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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畦玉米地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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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畦玉米地的遐想》中國當代作家黃聯鋒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對一畦玉米地的遐想

當時,到底是怎樣的一念之差,走進那一片荒野地,進而找到那一畦玉米地的,後來好多次夜闌人靜時,靜下心來細細回想那一日的情形,都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我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從小到大,多少年來,對自己的人生都有刻意地規劃,比如上什麼學校,學習什麼專業,畢業後去哪裡上班,幹什麼工作……而且,後來都是按照事先設計的路徑一路走來,期間或有小的偏差,但大方向基本不變。生活中亦是如此,今天出門要去哪裡,準備幹什麼,具體到從哪條路走,從哪條路回來,都有提前的規劃。

按照那天事先的計劃,上了塬畔一路向東,走到拐彎的那個路口,我應該向北走,一路走進漢陽陵去的。那些深秋時節,我特別喜歡一個人靜靜悄悄,走在漢陽陵下那些鬱鬱蔥蔥的松樹林裡。一條窄窄的林間小路,小路兩旁密密的松樹林,宛若樹籬一樣將塵世的喧囂隔絕在外,也仿佛將整日糾纏的世俗瑣事和煩惱隔絕在身外;置身其間,常常恍若有一種進入異國童話故事的感覺。抑或,在樹下撿拾幾枚松塔,拿在手中細細把玩,其時,一縷縷夕陽隔着林木的間隙,羞怯地透過一抹橘黃的光,一段一段灑在小路上,小路頓時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靈動而輝煌。行走在這日光之路上,心中常常莫名湧現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愜意。

可是那天,走到那個路口,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臨時改變了既定的方向,鬼使神差般走到那一片荒蕪的野地里去。是當時頸椎病的突然發作,一時頭昏目眩走錯了方向?還是前行的路上出現不願意遇到的人?或發生別的什麼異常狀況?抑或是冥冥中有某種神秘力量的驅使或召喚……也許,以上種種,皆有可能吧。

當我走進那片野地時,路邊的荒草里,既沒有成群的蚱蜢蟋蟀活蹦亂跳,對我這個不速之客的突然闖入奔走相告;塬畔林木的枝頭上,也沒有成群鳥雀的啁啾鳴叫,對我的來訪歡呼雀躍。時間已進入深秋,天地間一片蕭瑟,視線里一派鋪天蓋地的衰草,遠處隱隱聳立着幾堆荒冢,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驚艷」的,足以讓人駐足留戀的景致。於是,我轉過身來,決定還是重新走回原路。就在轉身的一瞬間,我不經意地向身後的那一片荒草地投去最後的一瞥時,就在那一剎那,我發現了漠漠荒草深處,幾處荒冢背後,那一畦玉米地,那一畦後來永遠時時搖曳在我記憶深處,讓我今生都無法走出的玉米地。

而當我要走上前去,試圖走近那一片玉米地,想要看看原畔上這一道獨特的風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低下頭來卻發現,要穿過面前的這一片波瀾壯闊的蒿草,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入秋後的幾場綿綿秋雨,不僅滋潤了塬上別處的莊稼,也澆灌了這一片嗷嗷待哺的蒿草。這一群「草莽」酒足飯飽後,有力無處使,就不斷地擴張地盤,不僅侵占了塬上的一塊塊荒廢的莊稼地,還將一條本來就不太寬闊的生產路,也占為己有。我想,也許很多年前,這一塊地本來就是一片荒草地,是這一群聚嘯山林的「土匪們」的勢力範圍,只是後來塬下勤勞的村人,也看中了這一塊寶地,將這一群「土匪」夷滅,將這一處「土匪」的老巢夷為平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這一群「土匪」又重新東山再起,捲土重來,趁村里人丁稀少,後防空虛的機會,重新將這片地納入自己的版圖。而當我試圖穿過這一片野草地時,這一片蒿草一定以為,我是來剿滅他們這一群「草寇」的,所以就氣勢洶洶地攔住去路,擺出一副魚死網破、勢不兩立的架勢。

可墳塋後的那些玉米,仿佛這一片蒿草海洋中的一根根桅杆危峰兀立;如同一面面旗幟迎風飄揚,不住地招呼我,引誘我前去,而我恰恰又是一個經不起誘惑,好奇心特別強的人。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只好對那一片蒿草拱手抱拳,說:得罪了!一路披荊斬棘,穿過眼前浩浩蕩蕩的蒿草海洋,終於站在這一畦玉米地前,但讓我吃驚的是,現在已進深秋,收秋的時間早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可這一畦田裡的玉米稈不僅沒有被砍倒,玉米竟然也沒有收穫。一株株玉米稈早已結束了它們短暫的生命,經過這一個多月的風霜侵蝕,身材也已走了大樣,一棵棵披頭散髮,蔫頭耷腦,衣衫不整,仿佛一隊吃了敗仗,從戰場上潰散下來的逃兵。而那一穗穗玉米卻仿佛它們懷裡揣着的槍桿一樣,貨真價實,而且生機勃勃,撐開桎梏在自己身上的層層包裹,袒露出一身金光粼粼的鎧甲,氣勢恢弘,

環視周圍這一大片蒼蒼茫茫的荒草,再審視眼前的這一畦玉米,我知道,這些年,地里夏秋兩季的莊稼收成,隨着時代和科技的發展越來越高產,可和日漸高漲的化肥種子農藥呀,這些成本的價格漲幅,比起來還是有些相形見絀的。很多時候,莊稼人辛辛苦苦一年,年終一算賬,全白忙活了。近幾年,塬下村裡的年輕人都帶着老婆孩子,或西安或咸陽,甚至南下廣東,紛紛進城打工了,只候鳥一樣,逢年過節才偶爾回村一兩次;在外邊事業幹得風生水起的,還在城裡買了房,紮下了根,黃鶴一去不復返,再也不回來了。因此,村里剩下的全是些老年人,像一隻只年老的看門狗一樣,還在日漸衰落的村子裡,一日一日堅守着。一個村子沒有了年輕人,老年人也仿佛徹底沒有了生氣,沒有了活力,整天暮氣沉沉的,經常一整天廚房都懶得進,吃飯都將就。每當飯口時,從塬畔上看村莊上空,常常看不見炊煙,偶爾看見一兩朵,也有氣無力,懶懶散散的樣子,因此整個村子看起來也就整天苟延殘喘,死氣沉沉的。也許用不了多少年,這個村莊就像這些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一天天慢慢地衰老,最終死去。村莊沒落了,村里種莊稼的人也一天天減少了,村子周圍的土地也就一塊塊,漸漸荒蕪起來了。

所以,我想土地荒蕪了,並不是莊稼人嫌棄土地。和土地耳鬢廝磨一輩子,在土地上摸爬滾打一輩子,種了一輩子莊稼的人,怎麼可能嫌棄土地呢?儘管離開故鄉已經三十多年,但我依然能清晰地記得多年前的那個秋天,地里的玉米在澆了三遍水後,仍苗而不秀,顆粒無收。那個秋天的早晨,母親站在滿地只有玉米稈,而沒有玉米的地里,欲哭無淚。但最後,她還是舉起鐮,將自己親手種下的,沒有果實的玉米稈一根一根砍掉,那一刻的母親憂傷遍地,可她不能再憂傷,不能再埋怨,緊接着就要種麥子了,時令已不給她片刻傾訴的機會。站在母親身後的那一刻,我恍然覺得母親就是一株瘦弱的玉米,而且此後在我蒼白的記憶里,一直生動地飄搖多年。

站在田埂上,我目測了一下,周圍的這塊地滿打滿算也就十來畝,對於一台大型農機來說顯然太小菜一碟了,而且上塬來的坡路不僅拐拐扭扭,而且窄窄狹狹,異常難走,因此農機的主人肯定不願也不屑於為這點雞零狗碎的地,將農機開上塬來,所以這塊地的春種秋收,應該全靠人工來完成。可對於一個個日暮西山的留守老人來說,將一輛空車拉上塬坡來,尚且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更別說播種的季節,將成車的化肥種子運上來;收穫時節,再將一車車的收成運下去,因此這一片地,也許就是這樣,在一個個勞作了一輩子的莊稼人眼中,無法又無奈地一年年荒蕪起來的。

如此想來,面對這一畦玉米地,我還不能埋怨,甚至責怪這一畦玉米地的主人,因為在這一片廢棄的土地上,他是唯一一個堅持到最後,也最後一個放棄土地的人。也許,他還想繼續堅守這一塊土地,否則他不會在塬畔上,在路旁運輸相對便利的那一大片土地都荒了時,卻還在偏僻的墳包後面,種下這一畦玉米。

那麼,收穫的時間早已過了,他為什麼還沒有來收割呢?是因為年老多病,記憶力的衰退,忘記了塬上的這一畦玉米?我想這種情況是不會存在的,對一個莊稼人來說,他可能會忘記自己每年的生日,甚至一輩子都搞不清自己出生的日期,但塬畔上這一畦他親手播種、澆水、施肥、除草、間苗,忙了幾個月,豐收在望的玉米還站立在田裡等他收割,這種事情窮其一生,也不會有的。那他是因為生病臥床不起,而錯過收割玉米?我想,這種情況也是不會存在的,別人的土地都荒廢了,他還憑藉日漸衰弱的微薄之力,苦苦堅持播種,說明他是一個很愛惜土地、愛惜糧食、也很愛惜自己名聲的人。對於一個一輩子把土地、糧食和名聲,看得比命還重要的莊稼人來說,他寧願累倒在地里,也不可能整天躺在炕上,任由一畦碩果纍纍的玉米,一天天被鳥啄蟲蛀鼠咬。

那他是被塬下村里別的什麼事情絆纏住了?比如去城裡看望多日未見的孫兒,被愛父心切的兒子以檢查身體或看病為由攔在城裡回不來,而錯過收穫玉米……記得前年,蘋果樹開花的時節,在老家的父親給果樹疏花時,不小心從梯子上掉下來摔傷了腿,接他來城裡看病,手裡舉着在醫院拍的片子,我埋怨說:早讓別種地了,偏不聽,你看看拍個片子七八百,頂多少棵蘋果樹的收成?父親笑着說:不種了,不種了,回去就把地全都給別人。可在城裡呆了不到一個星期,他就呆不住了,晚上躺在床上,整晚哀聲嘆氣,說躺在床上渾身哪裡都不舒服,還是鄉下的土炕睡着舒坦,死活要回老家去,怎麼勸都不行,直到我答應送他回去,他才重新眉開眼笑,我知道他是牽心地里的蘋果樹,給蘋果套袋的時間到了,那一棵棵蘋果樹還立在田裡正殷殷切切,等着他呢!所以對這一畦玉米的主人來說,去城裡看孫子或看病,也許會多耽擱幾天,但絕不會錯過收割玉米的日子。

那麼,他到底為什麼沒有收割這一畦玉米呢?站在這一畦玉米田邊,目光巡視着身邊的萋萋荒草和更遠處巍峨肅穆的漢陽陵冢,我不禁陷入了沉思。眼前這一片洶洶湧涌的蒿草盡頭,是一片墳地,一堆堆墳冢麥秸垛子似的,大大小小有近上百座,附近村子和我老家的村子一樣,每個村子都有自己的祖墳地,村裡的人或老死在家,或客死異鄉,做為兒女最後都要盡其所能,讓父輩的遺體葉落歸根,在故鄉的祖墳地里入土為安。塬上的這一片墳地,應該就是塬下村人的祖墳地。塬上的每一座墳塋,都對應着塬下村子裡,若干年前一個鮮活的生命。而現在還在塬下村子裡苟且偷生的老人,眼前被蒿草所肆意侵占的這一片荒草地,顯然就是將來他們最終的歸宿。眼前這一片日漸壯大的墳地,就是村人日漸減少,村子日漸衰敗,也是這一片土地最終荒蕪的最好例證。曾經血脈噴張,奔忙在這一片土地上的一個個活潑的生命,終於乏了,累了,病了,倒下了,最終有一天,寂靜地躺在自己曾經操勞一生的土地上了,所以這片土地的遲早荒蕪,也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墳塋的最外邊,矗立着一座剛剛掩埋不久的新墳,墳包上簇擁的還是杏黃的、剛從地里翻出的新鮮生泥土,而不是地表上那些經過多少年牛踩人踏,耕耘耱耙,糞肥侵蝕的暗黃的熟土。墳包上豎立着一根碩大的葵花形的花圈,花圈上的紙花,儘管經過風吹日曬的洗禮,但也還鮮艷,這一切都說明這堆墳的主人,是新近剛掩埋在這裡的。甚至還可以再進一步更精準地推斷,他應該是兩個月前的那一場秋雨後,掩埋在這裡的。當初,那一場秋雨過後,就是莊稼人一年中最忙碌的時間——收秋的時節,那他的撒手而去,和塬畔上這一畦未收的玉米,是不是有着某種潛在的聯繫呢?我想,這種聯繫是一定存在的,否則,他應該躺在這片墳塋的最裡邊,距離漢陽陵更近,地勢更高,陽光更充足,風水更好的地方,卻為什麼偏偏選在這下風處呢?這個地方應該不是他的兒女們,或者風水先生的選擇,而是他自己臨終前的要求,他要像一位戎馬一生的將軍,永遠長眠在曾經叱咤風雲一生的戰場上一樣,永遠守望着這一片自己鍾愛一生的土地,完成生命的最後絕響。也許在臨終的遺言裡,他也曾提到這一畦玉米地,還念念不忘這一畦玉米地,可能他還希望兒女們幫他將玉米收割回來,而兒女們還沉浸在喪親之痛的哀傷里,還無暇顧及這一畦玉米;或者老人本來要說的,可遺憾的是,最終還是沒來得及說。

踽踽穿行在這一畦玉米地里,審視着身旁這一株株面容憔悴,神情落寞的玉米,仿佛一群被人遺棄的孩子,被命運無情地丟棄在這被人遺忘的角落,任憑風吹日曬,霜打雨淋,而無人憐惜。他們是在為自己多舛的命運,黯然神傷嗎?

別處的玉米,早早已經被主人收穫回家,或收在倉里,或裝在里,有些幸運的,還工藝品一樣被主人編成精緻的辮子,掛在牆上或高高的樹杈上,驕傲地接受一村人的檢閱和嘖嘖稱讚。甚至有些已經完成了作為糧食的光輝偉大使命,已經被性急的主人,碾成玉米糝,熬成粘稠的稀飯,光榮地進入到主人的胃裡,主人在品嘗它們時,一邊砸吧着嘴,一邊愜意地說:真香真香。想想年老體衰的主人,這幾個月來,為了他們的茁壯成長,操碎了心,使盡了自己生命的最後一點力氣。莊稼人忙碌一季,不就圖個顆粒歸倉,現在收穫的時間早過了,可他們竟然還在田裡晃蕩,還不能跟主人一起回家去,去為主人平淡的生活增加一抹亮色,或為主人寡淡的口味添加一點兒驚喜。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也是主人細心養育的孩子,而前些天,老人和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和兒女們呆在一起的時間還長,老人對他們的呵護比對自己兒女的照顧還精心,而現在,他們既不能像老人的兒女們一樣,為老人焚香叩首頂禮膜拜,也不能像那些樂手一樣,為老人吹奏一曲最後的生命戀歌,為老人獻上一段傾心的演出,以盡哀思。他們能做的,只能眼睜睜地親眼目睹着主人,靜靜躺在那邊,而丟下他們不管不顧,他們着急呀!他們傷心呀!

沿着這一畦玉米地,走到地頭塬畔邊,西邊的天幕上,一輪落日將沉未沉,漫天晚霞殷紅如血,不僅將一方天空塗抹得淋淋漓漓,還將不遠處逶迤如帶的一抹渭河,也渲染得如火如荼,就在這落日餘暉里,幾隻悠閒的野鴨,時而在天空迴旋,時而緩緩滑翔,翩然飄落在渭河裡,這塬還是唐時的五陵塬,這渭河也是唐時的渭河;回望身後沐浴在一片夕陽里的漢陽陵冢,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陵冢還是漢時的陵冢,這殘照也還是漢時的殘照,恆古如斯。其時,一股獵獵的秋風從塬上刮過,從一株株玉米間掠過,這些剛才還萎靡的玉米,頓時精神為之一震,一個一個輕梳羅帶,裊裊起舞。這風可是「大風起兮塵飛揚」的大漢雄風,這些玉米可是一群綽約多姿的漢代女子,甚或其中某一位就是虞姬,這些天來在塬畔上,在這浩浩大漢雄風中,每天都上演着霸王別姬,將一幕生死離別的慷慨悲歌表演得如怨如慕;這風可是「狂風大放顛」的浩浩大唐雄風,這一株株玉米可是一群傾國傾城的大唐宮廷女子,其中一個或許就是楊玉環,這些天來在老人的墳塋前,演繹着霓裳羽衣舞,用一曲曲響徹雲霄的舞曲,一段一段氣勢恢宏的舞蹈,為老人送行。可是現在她們漸漸年老色衰,衣衫凋敝,也許再過不了幾天,就再不能演出了,所以她們傷心哀怨。

我想,這些玉米大可不必為此傷感,這些天,她們用自己生命的最後絕唱,送完主人最後一程,她們盡力了,盡心了。而主人,在自己所鍾愛的每一株玉米的輝煌舞蹈里,酣然入眠,安然離去,他應該知足了。畢竟,這不是每一個辛勞一生的莊稼人,臨終前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甚至可以說他是幸福的,讓別的莊稼人嫉妒的。

隨手掰一穗玉米在手,湊到鼻翼前,一縷久違的玉米的清香,立刻撲鼻而來。這些年,很多農村的莊稼人因為嫌麻煩,都不再用自己土地上出產的糧食磨麵,而是和城裡人一樣,吃那種麵粉廠里精加工的雪花麵粉,我們消化功能強大的胃也已經適應了這種添加了太多增白劑,拉麵劑的高級麵粉,而我們的味蕾,卻因此已經很久沒有品嘗到糧食天然的味道,嗅覺也已很久沒有聞到糧食原始的氣味。記得一次,農村剛夏忙過後不久,在城裡乘坐公交車時,路上有乘客提着一袋冒着熱氣的饅頭上來,一瞬間一股濃郁的新麥的氣味,糧食的馨香,一下子在車內彌散開來,一路橫衝直撞得襲擊人的鼻孔,沁人肺腑,那一刻幸福得人直想流淚。望着這一行行玉米,腳踏着腳下鬆軟的黃土地,我深深地感到,一個真真正正的農人,也只有腳踏在土地上人才會感覺是實在的,時刻在土地上勞作才會感覺是充實的,只有吃到自己土地上出產的糧食才會感覺到是幸福的,最後安息在自己腳下的土地上才是滿足的。

那個深秋的下午,當塬畔上的夜幕緩緩拉起,將西天的一輪煌煌落日和灼灼晚霞遮住後,這一畦地里的玉米一穗一穗,已被我全部掰下來,整整齊齊地碼在地頭。站在地頭,擦拭着額頭細密的汗水,我想要是再有一點時間,手裡再有一把鐮刀或小䦆的話,這一地的玉米稈也會被我砍到,整整齊齊堆在地頭的。我想象着,老人的兒女們,某一天突然想起父親的遺言,想起這一畦玉米,走上塬來時,看到眼前的一切,那時他們一定驚駭不已,冥冥中一定以為,父親還是丟不下這一塊地,放不下這一畦玉米。那麼,也許明年,他們就會早早在這一塊地里種上玉米,甚至以後的許多年都種上玉米,讓這一畦玉米,永遠在父親的注視下蓊蓊鬱郁地成長,成為父親墳前一道永恆的風景。

頭頂一彎新月冉冉升起,走出那一片荒野地,踏上回去的路時,再一次回望蒼茫夜色中的那一畦玉米地,我不禁想,如果以人生中的一年做為一個節點,比作一株玉米的話,那我以往的身後,也已有四十多株蓬蓬勃勃的一片玉米地,那這一株株玉米可曾結出喜人的累累碩果?迴轉身來,望着眼前腳下的路,以後人生中的一株株玉米,也會一年年葳葳蕤蕤地生長起來,可是,他們又會結出什麼成色的果實呢? [1]

作者簡介

黃聯鋒 陝西省咸陽市乾縣人,陝西省咸陽市作協會員, 喜歡閱讀和寫作。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