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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豬豬(竹慶臣)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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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豬豬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幸福的豬豬》中國當代作家竹慶臣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幸福的豬豬

(一)

農曆臘月二十三,小叔在女兒晴晴的陪伴下從合肥醫院回來。

入冬以來,晴晴陪着老爸輾轉在鄭州、合肥的幾所大醫院裡檢驗、治療,如果不是女兒提醒,小叔都忘記今天是小年了。

小年是祭灶的日子。按照農村的老風俗,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擦擦鍋灶,洗洗鍋蓋,掃掃屋笆上的陳灰。到了半夜子時,灶王奶奶要穿得乾乾淨淨地回到天庭,向玉皇大帝稟報人間一年來的莊稼豐欠情況,安排第二年的農耕和生活。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買些糖瓜子,甜甜灶王奶奶的嘴,半夜子時前,還要在灶王奶奶畫像前燒上一炷香,並祈求灶王奶奶:「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從這一天開始,農家就算進入了年關,俗話說,「有錢沒錢,回家過年」。小叔也說:「俺們回去吧,總不能待在醫院裡過年吧。」

小叔坐車經過自家的荸薺(馬蹄,地梨子)地時,看到地里的荸薺秧被霜打得成了枯草,心頭不免生些寒意。他讓司機停下車,到地里看看,沒有人在家時會不會有牲畜糟蹋他的荸薺。

晴晴心裡明白,老爸種這些荸薺是費了心的。往年到了農曆十月底,老爸就開始自己挖,自己賣,賣完之後,給女兒買一身過年的衣服,剩下留作來年春季的學費。於是,就安慰老爸說:「您安心養病吧,挖荸薺的事您就別操心了。」

小叔用手攏了一下灰白的頭髮,說:「人這一輩子就好比一頭豬,只要活着,就會不停地往前拱。」

晴晴抬眼望遠處別人家挖過荸薺的空地上,果然有豬兒正搖着尾巴拱得歡呢。就問老爸:「您說這豬為啥那麼喜歡往前拱呢?」

小叔說:「往前拱能拱着吃的,往前拱有盼頭。你沒看那豬拱着還哼哼着,往前拱它快樂着呢!」

父女倆一到家,晴晴就忙着生火、燒水,安頓老爸吃藥,打掃堂屋和廚屋。眼看夕陽西沉,有零星的爆竹在空中炸響,晴晴更不敢怠慢了,她要把這個小年的夜,營造得溫溫馨馨的,給老爸一個貼心的溫暖,誰讓她是老爸的小棉襖呢!

(二)

小叔是個苦命的人,四歲時就沒有了父親。二奶奶含辛茹苦地拉扯着我的三個叔叔艱難度日。六〇年以後,二奶奶迫於生計重組了家庭,生了我的兩個小姑。

到了小叔成家的年齡,一場疾病無情地奪走了二奶奶的生命。那年小叔二十三歲,兩個同母異父的妹妹,一個十三歲,一個十歲。二奶奶撒手一走,這個重組家庭就像木桶失去了鐵箍。有人說:「老奶奶這麼一走,這個家就是豁鼻子吐唾沫——是要散痰(攤)了。」

按常理說,這種組合家庭存在的可能性不大了,只是我小叔是個不按常理辦事的人。二叔、三叔娶妻成家、另立門戶以後,小叔再沒有提出分家的要求,而是與繼父和兩個妹妹一起生活。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後,家中有剩餘勞動力的都出去打工掙錢,小叔年輕力壯,朋友勸他說:「你也出去找個掙錢路,趁着年輕攢幾個錢娶個女人。何必在家負這個累贅?」

小叔說:「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兩個妹妹還小,又都在上學,好歹也等她們念完書,尋了婆家再說吧。」

這一等就是十年,小叔仍然是單身一人。其間有人說我小叔兩個妹妹為啥不考慮換親, 在農村沒有能力娶親的家庭,姐妹為兄弟換親也是常有的事。

小叔一聽就來了氣:「我就是打一輩子的光棍,也不會拿妹妹換親的!」說話的人見我小叔動了氣,笑笑說:「換親也不丟人,這港東港西(港,jiang將音)換親的也不是一家兩家。」小叔說:「你看看這幾家換親的哪有一對般配的?」確實,換親總是沒有兩方都般配如意的。

轉眼間到了一九八八年,小叔已經三十三歲,兩個妹妹也都嫁為人婦。於是,他安頓好繼父的生活就到了山西煤窯找了個井下鏟煤的活兒,小叔有的是力氣,幹得有心有腸的。恰在這時,有人給他介紹一個對象,讓他回去商定婚事。都是知根知底的,小叔很中意,就辭退了煤窯上的活兒回去結了婚。

小叔成了家,結束了單身生活。按說可以過上安定的小日子,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小叔結婚不到一年光景,小嬸子得了糖尿病、高血壓綜合徵,後來雙目失了明,上個廁所都要有人扶着。小叔省吃儉用給小嬸子治病,這一治就是十三年,最終沒能治好小嬸子的病,還背了一身的債。小叔又重新回到了單身漢的行列,不過,此時的小叔身邊多了個七八歲的小閨女。

(三)

一九九九年春節我回老家探親時,見小叔懷裡抱着一個三四歲的女娃,還以為是小叔和小嬸子親生,後來才知道是小叔在一個初冬的早晨賣魚回來在公路邊綠化帶里拾的。

小叔婚後多年沒有孩子,曾和小嬸子生過一些悶氣。可是,自從有了這個小閨女,他們心情開朗了,生活的天空也就晴朗了,滿天的烏雲都散了, 所以,小叔給這個女娃起個名字叫「晴晴」。

在與小叔的電話交流中知道晴晴很懂事,六七歲的時候,就能端水、遞藥,扶着媽媽上廁所。她每天放學回來餵雞,餵豬,做其他家務,有條有理的。如果時間寬裕,她還會挎着籃子跑到秧田埂上割一籃子青草,放在樹蔭下餵牛。放暑假的時候晴晴會像男孩子一樣,騎在大水牛的背上到港沿邊水草豐富的地方去放牧,有時也會捉上幾條小魚兒用芭根藤子串起提回來,給母親熬碗魚湯。上了初中以後,課程多了,時間也不像小學時那麼充足了,晴晴仍然是學習、勞動兩不誤,每個學期都能給她老爸捧回一張獎狀來。寒假的早晨,晴晴每天早早地起把豇豆稀飯燒滾了在鍋里漚着,再把屋裡屋外打掃一遍,然後拿上一本書,趕上她的豬兒、鵝兒,帶上她的大黃狗,到野地里一邊看書一邊放牧,一邊等待從早市上賣魚歸來的老爸。

大黃狗可是晴晴的好朋友。晴晴每天晚上放學回來不論早晚,它都在路頭上接着,然後繞着晴晴的腳跟,跑前跑後地撒着歡兒。大黑豬也特別有靈性,它喜歡到起罷紅薯或者挖過荸薺的空地里拱食吃。它一到地里就搖着尾巴,賣力的往前拱着,還不停地「哼哼」着,晴晴也不去理會,只管埋頭「拱」自己的書本。一會兒大黑豬從泥土裡拱出一塊紅薯或者是幾顆荸薺,咔嚓咔嚓就吃了,然後繼續往前拱着,哼哼着。個把時辰以後,小叔從早市回來,遠遠地喊了一嗓子:「晴晴回家嘍——」晴晴就趕着她的豬兒,還有那群曲着長長頸項的大白鵝,一路高歌朝家裡走去。

聽小叔說,晴晴還是一個很孝順的小閨女。記不清是她媽媽去世後的第幾個清明節,晴晴一大早對老爸說自己要出去一會兒。小叔說:「去吧,別跑的太遠了。」話雖這麼說,又不能像風箏一樣用繩子拴在她的褂後襟上。

晴晴得到了老爸的應允,拿一把小鏟子順着門前的大路蹦蹦跳跳地往南走,一束又粗又黑的馬尾辮像一隻調皮的小燕子,繞着她的後腦勺上下翻飛着。到了新塘水庫大埂又折轉往東邊的港沿邊跑,小叔看見了就自言自語地說:「俺晴晴是想她媽媽了。」因為靠近港沿邊的地上長眠着晴晴的媽媽。

晴晴沒有去她媽媽的墳地,而是繞過墳地往南大沖那邊跑,轉眼之間便與那漫天的綠野融為一體了。小叔不放心女兒,南大沖那邊溝溝坎坎、水網縱橫的,就走出家門遠遠地地跟了過去。只見晴晴在長滿野草和小花的灘上,一會兒蹲下,一會兒起來,一會兒又調皮地趴在一叢盛開的野馬蘭花上親一下,然後像小鹿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到另一塊草灘上忙了起來。

約莫一頓飯的功夫,晴晴采了很大一束盛開的野馬蘭花。然後,來到她媽媽的墳前,又用小鏟子在墳前挖了一個坑,把那束野馬蘭花端端正正地栽在墳前,從衣兜里掏出一根鮮紅的頭繩,系在馬蘭花上,頭繩的另一頭還拴了一個紙片,上面工整地寫着兩個字:晴晴。但是,她馬上又從兜里掏出筆,在自己名字後面又加了三個字,改成了:晴晴和老爸!

這一切做完之後,她抬起胳膊,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跪在墳前和媽媽說話:「媽媽,今天是清明節,我和老爸給你送花來了。俺們都很想你……」

晴晴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哽咽,淚水順着臉頰就流下來了。徐徐的春風吹動着藍瑩瑩的花瓣,一縷縷淡雅的香在春風中瀰漫開來。

陽光很溫暖地照着晴晴和野馬蘭花,也照着長滿青草的墳堆。站在墳堆後面的小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走上前去對着女兒,也是對着墳堆,哽咽道:「俺閨女長大了!」晴晴聞聲起身,一頭撲進爸爸的懷裡……

(四)

小叔愛喝酒,總是在人前親昵地誇獎晴晴是他的酒罈。鄰居們看見晴晴蹦蹦跳跳地去小賣部給老爸買酒,羨慕的眼神溢於言表,都說這老頭兒真是好福氣,居然撿回了這麼個好酒罈!

其實,小叔原來是不喝酒的。那些年小嬸子生病,一年到頭中藥、西藥不離口,哪裡有閒錢來打酒喝?小叔沒有經濟來源,全靠逮魚摸蝦補貼家庭財政。夜晚出去下黃鱔續子,早晨天不亮之前又去收回來,冬秋季節夜間寒冷,小叔就打一些劣質酒,晚上出門喝幾口禦寒,慢慢地養成了喝酒的習慣。小叔不但能喝酒,而且很能抽煙。自從小嬸子去世以後,煙捲就是小叔的後老伴,陪伴他度過一個個漫漫長夜。那時候小叔四十七八歲,不少人張羅給小叔再續一個,小叔說晴晴還小,不想讓這沒媽的孩子再受人家的眉高眼低,等幾年再說。這一等就是十三年,孩子大了,他也老了。

我曾多次打電話勸小叔把煙戒了,小叔說:「抽煙能解悶呢,戒了煙又能做啥?」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小叔你不愁吃、不愁穿的,愁什麼?愁着再找個老伴?」小叔笑笑說:「我哪有那份閒心,我是愁着晴晴長不大呢。」

自從晴晴到縣城住校念書以後,小叔一個人生活,早一頓晚一頓的,又是六十多歲的人了,我擔心他天長日久會作弄出病來呢 。真是怕啥就來啥,臘月里老家來電話說,小叔得病了,而且是很纏手的病。

之前,我給小叔打電話詢問晴晴的學習情況,小叔還精神抖擻、底氣十足地說:「只要她能考上,上到什麼時候我就供到什麼時候,哪怕是砸鍋賣鐵,拉棍要飯,也不能誤了孩子的前程。」我為晴晴有這樣的老爸感到欣慰,也為自己有這樣一位敢擔當的小叔而自豪。你說這好好的咋說病就病了呢?

(五)

撥通三叔的電話,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三叔告訴我說,小叔得的是肺癌,正在合肥陸軍醫院化療。我的大腦「嗡」地一下就懵了。平時聽人說某某人生了病,感覺離自己很遠,現在自己的親人也生了病,心裡有一股無法抵禦的寒冷。

我問了晴晴的電話,得知是晴晴和兩個小姑輪流在醫院護理我小叔。尤其是兩個小姑,聽說小哥生病住院,就像塌了天一樣,哭得揪心揪肺的:「小哥命太苦了,一輩子光是為了別人,自己一天好日子都沒有過。如果老天爺能讓頂替的話,俺們情願去替他!」

我打開微信搜索,看看晴晴有沒有微信。因為在合肥接打電話都是長途漫遊的。我在加好友處輸上晴晴的電話號碼,立即跳出來一個名叫「幸福的豬豬」的微信好友。地區:河南信陽,1996年生。與其說是「幸福的豬豬」,還不如說是「丟了幸福的豬豬」更貼切,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晴晴今年二十歲,固始縣希望高中三年級學生。小叔沒有生病以前,陽光而又自信的晴晴正滿懷希望地積極備戰,迎接高考。小叔住院後,晴晴二話不說,拿着她老爸的住院證明到學校去辦理了休學手續,專門護理她老爸,盡心,盡力,盡孝,沒讓老爸白疼她。

(六)

從醫院回來的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晴晴扛着鐵鍬,提着籃子,帶着她的大黃狗,一大早來到荸薺地里挖了起來。由於沒有經驗,下鍬時把握不住分寸,挖破了很多的荸薺,晴晴很着急,額頭上冒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

太陽漸漸地升高了,把晴晴忙碌的身影,一會兒拉長,一會兒又縮短。小叔起床不見了晴晴,一鍋熱氣騰騰的豇豆稀飯正在鍋里「咕嘟、咕嘟」地漚着,後鍋里還座着一碗荷包蛋。小叔走出家門往地里看時,晨曦里果然見晴晴在荸薺地里忙得不亦樂乎,就披了大衣朝地里走去。

小叔從晴晴手中接過鐵鍬說:「莊稼活,不用學,人家咋做俺咋做。下鍬時先看清荸薺的秧子,不要貼得太近,近了容易挖破,遠了又太費勁。第一鍬深一些,翻過之後,用小碎鍬輕輕的劃開,這樣就不會挖破了。」

晴晴按照爸爸說的要領操作,果然好多了。小叔就蹲在一邊輕來輕去地幫助女兒把荸薺上的泥土摳掉,準備上午拿到市場上去賣。於是,晴晴上午賣,下午挖,到了臘月二十七八的日子,荸薺挖完了也賣完了。由於趕上市場的空檔,價錢一天比一天貴,晴晴帶着豐收的喜悅,把賣荸薺的一千多塊錢交到老爸手裡。小叔看到晴晴手上磨出了一摞摞的血泡,他心疼地掉下了眼淚……

臘月二十九日早晨,晴晴合計年前還有一個逢集,過年缺啥再去採購一些。正在這時同學打來電話,說是得到一個偏方,是專治肺部疾病的。雖說不能包治,但輔助療效還是不錯的。

晴晴一聽很激動,說你趕緊把配方發過來我好準備,不然年前就來不及了。隨即,同學把藥方在微信上發了過來,晴晴打開一看,藥方寫着:荸薺、雪梨、大棗、糯米、冰糖。

製作方法及功效:荸薺200g去皮,雪梨一顆去皮核,大棗5-6顆,糯米100-120g,在砂鍋中大火燒滾撇去浮沫加冰糖,改文火80分鐘。煲熟後的荸薺糯米粥成乳狀,每早食用有清熱潤肺、生津消滯、舒肝明目、利氣通化 、生血滋陽之功效。

晴晴說壞事壞事,自己家的荸薺都被賣完了,剩下的一些都是癟的和挖破了的。便騎着電動車直奔菜市街,前幾天和她一起擺攤賣荸薺的老伯還在,遠遠地和她打招呼:「這閨女荸薺不是賣完了,怎麼又來了?」

晴晴說:「我今天是來買荸薺的。」

老伯說:「你這閨女是做生意有癮呢還是做出利來了?那幾天價格便宜你來賣,現在價格貴了你又來買,你是『鄉里女娃脾氣怪,高價買來低價賣』,莫非你得到荸薺要漲價的信息了?」

晴晴說:「不是的。」於是,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跟老伯說了。

老伯說:「難得你這閨女有這個孝心,我這點荸薺也不賣了,你拿回去給你老爸治病使用吧。」

晴晴估計有二十來斤重,按市價給老伯拿了五十塊錢,老伯說是自己地里產的,堅決不肯收錢。

晴晴說:「老伯您若不收錢,我怎麼能要您的荸薺?我家也是種荸薺的,深知這每一顆荸薺都是來之不易。十冬臘月的天氣,哪一顆不是從冰冷的泥巴里摳出來的,就算是一點辛苦錢吧!」好說歹說,老伯留下了三十塊錢並留了電話,說是家裡還有,如果再需要的話直接到家裡挖去。

(七)

轉眼到了春天。過了二月二,又是三月三,我給晴晴打電話,詢問小叔的治療情況。她說:「老爸化療之後,病情比較穩定,請三哥不要過於掛牽,說不定老爸的病是誤診呢。」

我驚喜地問晴晴:「有什麼好的徵兆嗎?!」

晴晴說:「徵兆倒是沒有。我想,好人總是有好報的。祭灶那天晚上我也給灶王奶奶上了大大的一炷香呀!」

晴晴的話讓我心裡酸楚楚的。一個二十歲的女孩,正是爸爸疼、媽媽愛的年齡,她卻早早地失去母愛,又因爸爸生病而休學,挑起家庭的重擔,操起大人的心。我問她這會兒忙什麼呢。

她說:「老爸正在溝沿邊點豆角呢,我在一邊放豬一邊看書呢,哈哈。」

晴晴說得輕鬆而爽快。我說小叔有病不能累着,要注意休息呢。

「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老爸不聽。他跟坷垃打了一輩子交道,腳板不沾點泥巴就渾身不自在。他說活動活動筋骨,還能多吃口飯呢。」

我告訴晴晴:「只要小叔心情舒暢就由着他吧。」

「老爸對自己的病很坦然。剛才他還說:『我這種的豆角我不一定能吃着了。可是,一天不死要吃飯。俺們莊稼人啥子都能耽誤,唯獨不能誤了農時,荒了田地那是葬良心呢!』」

我想起小叔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人這一輩子就好比一頭豬,只要活着,就會不停地往前拱。」正是小叔熱愛生活追求幸福的真實寫照。但願小叔的病是誤診,願好人能夠得到好報!

說起晴晴放豬的事,我知道小叔生病後從檢驗到治療花了不少錢,還賣了一頭大肥豬。我說:「晴晴你家的肥豬不是賣了嗎?」

晴晴說:「賣了一頭大的,這是一頭小的。俺家每年都是賣了大的再抓小的,老爸說餵豬能攢錢還能攢糞呢。」晴晴說話間打開了視頻。我從視頻中看到一頭半大的克朗豬,搖着尾巴,很賣力地在地上拱着,旁邊有一隻大黃狗時而聳起尖耳警覺地遠眺、時而散着悠閒的步子、時兒又躡着腳撲着蝶兒玩耍;再往遠處看,是一片綠油油的麥田,還有盛開的油菜花,一派盎然的春意襯托着一個二十歲女孩滿臉的自信。

(八)

就是這麼陽光的女孩,幾天前也經歷了一場心理上的陰霾,打破了小叔與晴晴父女倆多年來的平靜生活。

事情是這樣的。

晴晴的生身父母當年為躲避計劃生育到新疆庫爾勒打工,並已在那裡安家落戶。最近得到我小叔生病的消息,專程從新疆趕回來探望,感謝他二十年對晴晴的精心撫育,並給予一筆五萬元的補償。同時接晴晴去新疆讀書,把戶口也遷過去。說是新疆少數民族地區升學率高,就業也沒有內陸壓力大,而且沒有計劃生育的限制。

晴晴的母親見到晴晴抱住就哭:「晴晴呀,爹媽對不起你呀,爹媽虧欠你呀,當時俺們如果有一點辦法,也不會把你自己丟下的,這麼多年你都是咋過來的呀?」

晴晴的父親用眼睛別了妻子一眼,說你到晴晴屋裡坐一會,我和大哥說說話。

晴晴的母親推開晴晴小屋的門,迎面是一片明亮的窗,窗下擺着一張小書桌,桌上放着幾本書籍,有高中課本,也有課外讀物。

晴晴拉開窗戶,撲鼻的花香隨着風兒湧進來,室內頓時風清氣爽。

晴晴的母親環顧四周,只見書桌左邊的一張小床上,整潔的被褥、雪白的床單,床上掛着一頂天藍色的蚊帳,蚊帳的頂上和四周綴滿了小金星,隨着風兒擺呀擺的。蚊帳的撐杆上掛着一串由千紙鶴組成的風鈴,叮叮咚咚地像泉水一般悅耳;書桌的右邊是一個簡易書櫃,各種書籍碼放的整齊有序,還有一些漂亮的卡通圖片;床裡邊蚊帳掩映着的那片牆上,有幾張獎狀時隱時現。晴晴的母親好奇地撩開蚊帳細看,卻是晴晴從小學到高中階段各學年的,細數有十五六張之多。這清爽而又溫馨的小屋,使晴晴母親的心情得到了極大的安慰。

晴晴的母親細細端詳女兒的面孔,眉眼與她的姐弟們一模一樣,再把她與新疆的幾個孩子相比,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是多了這一張張浸着汗水的獎狀嗎?好像是又好像不全是。從晴晴身上能看到一種潛在的不為曲折所壓服的氣質。

晴晴的母親在書桌邊坐下,接過晴晴遞過的茶杯喝了一口,心裡滋潤潤地:「還是女兒貼心,正好口渴呢,就把茶水端來了。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始終是骨肉相連、血脈相通的,不論丑俊,看着都是那麼順眼,那麼親切。」她伸手把晴晴箍到床邊挨着自己坐下,說一些知心的話,晴晴只是木木的不肯吱聲。為了緩和這種冷淡的場面,晴晴母親就給晴晴講一些新疆的見聞。

「從庫爾勒到烏魯木齊飛機場要坐整一天的車,一個亞克西(維族老人)留這麼長的鬍子,鍋蓋那麼大一塊餅子從上車吃到下車也沒有吃了一半,鬍子上粘的碎渣渣,足夠餵兩隻小雞。」晴晴的母親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比劃着,好像那長鬍子就長在她的下巴上,還在胸部不停地往下撲拉着,「咯、咯」地笑着。

說到登飛機時,晴晴的母親說:「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發緊,『嗡』地一下竄到了雲彩眼裡。從飛機窗口往下看,河流就像一條帶子,騰雲駕霧的比孫悟空飛的都高。在西安轉了飛機,剛剛趴在座位上迷糊一陣,屁股底下『轟隆隆』一陣抖動就到了合肥,咋恁快呢?!」

晴晴的母親說得興致,起身扒在窗台往外瞭,她看到了一片灑滿陽光的小園:油菜花開、蠶豆花吐蕊,麥苗兒含苞露穗;金黃色的花、瓷白色的花、還有遠處紫雲英的花,競相開放,引來蜜蜂「嗡嗡」地在花間飛舞着;晴晴的母親由衷地讚嘆說:「這個菜園咋種的這好呢?!」

晴晴繃着臉還是不說一句話,往日裡陽光燦爛的臉上此時陰得能擰出水來。快到十二點,晴晴把母親放在書桌上的五萬元錢拿到堂屋,雙手還給父親,「咕咚」一聲跪在父親面前。

她說:「感謝爸媽給我生命,感謝你們千里迢迢來看望老爸,我也不怨恨你們當年拋棄了我,那是因為形勢所迫。現在我長大了,有了自主抉擇的能力,我要繼續留在老爸身邊。因為我是老爸的唯一女兒呀!我在這裡得到了一個父親所能給予女兒的全部。在我二十年人生中我沒有感覺比別人少些什麼,相反地我感到這個家庭滿滿地都是溫暖和幸福。在這裡,就是大風吹來一顆菜籽,也能生出根、長出葉、開出鮮艷的花朵,何況我是一個讀過十年書、受過老爸二十年教養的女孩?!在老爸生病的時候,我怎麼能忍心離開他老人家。如果我跟着你們走了,就違背了天理,違背了道德和良心。難道你們希望我成為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遭人唾棄的人?說句不怕您二老傷心的話,我還真感謝你們當年把我放在綠化帶里,才讓我遇到了這麼好的老爸!」

晴晴聲淚俱下的一席話說得她的父母和老爸淚眼婆娑地。小叔心疼女兒,趕緊上前把晴晴從地上扶了起來。

晴晴的父親見狀,感慨地說:「大哥,我該說什麼才好呢?您把孩子調教的這麼懂事,我應該高興才對呢。可是,想起當年把女兒放在綠化帶時的情景,真是百感交集呀。當時我把女兒放在那裡並沒有立即離開,又怕凍着孩子,又怕傷着孩子,又不知道孩子會流落在哪裡,就藏在樹後看着。如果是當地人抱走了便罷,如果是淮河北邊的人拾到了,我就再要回來。當我看見大哥您把孩子抱在懷裡之後我才含淚離去。回到家裡啊,俺兩口子抱頭痛哭一大場。」

晴晴的母親抹着眼淚說:「我聽說孩子讓大哥收養了,我的心當時就放到肚裡了,俺們都知道大哥為人厚道,婚後多年又沒有孩子,一定會很疼孩子的。」

晴晴父親說:「這麼多年沒有聯繫,是不願打破孩子心中的這份寧靜,怕干擾了她的學習。我剛才和妻子交換過意見,尊重晴晴的選擇。以後俺們兩家就是一家人了,有了困難俺們共同面對,有需要幫助的,大哥您只管說!」

小叔說:「啥也不說了,晴晴趕緊準備飯菜留你爸媽在這吃晌飯。」

晴晴抹抹淚眼說:「飯店早就訂好了,車就在堂屋後等着呢。」[1]

作者簡介

竹慶臣,男,河南省固始縣人。

參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