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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出遊(王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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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出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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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天出遊》中國當代作家王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在冬天出遊

冬天的美是枯萎的,在萬物的枯萎中落一些雪,大地此刻將它的樣子裸露在雲朵下面,像極了乾癟的河床,在一片蕭瑟枯萎中又藏着一點綠意,藏着蓬勃而出的一點希望,你看,雪來了,雪帶着人們的希望降落了,人們在大雪中安下心來,來年是個豐收年吧。除了能讓莊稼豐收的雪,冬天餘下的全是乾冷了,我一點也不喜歡,它多麼漫長,多麼乾癟,連外出旅行都不是好時節。我想,古人把新年放在最寒冷的時節是為了告訴自己再等等,再耐心一點,試着和冷空氣、和冰凍的日子長久的相處,要用歡樂的一切調整自己冬眠的心。我們冬眠已久,該出發去見類似春天的風景,類似草芽的希望。

我決定黎明出發,約上好友,漫無目的。

買了一張特價機票,第一次坐飛機,我興奮又憂鬱,像青春期的孩子總有許多憂傷。

車上輾轉至夜,便到了目的地,抬眼見天離的極近,一片一色一樣的泛白的天,底下人流如織、車水馬龍,我覺得這個地方是熱鬧的,但天空蔚藍又昏暗,沒顧上想是怎麼回事,就被舉着牌子的四十歲女人圍堵了,她們吆喝着推銷自己的旅館,我問她:「出口在哪?」她不耐煩的回答:「跟我走,馬上就到。」她緊緊跟着我們,面無表情,機械的叫喊,我趕緊閃躲,只想儘快出了車站,但來來回回幾圈不見出口。不知哪裡的聲音傳過來:「這是地下,順着樓爬上去,穿過大廳就是了。」原來這是地下停車場,頭頂只是假的天空,到現在才明白過來。於是趕緊照她的話來做,果然不久便到了出口。清涼的風便撲上身來,天空是黑的,不是藍色,大地上燈火明亮,面前馬路上有車疾馳而過,我知道這次真的出來了。

折騰到民宿已是深夜,那家店的主人是個小姑娘,說起話來彬彬有禮,卻開着車子往深巷裡去,越走越遠,機場落在那些燈火闌珊處,人群歡鬧便遠了,路兩旁的樹影一晃而過,後來便只剩下遙遠山頭的星星點點了,四周寂靜,只余遠處光亮晃着。車子在黑路上行駛着,朋友和小姑娘閒聊,又過了很久,見前方燈火通明,「到了。」小姑娘說。

這裡似乎是個美麗的鎮子,有許多獨立的院落,但外形都是一樣的,尖塔式的小樓,房檐上的牡丹花雕高高的盛開,樓梯圍着白色的院牆攀延而上,頭頂上有高高的一片天,我們進了大門,穿過廳堂,繞來繞去便到了樓梯口。小姑娘在前面帶路,她興致很高:「你們住三樓吧,可以看見這裡所有的屋頂。」 「三樓是最高層嗎?」朋友問。


「是,這裡的房子都只有三樓,上面總共兩間房,你們住靠近街的那一邊,不過不會太吵,這裡晚上很黑的,沒有路燈。」

「隔壁住人沒有?」

「最近是淡季,並沒有太多人來,因為是淡季,所以才我一個人看店,可以忙得過來,不過隔壁家的嬸嬸也會常來幫忙。你們想問什麼隨時問我,想聊天也可以,我一個人正無聊,只要你們願意。」

「我們是很樂意你同你講話的。」朋友說。

我沒來得及看她的模樣,三樓很快就到了,門也被她打開了,屋內並沒有什麼不同,大致看到一個落地窗是開着的,我關上它便深夢不知世事了。

第二日,睡夢中被一陣混鬧聲吵醒,朋友喊:「我們去看看怎麼了。」兩人立即便爬起來,掀了帘子,一時間陽光四溢,那些花紋的窗欞嵌在玻璃上面,窗子外面是青磚的陽台,放了幾盆綠植,再往遠處便是房頂,一式一樣的尖頂白屋,一直蔓延到遠處的山腰上,雲和霧裹起來,屋頂的樣子便看的並不真切。我們都有些震驚這一景象,朋友衝出了房子,儘管她的頭髮毛躁又蓬鬆。門裡傳來清晰的吵鬧聲:

「她吵得我一整夜沒法睡覺。」

「先生,是我們不好,您對門的女士我們已經提醒過了。」

「哦,提醒了就好了嗎?你們是怎麼服務客人的?她一整夜在開門關門。」

「那位女士已出遠門去了,您的問題我們會解決,你看你想怎麼樣呢?」

「我想怎麼樣?你會不會講話,這個小姑娘,我告訴你這個事情沒完。」

小姑娘被他噎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朋友趴在護欄上同她喊:去叫嬸嬸……

話說了一半,門口就傳來一個聲音:「怎麼了?。」來了一個中年男子。

吵鬧着的客人不滿的回頭,盯着那男子:「問你們自己的人,服務態度太差了,賠錢!」

「不會賠你錢的,你想怎麼樣就怎樣吧。」中年男子凶神惡煞的模樣。

這句話像火星兒一樣,突然在空中炸開了,我們站在三樓的陽台上往下瞧,正好極清楚,我竟帶着看熱鬧的勢頭瞧着這件事是如何收場。「看來要打起來啊!」朋友說。

「我覺得店主看起來更生氣,他是很想打上一架的,好出出氣。」我小心說。

「也不一定吧,那個沒睡好的男人更想打一架吧,他一夜沒睡好,想必打一架可以緩解下疲勞。」

「店主是不會打架的,樓上有我們怎麼好打。」

「如果那客人執意要打呢?」

後來並沒有打起來,也許是那位客人不想再惹事,乾脆忍一忍算了,我們下樓去找店家的小女孩,她有些委屈,朋友安慰她:你是對的,不用難過,他只是想欺負下小孩子,所以以後要小心啊。說來說去她就咧嘴笑了,她是很好哄的,一會就熱情的幫我們找吃的去了。

吃完飯便繼續上路,邊走邊討論剛才的事,我們告誡自己:身處異鄉,睡不好這等小事是可以忽略的,忍一忍風平浪靜。我們對這一觀點都深以為然,不知覺已遠離了那些白色的房子,但那屋子的陽台是不能忘記的了,那是一副柔情的畫,放在低低的太陽下面,溫暖且美麗。

海鳥和船隻

這次坐了一個有頂棚的輪子車,鈴鐺在開車師傅的頭頂叮叮噹噹的晃,過了一個大拱門,便是田野。一路下去,風使勁的吹,車子停到白色的帳篷前面,穿過極小的門,繞一條小走廊,便看見波光粼粼的湖了,是的,藍色的水,光在上面泛着閃爍的紋。遠處也有山,卻被霧氣罩滿了,霧頭上再摞些層雲,一路蔓延而下,伸進了湖裡,這樣一來,那遠處竟不知是雲還是霧,或者是水。我們各人穿一件救生衣,便要入湖裡去,岸上的老人說:「放心去吧,一會去接你們。」下船盪了兩盪,不久便穩了。湖面上偶爾便是成群的鳥,飛出去再落下來,嘰嘰喳喳的混鬧,我的船每要靠近,它們便一鬨而散,聲音尖細又聒噪,又着了很遠的水面落下來,先是一隻,再一隻,漸漸又成群的聚集。湖底長了水草,因是冬日只留了乾枯的枝條伸在空中,一條直線排開,枝上又有些突兀的杆,影子在水裡清晰地落着,一隻船過來了,影子便散開,四面八方沒了形狀。我們同一個模樣美麗的姑娘互換了照片,再遇一個母親帶着她的孩子划船…… 又一時,人多了,分不清誰是誰了。再一時,各人散開,划船的人們都飄到很遠的地方。我們也想穿過鳥群到湖對岸去,但鳥兒們越飛越遠,湖對岸總也看不到邊。等累得很了,回頭再看來時的路,上船時的亭子和天上的月一般大小,陸上的建築也開始模糊,突然發覺周身都飄在藍色中間,是的,大約在天空的中間盪着,脫離了一直以來腳踩大地的沉重,身體輕盈,四周靜謐成空,除了藍色全沒有什麼別的東西。我大約是醒着的,便覺得那一刻好像整整的一生,嵌進了空蕩蕩的心臟,時間再不走了,陽光也不落,四周再沒有陸地,沒有人聲,我在那些時候不只是一個人了,大約同這四周的雲彩一樣是雲彩了,也同這湖水一樣,只是湖水。

我們那樣靜坐大約很久了,抬眼見四周全無船隻,便動身要回。離開這片藍色再走,一樣的敞篷車,路過一片花海,玫瑰花海,原諒我這麼說,我只是想象在一個冬天,那些夏天才開的玫瑰花海的模樣,那定是極壯觀的,我暫且想想,並不延誤了它入我眼時的美麗。

牽馬的人

這麼一路走下去,便進了馬場,它有個輝煌的名字:馬幫。吃得飯叫馬幫飯,來路的人是馬幫人,你一定以為馬幫人是光膀的大漢,個頭高大,鬍鬚很長。我正是這樣以為的,所以看到馬廄里往外牽馬的人時有些震驚,不止個頭不高,甚至是個老婦人。她大約六十來歲,頭髮半白,滿臉乾巴的皺紋,穿一件粉白的外衫,戴一頂平沿的布帽,說我們聽不太懂的方言,我們就那麼上路了。

馬背上的人們相向而來,一個人牽一隊馬,五匹或六匹,我們看他們,他們也看我們,也有戴高帽的人喊:「姑娘!你好!」人群混鬧着就過了,接着一個戴着流蘇耳墜的女孩過來了,粉色的線條掛在她白淨的臉上是說不出的美妙。

「我得買一隻一樣的。」我說。

「這樣的耳墜很多地方都有,你可以到山上買。」老人轉頭跟我說。

「山路不好走,牽着馬您要小心。」

「我們天天幹這個活,知道腳下的路哪裡有坑。一天幾個來回,沒問題。」她正說着迎面來了一個婦人,那婦人脊背上厚厚的一摞枝條,幾乎要淹沒了她,身邊又牽着一個小孩子,她們在厚重的枝條下倔強的前行着。我盯着她路過。

「她看起來背不動那麼多東西啊。」我對牽馬的老人說。

「她背得動,如果女人背不動,在家雕刻的丈夫更背不動了,這裡的男人們在家喝茶雕刻,這個地方是男人的天堂。」她笑呵呵的說着。

「那各家牆上的花朵都是他們自己雕的嗎?」我又問。

「是,他們什麼都雕,這是一門手藝,幾乎每個男人都會。」我勉強能聽懂她的話,翻譯過來大約正是這樣了。

我說起我的家鄉,她便接話過來:我聽說過你們那兒,聽說過那個省城,離開了我們的城還要很久,我的兒子去過,如今回來了,在這兒另起院落過日子。」 她牽着馬走了一圈山路,佝僂着腰,褶皺的紋在她臉上扎堆,她依舊在馬幫的路上來來回回。

我們後來告別了,在清冷的早晨繞來繞去,看遍了山裡的風光,在爬上山頂的那一刻遇見和這老人一樣的納西女人。

那一定是我此行的目的。

坐在樹下的人

山頂上立着一棵樹,它傾斜着身子,唯一的樹幹上盛開着密密的葉。它不是大樹,只是位置在山頂的正中間,遠離了周圍的一圈樹木,因而入目它最高大。夕陽把土黃色的大地映的閃閃發光,我第一次覺得一片土地是厚重且偉大的,是美麗且莊嚴的,黃土地上的我們值得敬重它。

在樹杆和舊照片一樣的土黃色大地交接處坐着五個女人。是的,五個,她們並排坐在一截木頭凳上,沒說話,但低着頭忙碌,又好像竊竊私語。她們的身後大片都是白雲,藍天太大太遠,近處的青山也渺小起來,沒有了高大巍峨,倒是溫柔的靠在大地身上,入目平坦順滑,與白雲一樣輕飄飄的對望。太陽從雲朵里爬出來,一縷、兩縷、一整片的微微泛黃的光落在樹下的人身上,那綠色外衫不那麼的綠了,紫色的大帽子也不那麼的紫了,一切都變成了柔和的淡黃色。那是老照片的底色,映襯着美麗的人兒,那是一整片的輝煌的色彩,一整片柔和的生命凝固在雲朵下面,她們身上動人的安寧使周遭熠熠生輝,周遭的浩大又使渺小的人散發出無窮的力量。我從沒想到在平凡的年過半百的女人身上可以看得見這種力量,可她們真真切切的存在,以一種並不光鮮亮麗的形象融進了這片光芒里,不、是她們身上的光芒使太陽更加聖潔,大地更加樸實,連雲朵也生出了它從未有過的清透,叫那棵樹有了鮮活思想,一種浩浩蕩蕩的生命力掙扎欲出,這一切,形成一個偉大的詞:安詳。

我在這一刻竟生出了許多感動,這種感動此後長久的待在我的腦袋里,揮之不去。我開始思考,讓生命體會它從未有過的厚重。

春有春的明媚,夏有夏的絢爛,秋是繽紛的黃,冬是渾厚的白。各有各的綺麗,各是各的壯闊。萬物有它的美,那是一種巨大的力,在某一刻、某個平凡的日子裡,發覺了這些光芒萬丈的場景,心裡喜不自勝,便要記下來。[1]

作者簡介

王瑞,女,陝北人,愛好文學。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