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白喝(王延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常白喝》是中國當代作家王延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常白喝
賈家店的村子大,什麼人都有,我家西院的常百河就是一個招人煩的人。
常百河是個大酒簍,就是能灌酒,喝個三碗四碗不醉,喝個五碗六碗不倒,喝個十碗八碗的也能歪歪斜斜地回家。他見了酒,就像蚊子見了血。
那時候,家家都窮,平常的日子誰也喝不起酒,就是逢年過節、來人去客、婚喪嫁娶、蓋房打牆什麼的,能有一頓酒喝。難得的一次喝酒機會,常百河絕不放過,想出各種辦法湊上去,弄一頓酒喝。
莊家人沒錢,但是講禮,到誰家去喝酒也不空手,多多少少都有一點表示。只有常百河,到誰家去喝酒也是一毛不拔,頓頓是白喝酒。村里人都叫他常白喝。
常白喝的臉皮厚嘴巴饞,喝酒的鬼點子也多,什麼人家的門檻也擋不住他。
常白喝會喝酒。無論是喜酒喪酒待客酒,他都有辦法端起酒碗來。辦喜事,來的客人多,鬧鬧哄哄的,分不清誰是誰,誰隨沒隨禮也不知道,更不能有哪個人家當帳要。常白喝大大方方地往那裡一坐,吆五喝六地跟人划起拳來。吃飽喝足,轉身走人,哪家的喜酒,對他都是免費。喝喪酒人少,比較困難一點,但常白喝有的是辦法。那時候,參加葬禮的人多數都是拿着黃紙來祭奠。常白喝就乘着人多的時候擠到人群里,把誰送來的黃紙挪挪位置,那些紙就變成他送的了。到了喝酒的時候,他張羅張羅,再有幾句哭腔,辦事的主人還感謝他呢!喝哪家的待客酒,常白喝也有的是辦法。到了開飯的時候,他背着手在街上一轉,聞到哪家屋裡飄出來肉香菜香,他就找個理由坐到那家炕里不走。莊家人都是臉皮薄,一臉抹不開的肉,心裡八十個不願意,也得假裝讓一讓他,不然讓客人看着不好看。你這裡稍稍一讓,常白喝就順勢下驢,往前一湊,說是以實為實,拿起大酒碗猛喝,讓那家酒瓶底朝天。
常白喝能喝酒。有一次,高老八家辦喜事,送親的人里有個大酒包,喝倒了三個人還不撂下酒碗。高老八就把常白喝從那張桌子拉過來,跟那個送親人對着喝。一連五大碗,把那個人喝的跪在地上直叫爹,常白喝才算罷休。那一次,常白喝為高老八爭回了臉面。事後,還叫兒子給他送去一盤涼菜。
常白喝敢喝酒。去年秋天,縣長來到了這個村子檢查工作。村長招待他,買了幾斤呼蘭河大鯉魚,殺了一隻小雞,,還有當地剛燒出來的好酒。常白喝聽說了,覺得新鮮,跟縣長喝這頓大酒能過癮。正巧到開飯的時候,他大大方方地走進屋來,坐到了炕里,和縣長緊挨着,摸起酒杯來。村長是個聰明人,急中生智,趕忙對縣長介紹說,這是我請來的貧下中農代表常百河,陪你喝酒,捎帶反映一下村裡的情況。常白喝一下變成了酒宴的主人,舉杯換盞,勸酒布菜,把縣長喝的挺樂。過後,常白喝經常吹噓說,下次省長來,也必須我陪着。
常穿着破鞋走路,必然有紮腳的時候。臘月初八,劉老五的大兒子辦喜事,六頂六的席,要好好辦置辦置。常白喝早早就來了,還是坐在前邊的桌上。沒有想到,常白喝剛拿起來酒碗,收禮的賬房先生王國興拿着禮帳過來了。王國興走到常白喝的面前,翻着禮帳問,常百河,收禮的賬上怎麼沒有你的名字,是不是你交了錢我沒有給你落賬呢?常白喝假裝摸了摸口袋,不緊不慢地說,我今天着急來,忘了帶錢,明天一定補上。坐在對面的周樹貴馬上站了起來,指着常白喝的臉說,憑你大名鼎鼎的常百河,賒賬來喝酒,那有多丟面子啊!說完,從兜里拽出一張嘎嘎新的十元大票說,今天哥們兒替你墊上,明天你一定還我!常白喝急忙打着手勢說,不,拿零錢拿零錢。周樹貴說,聽說你到誰家隨份子都是十元,今天到劉老五家哪有少隨的道理?說完,直接把錢遞到了王國興的手裡。王國興舉着錢,滿屋吆喝着說,常百河鴻禮十元,我給記上!
五十年代初,農村的禮份子就是一元兩元,再近的親屬,也不過五元。常白喝和劉老五就是普通的鄰居,一下子隨出了一年的咸鹽錢,真比放了血還難受。回家的路上,常白喝不停地罵着王國興和周樹貴,這兩個王八蛋,合着伙來禍害我!
第二年春天,村東頭的李大老太太死了。發喪這天,常白喝扛着鐵杴來了。心想。埋完了老太太,又有一頓酒喝。棺材放進坑裡以後,大家開始填土。常白喝乾的格外出力,他要多活動活動筋骨,讓肚子倒出來地方,好多喝一碗酒。不一會兒,常白喝的身上就冒汗了。他脫掉了剛做的新夾襖,放在了身後很遠的地方,怕粘上土。埋完了老人,大家往回走的時候,常白喝的新夾襖怎麼也找不到了。最後,在燃燒的灰堆里找到了半截袖子。周樹貴嘻嘻哈哈地說,哪個小子這樣裂歪,把活人的新衣裳當死人的舊衣裳給燒了!常白喝又氣又惱,嘟嘟囔囔地罵,奶奶個孫子,我扒了你家的祖墳,也不能這樣坑我!
恨着罵着,常白喝氣病了,渾身發燒,不停地咳嗽。媳婦讓他去買一點藥,他說,我吃藥的錢,都他媽讓周樹貴給我放風箏了!但常白喝是個惜命的人,他東走西竄,想在哪家找幾片感冒藥把咳嗽治好。走着走着,常白喝來到了宋金福家,正巧,櫃蓋上有一瓶止咳糖漿。常白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乘着宋金福媳婦到外屋取東西的空子,他快速打開了藥瓶蓋,一口氣喝下了大半瓶。「止咳糖漿」喝到肚子裡,常白喝就覺得不對,藥味怪怪的,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他害怕了,直勁地拍打胸脯。宋金福的媳婦進屋來一看,大聲驚叫着說,哎呀我的媽呀,你怎麼把「來蘇爾」給喝了?
原來,多病的婆婆常年躺在炕上,屋子裡什麼味道都有。她到鄉里衛生院找到了當護士的小姑子。小姑子用止咳糖漿的藥瓶給她裝了一瓶「來蘇爾」,讓回家給屋子消消毒。誰想到,屋子還沒有消毒,常白喝的肚子先消毒了。
周樹貴張羅着把常白喝送到了鄉衛生院,洗胃灌腸的折騰了半天。常白喝雖然沒死,但是遭了大罪,花了幾十瓶止咳糖漿的錢。
奇怪的是,自那次喝了「來蘇爾」以後,常白喝和酒徹底斷絕了交情。別說是喝酒,就是見了酒,胃裡也難受。大概,他的胃真的燒壞了。
街上見到常白喝,周樹貴就連吵帶鬧地說,「來蘇爾」真是消毒的好東西,就那麼一大口,就把你肚子裡的饞蟲全殺死了。沒算白喝!
從此以後,賈家店婚喪嫁娶的酒桌上,再也見不到常白喝的身影。[1]
作者簡介
王延忠,男,出生於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