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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媽(王燕)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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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媽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幺媽》中國當代作家王燕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幺媽

幺媽和我沒有血緣,也非宗親。但每逢遇到「母親」「媽媽」這樣的字眼,我眼前總要浮現幺媽的身影,田間地頭,泥濘小路,風雨中的草屋,過往歷歷在目,思念縈繞心頭。幺媽只比我大三歲,是我四十年前插隊農村的農家婦女。因為她夫家與我同姓,鄉親們的傳統文化中同姓就是一家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嘛!他們把我父親的字輩按他家的輩分排,幺媽丈夫的輩分比我高,讓我叫幺叔,他的妻子自然就是幺媽了。

剛到農村,舉目無親,不懂民俗,不會農活。鄉親們接納了我這個城裡來的女娃,幺媽就把我當自家人照護了。幺叔話很少,人長得瘦小,地里的活和家裡的重活都是他做,總是黙黙幹活,臉上常掛着滿足的笑容。偶爾歇下來就抽葉子煙,別人聊天他很少插嘴,常嘿嘿的笑。家裡家外的事多是幺媽張羅,幺叔樂意執行。

生產隊岀工,幺媽總在我身旁,不會的農活她就教我。翻土或鋤地,婦女們站成一排,一起朝前挖。挖着挖着我就落後了,無論咋努力也趕不上其他人。幺媽在我旁邊,她把自己跟前的土挖一段,又把我這行的土挖一段。有人開玩笑說她總幫我,「做好事!」,她笑着回答,「娃兒小,我怕她傷了腰」。我們生產隊地處丘陵,多是坡地。遇到挑糞的活,挑到陡坡處,幺媽總要讓我放下糞桶,她或幺叔幫我挑過這一段。

我的自留地該種菜了,幺叔幺媽就帶着我鋤草、翻土、播種、栽苗、施肥、澆水……

生產隊給我建了房。房子建在山腰上,離周圍農家有幾根田坎遠,雞犬之聲相聞。房是泥土夯的牆、麥草蓋頂,地面是夯實的泥土。室內陳設有床、書桌、書架和一個米桶。床是沒有床頭的,不規則的木板框成的長方形框釘了四個腳和幾根木條,然後鋪上木板,墊上厚厚的稻草,再鋪上草蓆。睡在上面也還暖和。四根木棍釘在一塊木板上就是書桌了,我手抄了奧斯特洛夫斯基那段名言「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找了一小塊玻璃把這張紙條壓在桌上。有農民朋友砍了幾根竹子給我編了兩把椅子。我找人幫我削了兩根長竹釘,釘在土牆上,上面放一塊長木板,就是我的書架了。站在屋內環顧這些設施,心中挺滿意的。勞動之餘,我在屋裡做飯吃飯、休息、讀書,我有自己的家了。

過了幾個月,土牆幹了,開始裂縫,縫逐漸變大,屋內能從裂縫中看到外面的陽光,大的裂縫能伸進手掌。屋裡有了耗子,耗子越來越多,在牆邊、屋角、房頂上竄來跑去、嘰嘰喳喳。有一天還看到一條蛇在屋樑上爬。第二天出工時我講給農友們聽,他們一點不驚奇。還告訴我「蛇是幫你看房子的」,他們制止我用手比劃蛇有多長,說「你比了它有好長,晚上它要來給你做枕頭!」。房子漏了,遇到大雨天,我把水桶、臉盆、鍋、大點的碗都用來接雨水也接不完。有一天下午正在生產隊幹活,突然狂風暴雨,大家眼見着我房頂上的草隨風飛舞,其景象讓我十分驚異,甚至有點興奮。風雨後趕回家,看着洗劫後夾雜着草渣和泥水的床被、書籍我不知所措。幺叔爬上屋頂,用新草把屋頂重新蓋好。幺媽和我一起收拾屋內臟物,擦洗晾曬。

我住在這個草房裡越來越害怕。裂了縫的木門只有一個用一顆釘子釘的約十公分大的木閂,在外面用稍大點的力就能把門推開,典型防君子不防小人。每晚睡覺前我都盡力做好安防措施。先是用扁擔把門抵上,然後在門後放一個水桶,再將第二個水桶放在這個水桶上,第二個水桶還靠在扁擔上。再把洗臉盆放在上面的水桶上,洗臉盆中放漱口盅和瓷碗。如果外面推門,不能輕易推開,還會叮叮噹噹弄出很大聲響。既使這樣,我還是很難安心入睡,每晚都會把菜刀放在枕頭下。夜深人靜時總有莫名的恐懼。躺在床上,聽耗子聊天吵架,有時會想:那蛇會不會真的來做枕頭!有時聽到女知青遭遇不幸的故事又會產生恐怖的聯想。雖雞犬之聲相聞,但如遇不測,鄉親們聽到呼救聲來援助,要穿衣出門、再摸黑走過幾根彎曲的田坎也是半小時以後了。而這半小時會發生什麼,越想越害怕。

我開始找周圍的年輕婦女來給我作伴,生產隊有好幾個女孩給我做過伴,只有她們來陪我的時候我才能安心入睡。但是她們都有自家的農活、家務,來陪我不是很方便。陪我最多的是幺媽,慢慢的多數夜晚都是幺媽陪我了。生產隊出工,一般是天快黑收工。回家後,幺媽要做一家人的飯,吃完飯要洗涮,還要餵豬,要洗一家人的衣服,有很多家務要做。她總是在天黑後做完家務,抱着襁褓中的兒子來陪我。有時候天很晚幺媽都沒來,我心裡期盼着,但又擔心她家裡事多來不了。直到黑暗中遠遠的出現一個人影,看清楚是幺媽後我才安下心來。幺媽來了,帶着兒子(兒子王剛當時只有幾個月大),有時還給我帶來吃的。我和幺媽聊家常,逗逗王剛,有人說話,還有娃娃的笑聲,這個漏光鑽風的房子就有了家的感覺。

當時農村人普遍處於半飢餓狀態,只有過年才能吃白米乾飯。平時很少吃乾飯,且多是吃粗糧,吃得最多的是紅苕。偶有美食,鄉親們常會請我共享。

我雖然不缺糧,但少油缺肉,沒有副食,經常是吃了飯還覺得餓。幺媽家的美食總少不了我。一天,晚飯吃了三碗飯後我還覺得很餓,被強烈飢餓感折磨的我做了一碗蕃茄湯,剛出鍋的湯滾燙,未能控制飢餓的本能我端起就喝,咽喉燙傷了。我正用冷水浸漱燙傷的口腔,幺叔冒雨來叫我去他們家吃飯。那時政策規定每戶農家只能養一頭豬,過年時殺了豬一半交國家,一半自家留着吃。除了過年和家裡有重大事情,一般農家是不會吃肉的。雞也只能養兩三隻(養多了會被指為走資本主義道路),養雞是用賣雞蛋的錢買鹽和照明用的煤油,農民是不捨得殺雞吃的。那天幺叔家病死了一隻雞,因此可以美餐一頓。丟下漱口盅,冒着雨,跟着幺叔溜溜滑滑的走過幾根田坎,進屋就聞到濃濃的雞肉香。瘟雞加青豆和朝天椒燒了一大盆,香辣誘人。顧不了剛燙傷的咽喉,毫不客氣的大吃一頓。受傷的咽喉在辣椒的刺激下更加疼痛,邊吃邊擦眼淚,那時候我就體會了「痛並快樂着」的滋味。在後來幾十年的人生中,我吃過很多大餐,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也有米其林星級餐。但是我一生難忘的美餐,是這頓「瘟雞宴」。

我有事離開生產隊即把房門鑰匙交給幺媽,她幫我照管的方法是把我的小木箱拿到他家存放,小木箱中是我的重要財產(幾件衣服以及家人朋友給我寫的信和我的日記、文稿)。一個朋友在文革後期被隔離審查,審查機關找我調查。當時我不在生產隊,公社幹部帶人找幺媽要搜查我家,生產隊的農民們被嚇壞了。不知情的我回隊時感覺有些異樣。以往碰到的熟人,他們都會主動大聲和我打招呼,那天看到我的人都只遠遠的看着我。我到幺媽家,以往只要我叫幺媽,沒進門就能聽到回應,這次叫了幾聲都沒應聲。進屋後幺媽才小聲告訴了我搜查的事,她說把小木箱中有文字的東西藏起來了。不識幾個字的幺叔幺媽怕那些文字讓我陷入困境。事後,時間長了我也忘了此事。直到恢復高考後,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幺叔幺媽給我餞行,那天象往常一樣在他們家吃飯,幺媽做了我喜歡吃的豆花,還燉了雞湯。這次不是瘟雞,是為我餞行殺了下蛋的雞。飯後他們把用幾層塑料包裏的我的信件文稿交還給我。我才知道,他們在自己堂屋的地上挖了一個坑,把我的文稿用塑料包裹多層後埋藏起來。接過那包信稿,我呆呆的站着,腦中閃現老實巴交的幺叔幺媽緊張地掘開地面、掩藏文稿的情景。喉頭哽咽,熱淚盈眶,心中波瀾無以言表。這樣的愛護,讓我銘記感激終身!

離開農村上了大學,進城工作。幾十年來,農村逐漸脫離了貧窮,社會和我的生活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和幺媽的聯繫少了,而幺媽一家人的情義早已進入我的心底,自是「不思量,自難忘」。

有一次幺媽的兒子王剛給我打電話。通話中他講了一些從幺媽那裡聽到的我對他們家的幫助,口口聲聲:「你就是我親親的姐姐」。而幺叔幺媽對我的幫助愛護,他隻字未提。幺媽,不忘別人對自己的好,把這些講給兒子聽,卻不講自己待人的好。這就是我的幺媽!

去年12月我回去看幺叔幺媽。農村環境有了很大改變。以前去我插隊的生產隊,要坐長途汽車,然後轉乘長江汽輪,下輪船後還要走近一小時的鄉間小路。現在小車已能開到幺媽房子旁了。但鄉村泥路不好走,那幾天又下了雨。聽說我們要回去,習慣了光腳幹活的幺叔在冬月里光着腳用鋤頭把泥路剷平。進到屋裡,看到我最喜歡吃的豆花做了一大鍋。幺媽一家歡天喜地,殺雞殺魚,幺媽悄悄給我說「我猜到你要回來」。幺媽和幺叔忙前忙後,我坐在灶前添柴燒火,爐火熊熊,我又感覺到了家的溫暖。[1]

作者簡介

王燕,成都市玉沙路省老乾活動中心詩詞班學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