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母親--謹以此文紀念我的母親!(三峽辣魚兒)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哭母親--謹以此文紀念我的母親!》是中國當代作家三峽辣魚兒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哭母親--謹以此文紀念我的母親!
媽:
您走了!
您走了,也許是一種解脫。因為沒有人扛得住癌症病魔的痛苦折磨,並且是長達半年多時間的痛苦折磨。您走了,留給我們做兒女的則是終身的思念、悲哀、遺憾和自責啊!
媽,您為我們四個兄弟妹妹辛苦操勞了一輩子,沒有享受過一天的福。記得我們小時候,家住在十三碼頭。一座簡陋的土牆屋。屋外下大雨,屋裡下小雨;屋外不下雨,屋裡還在滴。您和爸爸在伍家崗建築工地上班,每月總共七十二塊錢的工資收入,維持我們全家六口人的生活,包括我們上學讀書。您為了節省每一分錢,做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程度。那時候,坐三站路的公共汽車,只需要五分錢。可您和爸爸很少坐車,早出晚歸總是步行。來迴路上,至少也得兩個鐘頭。家裡窮,買不起鬧鐘,只得每天聽餐館傳來咚咚的響聲那就是信號,師傅開始做早點了。於是起床,走到餐館,透過門縫,瞄對着大門方向的掛鍾。若是時間太早了,就再回到床上迷糊睡一陣子,然後再去看時間。每一個夜晚要折騰兩三次,根本睡不了安穩覺。不管天冷天熱,天天如此。有一回餐館的鐘停了,您和爸爸誤認為不早了,趕緊走到工作單位,叫醒了門房,才知道只有三點鐘。伙食上您更是節儉,每頓只吃兩分錢一份的廣椒。因為廣椒是最下飯的菜。菜不夠,您就讓食堂的同事幫忙,舀一點菜盆中本該扔掉的殘湯剩水,拌着飯吞到肚子。爸爸身體差,有胃病,您總是儘量讓爸爸的伙食好一點。吃肉當時被稱作「打牙祭」,是難得的奢侈品。您為了兒女們,「牙齒不吃舌條下面攢」,總是把一些好菜買回家,改善我們大家的伙食。為了掙錢,您拚命地工作,年年不請假,爭取多加班。每天一個人「掌勺」,圍着大鐵鍋,手拿鐵鍬忙乎乎地炒上百人吃的菜。每年單位組織評選模範,您總是榜上有名。
後來,我們陸續長大了,工作了,成家了。您也退休了。按說,您可清閒地過日子。因為有退休費,足夠您生活。可您呢?又選擇了既辛苦勞累、又掙不了多少錢的小生意——賣盒飯。每天,您獨自一人忙活,買菜洗菜切菜炒菜,洗鍋洗盆洗碗洗筷。出門一大挑,進門一大擔,累得黑汗水流,腰酸背疼。兒們要幫忙,您總是藉口拒絕,說「你們搞不好」。您勞累的樣子,我至今還記得。您頭戴草帽,脖子上圍一條擦汗的毛巾,肩上一根磨得光光的扁擔,扁擔兩頭挑着大大的銻鐵鍋。鍋外面套着您自己縫製的起保溫作用的厚棉布。您臉色蒼白,淌着汗水,吭哧吭哧地進了院子門,放下擔子,就走進廚房忙活起來。因為碰上節假日,不是親戚來了,就是兒女們回來了,等着吃中飯。過分的勞累,導致您的身體狀況迅速下降,有幾次暈倒在地上。還是好心的鄰居幫忙把您扶回家。大家都勸您不要賣飯了。可您仍然堅持。直到您確實撐不住了,才放棄這個行當。您圖的是什麼呢?還是為了我們兒女啊!每逢節假日,您總是讓我們帶着孩子回家吃飯。我們若是不回家,您還會擔心,還會見怪。周圍的鄰居見我們一群群地回家,都會笑着說:「你們又到媽這裡來吃人民公社啊!」吃飯肯定要花錢,您自己退休費當然不夠開支,同時心疼兒們都是普通職工,生活不寬裕,所以才賣盒飯,掙點辛苦小錢貼補伙食開銷。
媽,如果您付出的僅僅是勞累,也許我們不至於那麼難受。您除了勞累外,是一輩子勞心,牽掛兒們,心疼兒們,呵護兒們。按你的話說,「十個指頭個個疼」。我們兄弟姊妹四個,從小到大,您沒打過我們一下。小的時候,有一年熱天,我偷偷下河游泳,結果被爸爸撞見了。他說回家後好好教訓我。我嚇的一夜不敢落屋,獨自一人在樹林中坐着。半夜,老是聽到您滿街尋找我的喊聲「玉新,玉新,你回來,你爸爸不打你」。您的喊聲嘶啞焦急。我的眼睛水嘩嘩往外滾!心裡說,「媽媽真好」。但還是不敢露面。直到天亮了,我餓的不行了,硬着頭皮站在離家不遠的地方。您一眼就見到我,輕聲細語地把我勸回家。果真,爸爸沒打我,還吃了一頓好吃的飯。您跟爸爸說:「我的兒們就是不許打。兒門落在我們屋裡,跟着我們遭孽。哪個敢打我的兒,我就跟他拼!」母親啊,我們生下來你就在保護着我們!
媽,您還記得您寬慰我們的一件事嗎?那是1979年,爸爸因患精神分裂症失蹤,不曉得是死是活,全家人都焦慮不安,悲痛不已。中年喪夫,您的悲痛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有一天,不知道為什么小事,我和您發生了幾句爭執。雙方心情都不愉快。這個時候,來了一個鄰居。您雖然和她聊着家常話,但很在意我不愉快的表情。大概是您為了寬慰我,讓我的心情輕鬆起來,您談起了您年輕時扭秧歌的往事,並且做了幾下扭秧歌的動作,同時衝着我笑。這讓我很驚訝:一是您從來沒有提起此事;二是您這段時期很痛苦,根本不會有輕鬆的話題。就在幾天前,您拿着爸爸的衣物,一腳站在門坎內,一腳站在門坎外,對着江邊撕心裂肺地喊:「張光明,你回來喲!」據老人說,這種方法可以招魂。若爸爸走到水裡,屍體很快會起水。看到您強裝笑顏的樣子,想到您為了寬慰我的良苦用心,我也不自在地笑了。因為我也要寬慰您呀!
媽,您得了重症,病情一天天地加重。您已經意識到來日不多了。但是,您想到的不是您自己,而是處處想着我們。我每天做完生意關上店門,趕到醫院已是九點鐘了。您首先問我的是:吃了飯沒有?我開始說:習慣了,沒有吃晚飯。您就不高興,要拿病房的水果和其它食品給我吃。後來我改口說,吃了兩個滷雞蛋,您就高興了。坐了一會兒,您就指着病床邊的小鬧鐘,意思是不早了,你早點回家吧。就在您生命結束的頭一天,您已經說不出話了。我在您病床前招呼了一個晚上,您一夜無話。凌晨,我勉強給您餵了一點開水和稀飯。您略有了一點精神,用非常微弱的聲音說了一句:「回去」!我聽清楚了。您的意思是心疼我守了一夜,叫我回家休息。媽,直到您的生命體徵已全部消失,醫生確認您已離開陽世,我們把您穿好壽衣,送到殯儀館。就在拉開屍袋準備將您送進太平間時,發現您的眼睛睜開了——您仍然掛念着我們哪!
媽,我常常想,是不是您前輩子欠了我們的情呢?您把您的每個兒女永遠當作客人一樣,又尊敬,又客氣。其實,即便是主客之間,時間長了,也會有隨便的地方。而您待我們永遠始終如一,尊敬有加。這真的讓我們後半生對您誠惶誠恐,敬畏不安啊!每次我們回家,您總是笑臉相迎,起身端茶遞水,準備一大桌好菜,給我們斟酒。席間,又起身端湯遞餐巾紙。我們喝酒喝到一定的量,您會笑着提醒:「老大喝多噠!」「老二喝多噠!」好吃的東西,您從來給我們留着。按您的話說,您從來不吃「獨飲食」。酒足飯飽後,我們主動收碗,您就會說:放着!放着!我來收,你搞不清白。然後,讓我們喝茶。臨走時,您又給我們捎上這樣那樣的東西,一邊笑着,一邊囑咐我們路上注意安全。
媽,您從來不向我們要錢。我們主動給錢您,您總是要推讓客氣一番,說:「兒們掙錢不容易」。幾十年來,您真正談得上住院,我們要花錢的也只有這一次。這也是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您作出的艱難選擇。其實,大部分醫療費用由政府醫保報銷,我們個人承擔的費用並不多。我們花了一點錢,您總是過意不去,說過好多次「拖累你們噠。我想走,又走不了,沒得辦法喲」。為了節省住院開支,您在很多細節都動腦筋。清潔衛生需要用餐巾紙。您總是吩咐我們把紙儘量摺疊的小一些,因為大小都是一次性使用。輸氧費用是按時計算的,每小時也只需十塊錢。您每次輸氧,總是身體感覺好一些,就打手勢,叫我們通知護士停氧。
媽,您在病危時說的一句話,讓我心靈產生巨大的震撼,更加深了我們對您的敬仰。有一次,您又提到要給我伙食費。說您自己和保姆吃了我的伙食,有一段時間沒給我錢了。我笑着拒絕。其實,保姆也只是吃的一般飯菜,您也只能每餐喝點稀飯了,用不了什麼錢,也不能談什麼錢。我說,您和爸爸勞累了一輩子,掙了一套房子,要值一二十萬元呢。您百年以後,房子是我們的了。我們把您住院所有的開銷除外,還要賺您的錢喏。您一本正經,用平靜而堅定的口氣說:「那是兩碼事。我留房子給下人,應該的」。二十萬元對於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肯定不是小數字。媽,您沒有文化,只在解放初期掃過幾天盲,卻有如此高的思想境界,看待留給你子女的遺產及其相互關係,怎能不讓我們敬仰啊!我會永遠記住您的語錄,「我留房子給下人,應該的。」
媽,您對我們的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們本該好好的報答您、孝敬您。但是,我們後悔一輩子的是,我們曾有許許多多的地方對不起您啊!您用血汗錢供我們讀書,於是我們有了一點點所謂的文化知識,有了一點點所謂的思想觀念。我們就用我們這代人的所謂「知識和觀念」來評價您作為上輩人的對與錯。家裡剛買了電視機,放在臥室里開着。您到廚房弄飯。我們就抱怨你不會節約。您是窮苦人出身,喜歡搭救有困難的人。您曾搭救過的,他們很感激的叫您乾媽的,就有四人。您平時給衣給物,又喊他們吃飯,我們就會指責您不會當家。您賣盒飯,目的是為了我們改善生活,但我們卻說您不會享福,「勞累命」。您有時抱怨,賣盒飯賺不了什麼錢。我們就說您天生不是做生意的。因為您喜歡給一些可憐的人多添一些飯菜,不會算成本帳。您老年孤獨,養了一隻貓。時常會有幾隻野貓跑來吃食。您就天天買魚,既餵家貓,又餵野貓。我們就指責您浪費錢。家貓喜歡睡在您的床上,我們就指責您不講衛生。您到市場買菜,從來不看秤也不還價。您說,做小生意的人蠻「遭孽」。我們就說您「裝泡」 (意即假裝富有)。總之,我們和您爭執和您鬥嘴,讓您傷心讓您嘔氣,凡事都認為您錯我對。而您呢,永遠懷着一顆寬容的心,不與我們計較,老的讓小的。如果那個兒們生氣了有一段時間沒回家了,您就會想出一些理由:家裡電話壞了呀,房頂瓦破了呀,水管要換呀,打電話叫我們回家解決。您自然免不了肉酒肉飯地招待我們。
媽,就算您勞力一輩子,勞心一輩子,助人一輩子,受氣一輩子。但千不該萬不該,您不該得肺癌這種病啊!這真的讓我們幾個做兒女的萬箭穿心,而無能為力。半年多的時間,您完全是在地獄,飽受煎熬,痛苦萬分。癌細胞全身竄,疼得坐也坐不得,睡也睡不得,吃也吃不得,屙也屙不得。屁股上,膀子上,腳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針眼。針眼多了也潰爛了,每天還得敷藥消炎。到了病危期,就連打了杜冷丁這種可怕的止疼針,也管不了一會兒,繼續疼。您跟保姆說過:「乾脆讓我從樓上跳下去算了」。您還親口跟我講過「玉新,你把我掐死算了,我實在受不了。」蒼天啊,你不公道啊!為什麼你懲罰我媽這樣一輩子做好事的大好人啊!
媽,花謝了,可以再開;草枯了,可以再長;月亮缺了,可以再圓;太陽落了,可以再升起。就算是溪溝的水,雖然流走了不能復回,但我們可以到大海去找啊。大海雖大,但還是有找到的希望啊!而您走了,卻永遠不回來了,我們到哪裡找您呢?我們如何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呢?母傾恩海給孩兒,兒報母恩僅滴水!今天是元宵節,我們兄弟姊妹帶着大大小小的家人,個個穿得乾乾淨淨的,周周整整的,為您送行。千言萬語,萬語千言,也說不盡我們對您無限深厚的感情。我代表您的全體子女及後人,跪着跟您說最後三句話:
媽!一句話,感謝!感謝您把我們帶到了這個世界,給了我們健康的生命。從而有了我們這個繁榮興旺、和諧快樂的大家庭。感謝您對我們的養育之恩和幾十年如一日的操勞之情。我們和我們的後代會永遠記住您,敬仰您,學習您。您的樂於奉獻,自強不息的精神和善良勤儉,刻苦寬容的美德,必定為我們家族史寫下輝煌燦爛的一頁。您是我們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媽。如果有來生,我們會堅定地選擇繼續做您的兒女,回報今生今世您給我們的大恩大德。
媽!二句話,認錯!請求您原諒我們善意的謊言。醫生早就確診您的病是晚期肺癌。我們一直隱瞞您,直到您生命的最後時刻才告訴您的真相。請求您理解包容孩兒的無能和不孝,我們四個兄弟姊妹「不成器」,三個下崗失業,一個無固定職業。為生存四處奔波,折騰來折騰去,讓您操不完的心,辦不完的事。就是您這次住進醫院前後達半年多的時間里,我們也沒有做到全程陪護。現在想起來,心如刀絞啊!更要請求您的寬恕,在您的一生中,我們曾經說過的句句錯話,曾經辦過的件件錯事!
媽!三句話,一路走好!媽!您離開了陽世,是要到好遠好遠的地方。那裡沒有痛苦,只有幸福,是天下好人的最好歸宿。路漫漫,水茫茫,為了讓您一路走好,我們首先祈求您不必保佑我們,牽掛我們,自顧自地往前行吧!您多次說過「名字有含義,老大玉新—就是天上的星」。既然名字有含義,那麼就把我們的真情通過我們的名字去祈禱、感動各路神靈、世間萬物吧!玉新、玉泉、玉年、玉萬,還有陳霞、錢國萍、陳可銀、***.金銀鋪路,年獸護衛,白天有彩霞,夜晚有星星,高山有泉水,水中有浮萍。各路神靈和世間萬物,都會保佑您、關照您、護送您,讓您早日平安到達極樂世界!
媽!我說錯了哪些話,或者,您還有什麼吩咐的,您就託夢給我們啊!
媽!一路走好啊!再給您磕三個響頭!
附記:
母親:楊本英〈1935.10.27—2008.2.18〉普通市民,出生於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區,宜昌市建安總公司四分公司退休工人。2008年2月25日,母親的遺體經火化後下葬。下葬時,忽然天降大雪,紛紛揚揚,連綿群山,一片素白,遂母一生之憧憬,「人過世,滿山白」。
作者為其長子。[1]
作者簡介
三峽辣魚兒,本名張玉新,男,生於1956年8月8日,原宜昌市彩陶廠職工,文學愛好者,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