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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請撿趣這人性的光輝(江戎天)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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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請撿趣這人性的光輝》中國當代作家江戎天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少年,請撿趣這人性的光輝

參加工作第一天,姥爺送我一張紙條:「人生可以撿什麼」?

這是一份特殊的考卷。這個繁體撿字,左邊是手,右邊似一個人的臉。「人」字下的一橫是人的眉毛,眉毛下,兩個「口」字似一雙眼,清澈透明的看着人間。口字下並排着兩個人,如你我,如芸芸眾生。「這個撿象徵着享受快樂的青春,創造豐碩的中年,撿拾和領悟着無窮的智慧,收穫着適足的財富以及幸福的愛情」?姥爺搖了搖頭,笑而不答。

我把這個疑惑的「撿」,設為電腦屏保,陪我思考。直到今年中秋,姥爺送給我一隻沙漏,終於恍然大悟。

這是一隻精美的沙漏。晶瑩剔透的玻璃上,一雙手捧着一顆金色的心。一斗沙漏完,正好24小時。細細的沙粒中,有幾顆格外耀眼的金色沙粒,閃閃發光。哦!那是人性原本最美的品德和最透明的心靈。這些寶貴的財富,在人生成長和旅途中,有的已經丟失,不再擁有。有的被塵埃所籠罩,不再光潔明亮。有的已經殘缺變異,失去了人性的光輝。漏斗中那些金色的沙粒,或許是自己所遺失。姥爺是叫我蹲下來,撿起這人性的光輝,將它永遠珍藏在透明的心中嗎?

姥爺笑了。「您為什麼不早說,害得我苦苦琢磨了三年」?

姥爺拍了拍我腦門:如果凡事都提前說答案,你還要這漫長的人生做什麼?於是我想起我所經歷的與「撿」字有關的三件事。

一、撿谷記

我從5歲開始,每年盛夏都被老爸半誘半逼地跟他一起從宜昌回鄉下參加「雙搶」。他和三爹三媽還有祖母在田裡搶收稻穀,我的任務是把漏失在稻田裡谷穗一根一根撿起來。祖父說糧食是農民的命,須顆粒歸倉,於是我撿了8年。從而深深體會到每一顆糧食的來之不易,也深刻體會到做一個農民是多麼艱辛。

先說雙搶。「雙搶」發生在農村最酷熱的時候,通常在7月20日至8月2日之間,必須火速將成熟的早稻收割回家,再將晚稻種下。種晚稻是指要在8月2號之前將二季稻秧苗插入田裡,農村有句俗語「不栽八月秧」。因為立秋之後氣溫下降,秧苗長勢慢,收成大大減低。所以,每個人像打仗,不分晝夜與時間賽跑,搶收搶種。

三爹他們每天四點鐘起床,下田割稻,將稻穀橫放在身後、攤薄,讓太陽暴曬。遇到暴風,稻穀會斷腰趴倒在地,這時割稻穀就只能一綹一綹割,如同給女孩梳頭扎辮子,要有相當耐心。遇到連續暴雨,匍匐在地的穀粒會迅速爛掉,在水中發芽,三爹三媽一邊割稻,一邊流淚。

收谷一般在晚飯之後。三爹三媽和老爸下田將稻穀抱上田埂,交給祖母用膝蓋壓實,再用草繩捆緊。最後由三爹和老爸,迎着滿天繁星,用釺擔一擔擔挑回家,堆在稻場上,待秋後用石磙將穀粒碾下來,曬乾,揚塵。入倉時已是10月上旬。

稻穀從田裡搶回家後,稻田不會馬上翻耕。因為不是每家每戶都有耕牛,有時天旱還沒有水,要向大隊申請排隊從河裡抽水。三爹三媽給耕牛戶或鄰居串工,我便在這幾天趕緊將漏失在六七畝稻田的谷穗撿回。撿谷時,一般由祖母和比我大二歲的侄女完成。穿着膠鞋,以「之」字形在每一塊到田裡行進。這時各種蜻蜓、不知名的飛蚊和飛蛾們在稻田裡開慶祝大會,朝你迎面撲來。快樂的麻雀們鋪天蓋地,在田裡吃得滾圓滾圓,這是它們最幸福時光,遍地都是糧食。最討厭的是那些又大又長的花蚊子,將我的嫩肉咬成大包小包。祖母便停下來,用嘴給我吹一吹,擦上清涼油,陪我在田埂上坐下,喝口涼茶,用帽子給我扇扇風,休息一會繼續撿。

撿谷的姿勢,一般低着頭,略彎着腰,右手撿,左手捏着。左手捏不下了,就交給祖母紮成一束,放在田埂上,有時實在腰疼,我就學着大人的樣子,雙手叉腰,閉着眼,頭後仰,或者搖搖脖子。收工時依次將放在田埂上的一把把稻穀帶回家,給老爸驗收。老爸撫摸着我的臉,鼓勵我說:「天寶真行,比我小時候能幹多了」。然後從兜里掏出一二塊錢,作為獎勵。

每到晚上,祖母一邊給我扇着蒲扇,一邊給我講老爸的艱幸童年。老爸在農村生活了18年,除了過年,從來沒有吃飽過大米飯。那時沒有分田到戶,全家每個月憑工分僅僅分到大約300斤稻穀,一斤半菜油。而我們全家有8個成年人以及4個小孩,每頓飯都是摻着蘿蔔、紅薯、野菜或黃荊條葉子,幾乎看不見大米。我們江家家教甚嚴,吃飯時誰要是將米飯掉在地下,祖父都會喝令當場撿起來,吃了,我也不例外。

老爸當兵轉業後不忘農民本色,又強制傳承給我,用撿谷的方式磨練我。10歲以後,我便成了撿谷老手,一個人完成撿谷的重任。下田之前我會迎着陽光,偏着頭用眼睛掃一下可能漏貨的全貌,憑經驗先到田裡的四個角上貨,再沿着捆谷的田埂走一趟,將這些重點部位清掃乾淨。然後赤腳踩進沁人心田的泥巴里,聞着那些從密密麻麻的、排列有序的谷兜中溢出的陣陣清香,用餘光最大角度地掃視空曠的田野,竟有些俠士的感覺。每當這時,三爺和四爺以及嬸娘們,會從鄰近的田埂上走過來和我說幾句家鄉話。七媽則用俏皮話諷刺我老爸:你爹是個鐵石心腸!哪有城裡娃娃來農村撿谷的,要是我就跟他對着幹一架,一刀兩斷!三爺狠狠的瞪一眼七媽:孩子走正道,糧食爛在地里,你不怕遭雷打?

如今新農村都是機械化作業,聯合收過機眨眼間把成片的稻田收拾得乾乾淨淨,幾乎沒有遺漏的谷穗。

撿谷的經歷,使我學會珍惜每一粒糧食。在國外留學七年,每次同學聚會,我都會把剩下的米飯曬乾,等到下次聚會時將這些曬乾的米粒,用芝麻油、火腿腸、榨菜、青豆,加上少許的五花肉丁、胡椒粉,最後澆上一小勺清茶,炒成宜昌脆米,一搶而光。我把撿谷的經歷與朋友們分享後,有二位富二代同學也不再浪費糧食了。每次聚會,我們都吩咐廚師儘量減少分量,做到小盤光盤,結賬時老闆笑呵呵地給我們打個8折甚至7折,大家無不歡喜。

二、撿「德」記

四爺的兒子叫撿得。四爺本沒有子女,便將二爺的兒子德叔過繼,起名撿得,寓意撿來的兒子。德叔自小脾氣暴躁,惹是生非。四爺說他德性不好,便將他的「得」改成了「德」,希望修養良好的品德。

德叔高中畢業後去深圳華強北打工,後來承包了兩個門面,再後來當了小老闆。前些年倒賣比特幣挖礦機,今年開始做有色金屬鋁的期貨,賺了6000多萬。今年9月上旬開着大奔回老家,給四爺做80大壽,半個月後發生了大事件,差點出人命。

德叔在縣城最好的酒店包了20桌,給四爺祝壽。每桌菜錢1100元,自帶2瓶五糧液,2包1916 香煙,不收禮金。所有親友和60歲以上的老人都參加了宴會。每桌菜都堆得山高,一半原封未動。四爺鐵着臉,讓服務員拿來200個打包盒,將菜打包後放入冰箱,請大夥帶回。德叔不高興了:爹,我有錢,有幾千萬呢!說完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大堆紅包,每人發了500元。四爺的臉更黑了,將紅包里的500元取出,當着德叔叔的面,撕了。他不是心疼給鄉親們發了紅包,而是隱隱約約覺得趾高氣揚的德叔叔已飄飄然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會出大拐。

德叔成為暴發戶,是今年三初下旬月開始的。春節以後滬鋁一路走低,從14000元下跌到3月下旬的11570元。他以1500萬的現金並配資8倍,抄底殺入,賺了6000多萬。四爺四婆聽得膽戰心驚,就請我堂姐夫陪他們到深圳,給德叔講堂姐夫的期貨教訓,逼着德叔平倉了結。堂姐夫做棉花加工20年,也做套期保值,是個行家。我在《故鄉是一座遙遠的城》中,寫過他。他2009年3月開始做鄭棉期貨,從12400元一直漲到次年11月的33000元,13個月賺了6250萬。平倉20天後,再以25500元價位抄底,2個月又賺了6300萬。他以為還會漲,結果至此一路下跌,2天功夫就賠掉了第2次到手的全部利潤,從此再也不輕易碰期貨了。

德叔平倉後,四爺則趁機逼德叔將1000萬劃到四爺的儲蓄卡上,把卡子交給我老爸保管。堂姐夫邀請德叔回鄉創業或者入股堂姐夫的礦業再生資源開發公司,他的公司去年營收4.3億,是宜昌市重點扶持民營企業。四爺則打算給老家修一座橋和一幢養老院。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的堂哥預算500萬。四爺高興的說:錢不夠再加,橋要建牢,養老院要氣派,這回老子也不差錢了。

誰知四爺回老家後,德叔手癢,再次開倉,結果幾天就穿了倉,一無所有,大奔也抵了債。中秋節病怏怏的回到老家,準備一死了之。四爺卻摸着他的頭,笑呵呵的說:撞了南牆就好,恭喜你撿了一條命,我也撿回了兒子。四爺殺了一頭半大的豬,請大夥喝酒。席間,又自作聰明,當着大夥的面,將德叔出的名字改回原來的名字江撿得,說德叔丟掉了一個「得」,又得到了另一個「德」。德叔無奈的搖着頭:隨您便,反正我已一無所有。在一旁的德媽也是我的七媽揪着他的耳朵說:怎麼沒有?我就是你的福星。德叔一高興,又失了口德:是的是的,你是個只會生丫頭片子而不會生兒子的福星!

三、撿錢記

5歲那年的8月下旬,下着大雨。深夜一點我突發高燒,父母抱着我到宜昌市中心醫院看急診,從東山大道後門進去,發現地下有個黑乎乎的塑料袋,像塊磚頭,絆了老爸一跤。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大包錢。沒有證件,也沒有其他物品。「肯定是病人救命的錢」。老爸果斷對媽媽說:你抱天寶去看病,我在這裡等人找錢。

急診室里醫生判斷我是支原體及肺部感染,要住院。媽媽抱着我樓上樓下跑,到天亮才住下來。而老爸卻在原地找來兩塊磚頭,坐在那棵玉蘭樹下等失主,全身被雨淋透。天剛麻麻亮,一個農民冒冒失失的闖進醫院鐵門,一邊焦急的張望,一邊高喊:誰撿到我的錢,我的救命錢!

老爸問丟了多少錢?農民說我丟了30002元。 老爸再問:你的錢可有什麼記號?農民似乎看到了希望,眼睛開始發亮,表情也放鬆了許多:我的錢有三張100元和三張10元的寫着我女兒的名字,叫尹娟娟,是準備報名的學雜費。還有兩元是分子錢,我買了一包煙找的零錢。老爸轉身將藏在家屬院保坎下的塑料袋取出、打開,錢的數額和名字都絲毫不差。這位農民雙膝跪地,給老爸磕了三個響頭,轉身衝過鍋爐房,進了住院部。原來他父母出了車禍,正在搶救。

10年之後,我們一家開着剛買的轎車到鄉下自由行,老爸剛拿駕照,技術欠火。晚上九點多鐘,車衝進了稻田,無計可施。一輛農用車經過此地,一家三口下車幫我們推車。結果越陷越深。這時候,這位農民聽出我爸爸的聲音,再一細問,居然是當年在醫院丟錢的尹叔叔。一家三人熱淚滿面。說:我們找了您整整10年,當年我急着給我爹媽救命,忘記問您的姓名,今天碰到您,蒼天有眼!尹叔用電話叫來20多位鄉親,硬是將我們的車抬了上來,個個成了泥人,又不用分說的把我們拉到他家的農莊,見到了他的父母,住了整整一個星期。老爸在家裡排行老幺,沒有弟妹,就認尹叔為弟弟,從此我們兩家開始了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往來。每次來宜昌,尹叔就給我們捎來自家的大米,土雞,木耳,蘑菇,鹹鴨蛋,甚至剛剛上市的大蒜和春天芽。今年春節尹叔提前給我們家辭年,送來一整頭黑山豬肉、10隻土雞、5條大青魚和一大筐雞蛋。沒想到歪打正着,疫情期間,老家的兩位親戚也被隔在我家70多天,我們全家物質豐富,生活沒有半點憂慮。

老爸常常與尹叔對飲,三瓶白酒兩頓喝完。然後雙方都卷着舌頭,重複着撿錢撿了一對好兄弟人生傳奇。   [1]

作者簡介

江戎天,男,湖北省宜昌市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