難已經很久了。原先的北平郡治在平崗縣,從盧龍塞直通柳城;從漢光武帝建武年間以來,破敗斷絕近二百年了,但還有隱蔽的小路可以找到。現在賊方將領大隊軍馬正在通向無終的路上,不能前進,正在後退,鬆懈沒有準備。如果我們率軍悄悄返回,從盧龍口越過白檀的險要,從空曠地區走出,路又近又好走,乘其不備去攻打,蹋頓的首領就可以不用戰鬥而俘獲了。」太祖說:「好。」就帶領軍隊返回,而在水邊路旁豎起大木頭,寫上:「現在正是暑熱夏季,道路不通,姑且等到秋冬兩季再進軍。」
賊軍騎兵偵探看到了,真的以為曹軍已經走了。太祖命令田疇帶領他的部下作嚮導,走上徐無山,過了盧龍,經過平崗,登上白狼城,離柳城二百多里時,賊軍這才警覺起來,單于親自上陣,太祖與他交戰,終於大獲全勝,追趕敗兵到了柳城。曹軍返回,進入關內,論功行賞,封田疇為亭侯,封邑五百戶。田疇自己認為當初為了主君死難,率領眾人逃遁,報仇的志向還沒有實現,反而靠它獲取利祿,這不是自己本來的意思,堅持推讓。太祖知道他心意至誠,答應了而沒有勉強他。遼東斬了袁尚的首級送來,太祖下令:「三軍有誰敢為袁尚而哭的,斬首。」田疇因為曾被袁尚所徵召,就前往弔唁祭奠。太祖也不追究。
田疇率領他的家屬及族人三百多戶全部到鄴縣居住。太祖賜給田疇車馬糧谷絲帛,他又都分送給了族人和舊友。田疇隨從太祖征討荊州回來,太祖追念他的功勞很大,後悔上次聽從了田疇的辭讓,說:「這是成全了你一個人的志向,而損害了國家的法律制度啊。」於是就又用上次的爵位賜封田疇。田疇上疏陳述自己的誠意,以死來發誓。太祖沒有聽從,想把他招來授官,再三再四,田疇終究沒有接受。官府彈劾田疇偏狹固執,有違正道,只知固守小節,應該罷免官職,施加刑罰。太祖尊重田疇的行事,猶豫不決了好長時間,終於把此事交給世子曹丕與大臣們廣泛討論。世子曹丕認為田疇和過去楚國令尹子文辭讓俸祿、申包胥逃避封賞是相同的,應該不要勉強他,而成全他的志節。尚書令荀彧、司隸校尉鍾繇也認為可以聽從他自己的意願,太祖還想給田疇封侯。
因田疇平素與夏侯惇友善,太祖對夏侯惇說:「你且去用你們的情誼勸喻他,一切都從你嘴裡說出,不要告訴他是我的意思。」夏侯..到田疇那裡住宿,就像太祖所說的那樣去做。田疇揣測到了他的意旨,有關受封的事什麼話也不再說。夏侯..臨離去時撫摸着田疇的後背說:「田君,主上的心意這麼誠懇周到,你連這都不能顧及嗎?」田疇回答說:「這話說得太過分了!田疇,不過是個背負信義逃竄的人,蒙受恩惠得以全活,實在是太幸運了。怎可以賣盧龍要塞來換取利祿賞賜呢?即使整個國家獨加恩寵給我田疇,田疇難道就不問心有愧嗎?將軍素來是知道田疇的,還要這樣做,如果一定不得已的話,我希望就在這裡自刎,獻出我的生命。」話沒說完,就痛哭流涕。夏侯..把這情形都報告了太祖。太祖喟然嘆息,知道不可以勉強了,這才任田疇為議郎。田疇在四十六歲的時候死去。兒子也死得較早。魏文帝受禪讓即位後,敬重田疇的德行信義,賜給田疇的侄孫子田續爵位為關內侯,作為對田疇後代的尊奉。紅潮網
王修傳,王修字叔治,北海郡營陵縣人。七歲時喪母。他的母親是在社日那一天死的,第二年鄰里在社日祭祀土神,王修感念母親,極為哀痛。鄰里知道了,為此停止了社日活動。王修二十歲時,外出到南陽遊學,住在張奉的家裡。張奉全家人得了疾病,沒有照顧的人,王修親自精心撫恤他們,直到他們病好了才離去。
初平年間(190~193),北海國相孔融召王修為主簿,任高密縣令。高密人孫氏素來為當地豪俠,門客屢次觸犯法律,民間有搶劫案發生,賊人進入孫氏門下,吏役沒法捕捉。王修率領吏役百姓包圍了孫氏家宅,孫氏抗拒堅守,吏役百姓畏懼忌憚不敢靠近。王修命令他們:「誰敢不向前進攻,與孫氏一同治罪。」孫氏害怕了,終於交出賊人。從此,豪強們都被震懾畏服。薦舉孝廉時,王修推讓給邴原,孔融不聽從他。適逢天下大亂,這事沒有實行。不久,郡中有人叛亂。
王修聽說孔融有危難,連夜趕往孔融那裡。反賊開始發難時,孔融對左右人說:「能冒着危難來的,只有王修而已!」話剛說完,王修就到了。後來王修又任功曹。當時膠東多有賊寇,又命王修為膠東縣令。膠東人公沙盧宗族強盛,自己設置營寨壕塹,不肯聽從官府的發派調遣。王修獨自帶領幾個人騎馬徑直闖進公沙盧家中,斬殺了公沙盧兄弟幾人,公沙氏族人震動驚愕,沒有人敢有舉動。王修安撫了其餘的人,自此賊寇逐漸止息。孔融每次有了危難,王修即使是在家裡休息歸養,沒有不馬上到的。孔融往往倚仗王修得以免於禍患。袁譚在青州時,徵召王修為治中從事,別駕劉獻幾次誹謗誣陷王修。後來劉獻因事當判死罪,王修審理這件案子,劉獻得以免於一死。當時人因此更加稱讚王修。袁紹又徵召王修任即墨縣令,後又任袁譚手下的別駕。
袁紹死後,袁譚、袁尚之間有嫌隙。袁尚攻打袁譚,袁譚的部隊失敗了,王修率領吏役百姓前往營救袁譚。袁譚高興地說:「成全我的部隊的人,就是王別駕啊!」袁譚失敗時,劉詢在漯陰起兵,各個城池都起來響應。袁譚嘆息說:「現在全州都背叛了我,難道是因為我不講道德嗎?」王修說:「東萊太守管統雖遠在海外,但這人不會反叛,他一定會來。」十幾天後,管統果然拋妻棄子來到袁譚這裡,妻兒被叛賊殺害。袁譚讓管統改任樂安太守。袁譚又想進攻袁尚,王修勸他說:「兄弟之間往復攻擊,這是走向失敗滅亡的道路啊!」袁譚不高興,但理解他的志向節操。過後袁譚又問王修:「有什麼計策可以使用?」王修說:「兄弟就像一個人的左右手。比如一個人將要與別人角斗,卻砍斷了他的右手,反而說『我一定能勝』,像這樣行嗎?拋棄了兄弟,不相親近,天下人還有誰能親近!您的部下有進讒言的人,本來就在你們兄弟之間參與爭鬥,以求取有朝一日的利益,我願意明白地告訴使君:堵上耳朵不要聽他們的。如能斬殺幾個奸佞的臣下,兄弟重新親近和睦,以抗禦四面八方的敵人,可以憑這個橫行天下。」袁譚沒有聽從,隨即與袁尚互相攻擊,又向太祖請求援助。太祖攻破了冀州以後,袁譚又背叛了太祖。太祖於是帶領軍隊在南皮縣進攻袁譚。王修這時運送糧食正在樂安,聽說袁譚危急,率領他帶去的士兵和屬下的從事一共幾十人,向袁譚那裡趕赴。
到了高密縣時,聽到袁譚已死的消息,王修下馬放聲大哭,說:「沒有您,我回到哪裡去啊?」於是去了太祖那裡,請求讓他收葬袁譚的屍體。太祖想要觀察王修的誠意,沉默着一聲不吭。王修又說:「我曾受過袁氏的厚恩,如果讓我得以收殮袁譚屍體,然後讓我就死,我也不會後悔。」太祖稱讚他的義氣,聽從了他。
太祖讓王修擔任督軍糧,返回樂安。袁譚被擊破後,全州各個城池都服從了太祖,惟獨管統據守樂安,不願服從。太祖命令王修去取管統首級,王修因為管統是亡國的忠臣,於是解開他的捆綁,讓他去見太祖。太祖高興並且赦免了他。袁氏政令寬縱,在職的有權勢的人大多都積聚財物。太祖攻破鄴城,查抄沒收審配等人的家財數以萬計。待到攻破南皮縣,察看王修家,糧谷不滿十斛,僅有書籍幾百卷。太祖感嘆着說:「王修作為士人真是名符其實。」於是禮聘王修為司空掾,代理司金中郎將,升任魏郡太守。
王修治理政務,抑制豪強,扶助弱小,賞罰分明,為百姓所稱道。魏國建立,王修任大司農郎中令。太祖計劃實行肉刑,王修認為時機還不允許實行,太祖採納了他的建議。調王修為奉尚。後來嚴才反叛,與他的屬下幾十人攻打宮殿旁門。王修聽說兵變,召喚車馬未到,就率領屬下官吏步行到了宮門。太祖在銅爵台望到他們,說:「那趕來的人一定是王叔治。」相國鍾繇對王修說:「過去,京城發生變故時,九卿是各自居守官府不出。」王修說:「靠國家的薪俸吃飯,怎麼能躲避國家的危難呢?居守官府雖是舊制,但不符合奔赴危難的大義。」不久,王修病死在官位上。
王修的兒子王忠,官至東萊太守、散騎常侍。當初,王修在高柔二十歲時就賞識了他,在王基還是幼童時就看出了他的特異才能,這兩人最終都有遠大的發展,世人因此稱讚王修善於識人。
邴原傳,邴原字根矩,北海國朱虛縣人。年輕時與管寧一同以節操高尚著稱,州府徵召任命都沒有接受。黃巾軍起事後,邴原帶領家人進入東海,住在郁洲山里。當時孔融為北海國相,舉邴原為有道。邴原認為黃巾軍正在興盛時期,於是到了遼東郡,與同郡人劉政都富於勇略雄氣。遼東郡太守公孫度畏懼厭惡劉政,想殺死他,把他全家都拘捕了,劉政得以脫身。公孫度通告各縣:「敢有窩藏劉政的人,與劉政同罪。」劉政窘迫危急,前去投奔邴原,邴原把他藏了一個多月,這時東萊郡太史慈正要返回,邴原於是把劉政託付給了太史慈,然後對公孫度說:「將軍前些日子要殺劉政,把他當作自己的禍害,現在劉政已經離去,您的禍害難道不是已經除去了嗎?」公孫度說:「是這樣。」邴原說:「你所以害怕劉政,是因為他有智謀。
現在劉政已經脫身,他的智謀將得到使用,為什麼還拘押劉政的家屬呢?不如赦免了他們,別又結下一仇怨。」公孫度於是放出了劉政家屬,邴原又出資把他們送到劉政家裡,使他們都得以返回原郡。邴原在遼東郡,一年內前往歸附居住的人有幾百家,遊學的士人,教授學問的聲音,絡繹不絕。後來邴原得以從遼東返回,太祖徵召他為司空掾。邴原的女兒夭折,這時太祖的一個兒子倉舒也死去了。太祖想要把這兩個孩子合葬,邴原推辭說:「合葬,是不符合禮儀的。邴原之所以追隨明公,明公之所以接納邴原,是因為都能遵守規則制度,決不改變的緣故。
如果我這次聽從了明公的命令,那就會變得平凡庸俗,明公難道認為這事值得做嗎?」太祖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調邴原代理丞相征事。崔琰是東曹掾,在他推讓官職的奏記里說:「征事邴原、議郎張范,都秉賦德行純正美好,志向行為忠正端方,清廉潔淨足可以激勵凡俗,堅貞自守足以求取事功,正是所謂龍鳳的羽翼,國家的重寶。推舉任用他們,將使不講仁德的人遠遁。」邴原代替涼茂為五官將長史,閉門自守,不是公家事務不出門參與。太祖征討吳國時,邴原隨從出發,不幸死去。這以後大鴻臚巨鹿人張泰、河南尹扶風人龐迪以清廉賢明著稱,永寧太僕東郡人張閣以簡潔質樸聞名。
管寧傳,(附王烈等傳)管寧字幼安,北海國朱虛縣人。十六歲時失掉了父親,中表兄弟們憐憫他孤獨貧困,都送給他治喪的費用,管寧全都推辭沒有接受,根據自己的財力為父親送了終。管寧身高八尺,鬍鬚眉毛長得很美。與平原人華歆、同縣人邴原為好友,都到其他郡學習,都敬重親善陳仲弓。天下大亂以後,管寧聽說公孫度在海外推行政令,就與邴原及平原人王烈等到遼東郡。公孫度空出館舍等候他們。拜見了公孫度之後,管寧隨即就居住在山谷中。當時渡海避難的人大多住在郡的南部,而管寧卻住在郡的北部,表示沒有遷徙的意思,後來的人漸漸都來跟從他。太祖任司空後徵召管寧,公孫度的兒子公孫康截斷詔命,不對管寧宣布。王烈字彥方,當時的知名度還在邴原、管寧之上。王烈辭掉了公孫度手下的長史職位,從事商賈以自輕自賤。後來太祖任命他為丞相掾、征事,沒有上任,死在海外。中原地區稍稍安定後,逃到遼東的客人都返歸了,只有管寧安閒自在,就像要在那裡終老一樣。
黃初四年(223),文帝詔令公卿大臣舉薦獨行的君子,司徒華歆舉薦了管寧。文帝即位後徵召管寧,管寧於是帶着家眷部屬渡海回到北海郡,公孫恭把他送到南郊,加倍贈給他服飾器物。自從管寧東渡,公孫度、公孫康、公孫恭前後所給他的資助饋贈,他都接受後收藏起來。西渡之時,全都封好退還給了公孫氏。文帝下詔任命管寧為太中大夫,管寧堅持辭讓沒有接受。明帝即位,太尉華歆退位讓給管寧,明帝於是下詔書說:「太中大夫管寧,講究道德,熟習六藝,他的清靜虛心足以比美古人,廉潔清白可以稱名當世。過去遭遇王道衰落缺損,渡海隱居,大魏受命於天,他於是攜妻帶子來到這裡,這就是神龍潛伏出升的道理,聖賢用世棄世的準則。黃初年間(220~226)以來,徵召的命令幾次頒布,他每次都稱病辭謝,拒絕、違命不來應召。
難道朝廷的政事,與先生你的志趣不同,將要在山林中安逸享樂,一去不返嗎?以姬公的聖明,老成有德之輩不肯降低志向,鳳鳴之聲就無法聽到;以秦穆公的賢明,還想着向老人諮詢,何況憑我這樣缺乏德行的人,怎麼能不願向士子大夫問道呢?現在任命管寧為光祿勛。禮有至高無上的倫常順序,君臣的關係準則不可廢棄。希望迅速前來,以稱合我的意旨。」又詔命青州刺史說:「管寧堅守道德操守,潛隱海角,接連頒下詔書,違抗命令不來就職,逗留在他的居處,從事他認為高尚的事業。
雖然有隱士高人的操守,而失卻考父增益恭敬的義蘊,使我虛心等待已有年余,這怎樣說呢?他白白想要自安,我一定要擴大他的志向,不想想古人也有幡然改變節操為民造福的人嗎?日月流逝,時間將要過去,潔身自好,將幹些什麼呢?孔子說過:『我不是這人的黨徒又會是誰的呢!』我命令別駕從事郡丞掾:奉詔按禮節遣送管寧來京都,供給他安車、隨從、褥墊、路上廚司食物,上路之前先行奏聞。」管寧自稱草莽臣上疏說:「臣下不過是居處海邊的孤立無助的微下之人,不事農耕,也不是行伍之人,俸祿幸好尚屬優厚。承蒙陛下繼承洪大的統緒,德行可比三皇,教化超過有唐。久蒙恩澤,已有十二年了,不能報答陛下的恩養之福。沉溺萎頓,病重彌留,遲延、違背了臣下隸屬服從的職責,晝夜驚恐,無地自容。
臣下於太和元年(227)十一月承蒙公車司馬令頒下州郡,以八月甲申日詔書徵召臣下,並賜予安車、衣被、褥墊,按禮遣送。光榮寵幸一起來到,優厚的命令屢屢下達,使我竦息震驚,不知所措。想陳述剖白我的心情,但詔書明令不准書寫章表上奏,因此停滯不前,直到今日。本來以為陛下恩澤已到了極點,不想卻更加隆重煊赫。今年二月承蒙州郡頒下三年十二月辛酉日詔書,又賜予安車、衣服,別駕從事與郡功曹按禮遣送,又特別得到任命,以臣下為光祿勛,有勞陛下親自謙虛勸喻,引周秦事例,反覆指示。受詔之日,臣下魂飛魄散,存身無處。臣下重新思量,論德行不是東園公、綺里,而蒙受賞賜安車的榮耀,論功勞不是竇融,而蒙受賜璽封官的寵幸;本是短桂,才能低下,卻肩負棟樑的責任,垂死之人,卻獲取了九棘尊位,恐會有朱博鼓妖的災禍。並且我疾病日重,有加無減,無法擔當重大的責任。心慕皇宮,徘徊宮庭,謹拜奉章表,陳述愚情,請求蒙受哀憐,收抑洪恩,聽任臣下流放,不要讓我的骸骨埋葬在都市大路之上。」
從文帝黃初年間(220~226)直到明帝青龍年間(233~236),徵召管寧的命令接連不斷,常常在八月賜予牛酒。明帝又下詔書詢問青州刺史程喜:「管寧究竟是守節自高呢,還是老病萎頓呢?」程喜上報說:「管寧有一個族人叫做管貢,現為州吏,與管寧是鄰居,臣下常常讓他探聽消息。管貢說:『管寧常常戴黑色帽子,穿着布衣布裙,隨季節不同或單或夾,出入於內室外庭,能憑藉手杖走路,不須扶持。一年四季的祭祀,總是自己強力支撐,改換衣服,着粗絲棉巾,穿着過去在遼東時所有的白布單衣,親自布置食物供品,跪拜行禮。管寧小時就失去了母親,不記得母親的形象,常常特意加設酒觴,淚流滿面。
另外他的住宅離水池有七八十步遠,夏天時到水中洗手洗腳,步行在園圃中。』臣下揣測管寧前後推辭謙讓的意思,只在於認為自己生長在隱居潛逸中,年紀老邁,智力衰退,所以安於休息,每次都謙遜退讓。這是管寧志向行事所一定要保全的,不是故意矯情以顯示自己的高尚。」正始二年(241),太僕陶丘一、永寧衛尉孟觀、侍中孫邕、中書侍郎王基舉薦管寧說:「臣下聽說龍鳳隱藏它們的光彩,只與美德相呼應才顯現;明哲的人士潛遁隱逸,等待時機才有所行動。因此鳳在岐山上鳴叫,周朝的運道興隆,四皓作為輔佐,漢帝康寧。我們看到太中大夫管寧,應合天地的中和,凝結了各種德行的純美,包涵文采,內質素雅,冰清玉潔,玄虛淡泊,逍遙守道;愛好黃老,熟習六藝,升堂入室,學問深湛,胸懷古今韜略,包蘊道德機要。中平年間,黃巾作亂,中原動盪,王綱廢弛,於是躲避時亂,乘船渡海,留居遼東三十多年。藏匿身影,隱匿光輝,退隱而合於正道,頤養浩然之氣,潛心於儒墨之學,對其他流派也能潛移默化,心情暢達,不同於流俗。
「黃初四年(223),高祖文皇帝向群臣諮詢,徵求賢俊,所以司徒華歆推舉管寧應選,公車特別徵召,他在邊遠之地振翅飛來。途中遭遇困厄疾病,於是授官為太中大夫。烈祖明皇帝讚美他的德行,授予光祿勛。管寧病重彌留,未能成行。現在管寧舊病痊癒,年將八十,志氣並不衰敗倦怠。退居陋巷柴門之中,以粥飯糊口,吟詠《詩經》、《尚書》,不改其樂。困厄時能夠通達,遭遇危難必能渡過,經歷危險,不改節操,金聲玉色,歷久更顯。察其始末,可能是天所降福,應當贊助大魏,輔亮雍熙。職位有闕,眾人矚望。
過去殷高宗刻像,以求賢哲,周文王用龜骨占卜,以求良臣。況且管寧為前朝所表彰,名聲德行著稱於世,而長久逗留,沒有按時引致,這算不上遵奉明訓,繼承前朝意志。陛下即位,承續洪大的統緒,聖明日進,超越了周成王,每次發布德音,常常向太師太傅諮詢。如能繼續二祖招賢舊例,禮敬賢哲,以廣攬才俊,盛大的教化將超越前代。「管寧清高恬淡,可以比擬前賢,德行卓絕,海內無雙。觀察前代所任命的,如申公、枚乘、周黨、樊英之輩,觀察他們的來源,考察他們的清濁,沒有拒俗獨行像管寧的。
實在應該以絲帛玉璧,禮貌徵聘,重新授予几杖,尊為國老。由他宣講典籍,坐而論道,在上幫助朝廷,協和統治準則,在下使老百姓富足,這樣,天地人的常道順序,必有可觀,國家教化發揚光大。如果管寧固執不出,心堅如石,守志箕山,追跡洪崖,學步巢父、許由,那也是聖朝與唐堯、虞舜時代相同優待賢士,表揚政績,垂聲千年。雖然出處不同,去就體式不一,但說到國家興盛,風俗美好,道理卻是一樣的。」於是特地備好安車,用蒲裹上車輪,束帛加璧前往禮聘管寧。適逢管寧去世,時年八十四歲。任他的兒子管邈為郎中,後來又為博士。當初,管寧的妻子先死去了,知心故友勸他再娶,管寧說:「每次閱讀曾子、王駿的話,心裡常常表示讚許,哪裡能自己遇到了這種事而違反本意呢?」這個時期內,巨鹿縣人張至存,字子明,潁川人胡昭,字孔明,也一心養志,不願作官。
張至存少年時到太學學習,既習五經之學,也習圖讖之學,後返回故鄉。袁紹前後幾次徵召任命,張至存沒有響應,移居上黨縣。并州牧高幹上表任命張至存為樂平縣令,也未到職,轉移到常山,門徒將近幾百人,又遷居任縣。太祖任丞相後,徵召張至存,不去。太和年間,明帝下詔徵求隱逸有學問的人士,特別是能夠消除災患解答有關異常現象的人,郡里屢次向上推薦張至存,遣送他去京城時,因年老有病不能成行。廣平郡太守盧毓上任三天,綱紀報告可以承繼以前的事例送交拜帖去見張至存。盧毓教訓說:「張先生是所謂對上不侍奉天子,對下不和諸侯為友的人。對這樣的人難道用拜帖請見就可以為他增光美飾嗎?」就派了主簿帶着信送上羊酒的儀禮。
明帝青龍四年(236)詔書說:「張掖郡有玄妙的川流涌溢,波濤激盪,其中出現了寶石背負圖像,圖像畫的是一隻靈龜,巋然屹立於川西,青色的質地,素色的文路,又畫有麟鳳龍馬,形狀光亮鮮明,文字宣告天命,粲然可觀,意義著明。太史令高堂隆上告朝廷說:『這種寶物的顯示是古代聖明皇帝所沒有蒙受過的,實在是大魏的吉祥命運,東序的罕見之寶。』此事頒告天下。」任縣縣令於綽將詔書及石圖致送、詢問張至存,張至存秘密地對於綽說:「神明只顯示未來,不追究以往,吉祥的徵兆先行顯現,而後興廢隨之而來。漢朝已經滅亡很久了,魏已得到了天下,哪還用得着進尋吉祥的徵兆呢!這塊石是當前將發生變異和將來的吉祥命運的預兆。」
正始元年(240),有戴勝鳥在張至存家門背後築巢。張至存告訴看門人說:「那戴勝鳥屬於陽鳥,卻在門陰作巢,這是凶兆啊。」於是拿過琴來歌唱吟詠,作詩兩篇,十天後去世了,享年一百零五歲。這一年,廣平太守王肅到任,對屬下縣吏教誨說:「先前我在京都,聽說過張子明這個人,來到這裡一問,趕上他已經亡故,實在感到痛惜。這位先生學問深湛,隱居不出,不與時運競爭,靠道行以自娛。當年絳縣老人屈身隱居,如在泥途,趙孟提升了他,諸侯因此而和睦。我憐惜張子明老而勤勉,喜好道行,卻不接受榮譽寵幸,信到之時,派吏役慰勞他的家眷,題字光顯門戶,務必給以特殊照顧,以慰藉已逝的人,勸勉將來的人。」胡昭開始時到冀州避亂,也辭謝了袁紹的任命,歸回隱居故鄉。太祖任司空丞相後,頻頻以禮徵召。胡昭前往應答任命。到達以後,他自己陳述本是一個在野書生,對軍對國都沒有用處,歸心誠懇,請求離去。太祖說:「人各有志,出仕隱居,各異其趣,勉力完成你高雅的喜好吧,按道理我是不會勉強你的。」胡昭於是移居陸渾山里,親自耕種,以求道為樂事,以研讀經籍自娛。鄰里人尊敬並且喜愛他。
建安二十三年(218),陸渾縣長張固被命令調集壯丁,將到漢中服役。百姓厭惡害怕遠道服役,都懷着不安的心情。平民孫狼等人趁這個機會起兵殺了縣主簿,形成叛亂,縣鎮因此而殘破。張固率領十幾個吏役士兵,在胡昭住所周圍,招呼聚積留下的百姓,恢復了政權。孫狼等人於是向南歸附了關羽。關羽授給他們官印,撥給士兵,回去成了草寇賊兵。到了陸渾以南的長樂亭,他們自動互相發誓約定,說:「胡居士是個賢者,一致不得侵犯他的部落。」整個地方依賴胡昭,都用不着擔心害怕了。國內安定後,胡昭遷居到了宜陽縣。
正始年間(240~248),驃騎將軍趙儼、尚書黃休、郭彝、散騎常侍荀豈頁、鍾毓、太僕庾嶷、弘農太守何楨等人相繼薦舉胡昭說:「他心地天真,行為高潔,越老越是堅定。玄遠虛心,靜穆樸素,有伯夷、四皓的節操。應得到徵召任命,以勉勵世風世俗。」到了嘉平二年(250),公車特別徵召,適逢胡昭去世,享年八十九歲。任兒子胡纂為郎中。當初,胡昭善長隸書,與鍾繇、邯鄲淳、衛豈頁、韋誕齊名,他的書信墨跡,往往成為人們學習的楷模。
評:袁渙、邴原、張范行為清高,進退遵循原則,與貢禹、龔勝、龔舍不相上下。涼茂、國淵也僅次於他們。張承名聲行為都遜於張范,可說是會做弟弟的了。田疇剛正守節,王修忠誠堅貞,足以矯正俗弊;管寧淵深雅致高尚,堅定不拔;張至存、胡昭閉門守靜,不熱衷於當世事務,所以一併傳錄於此。[2]
作者簡介
陳壽(233-297),字承祚,西晉史學家,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幼時好學,師事同郡學者譙周,在蜀漢時曾任衛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觀閣令史、散騎黃門侍郎等職。當時,宦官黃皓專權,大臣都曲意附從。陳壽因為不肯屈從黃皓,所以屢遭遣黜。入晉以後,歷任著作郎、長平太守、治書待御史等職。280年,晉滅東吳,結束了分裂局面。陳壽當時四十八歲,開始撰寫並《三國志》。歷經10年艱辛,陳壽完成了流傳千古的歷史巨著《三國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