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雷聲,是為了撕開一道光亮(陳永祥)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所謂雷聲,是為了撕開一道光亮》是中國當代作家陳永祥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所謂雷聲,是為了撕開一道光亮
1.
雷聲也不落地,在兩棟樓房的牆壁間來回撞響。牆壁光滑,因此雷的響聲圓潤,像打着鞦韆。但也有剎那間的裂開,閃電是雷聲的裂開。
兩隻麻雀飛過來了,向着裂開處飛,因為裂開打開了光亮。 把裂開修辭為光亮,也可以把光亮修辭為麻雀。
2.
有段時間,時興剔牙。
先咧開嘴,拿根牙籤在牙齒縫隙間來回穿刺,剔出的食詬在嘴裡嗦一下,不浪費的人,重新再咽回肚裡。老夏屬浪費的人,沒下崗前,中午進餐廳下午進茶館,習慣了。那段日子,崗沒了,他跟人學剔牙,在家拿塊抹布抹把嘴,沾點油末星子便出了門。
餐館門前,老夏晃來晃去,嘴裡咬着的牙籤也跟着上下,見了老同事(興許是特意碰上的),抬手在嘴裡來回捅,間或,朝空氣里再「呸」一聲。
3.
讀到一篇文章,說堅持寫日記,能培養人的自律。好生羨慕,便去照樣學,給自己訂下規矩,每天三百字,多餘不限。寫了好幾天,看字數有大幾千字,不自覺地沾沾自喜了起來。乘勢頭,又立下規矩:讀書。買來書擺在床頭,枕着讀,躺着讀,像一個病人在打點滴,輸葡萄糖水。順便,戒了酒。過了幾天,接二連三來了幾個朋友,沒了例外,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大嘴吹牛。原來立下的規矩,再想起來時,已長了野草,成了一片荒地。
為這事,我幾乎看穿了自己。
4.
畢飛宇說,寫作是閱讀的兒子。說老實話,讀卡夫卡,讀博爾赫斯,讀不太懂,能不能像牛犟到讀?試過,這件事光「犟」還真不行。想起我太笨,那就換種方式解決,車站裡讀,下雨天讀,打雷時讀,最後換成了在球場邊讀。那天,華士燈光廣場裡的籃球場打起了比賽,村和村賽,球場上方扯起了一條橫幅,是村BA幾個字。球場邊里外三層,投進一個球,觀眾就高喊一聲,給自己的球隊加油。此刻,我和卡夫卡、博爾赫斯作為外鄉人,沒有找到自己的球隊可以吶喊鼓掌。
卡夫卡、博爾赫斯此刻是安靜的,我大概是,當然也存在孤單。
5.
跟顯化寺的和尚學會了吃飯,埋頭,專注,顆粒不剩,盤子碗像剛抹過。
我學着了好長一段時間,那天,走向餐館出路,門框並不矮,但突然間,硬是想把自己卑賤到門口的塵埃里去。
6.
劉川寫過一首《珍妃的旅行》的詩:(珍妃,光緒帝妃子他他拉氏,被慈禧太后投入井中溺死。)//0歲,進入戶部右侍郎長敘妻腹/二歲,進入裹腳布/五歲,進入旗袍/十歲,進入紫禁城/十三歲,進入官轎/進入皇宮/十四歲,進入光緒帝被窩/二十四歲,旅行結束/到達一口井底。
有詩評說此詩是簡介體,也有說是傳記式記敘文,少含蓄,少詩性等等。現代詩有的是一種呈現,把事物事件擺出來,不講大道理,詩歌的意蘊、節奏、表達,甚至詩寫者情緒則藏在了文字的背後。像吃自助餐,那麼多花花綠綠的菜品都端出來,擺那兒了,就看自己的取捨和搭配了,再空出胃,是多好的事啊。用電腦程序式的,一針一線來解析詩歌,多少有點刻板和無趣,對詩歌本身也是傷害。
趙麗華的「梨花體」詩是一種呈現,她也習慣先把菜品擺出來,比如這首《月上西樓》:我坐在陽台上攪豆豉/白衣素手/整個陽台都是/酵發黃豆、鮮花椒、杏仁、花生米/和西瓜汁的味道/有仙女的味道/有月亮的味道。
呈現多為自然,它的意義在於水落石出。
7.
買了一件上衣,多出了一枚紐扣,裝口袋裡,和硬幣混淆一起。上車投幣,每次掏出的,總是那枚紐扣。
8.
雷這時說,我就要來了,我來的時候,你能聽到我的聲音,我的聲音就是一串光腳丫子。聽見雷說話時,我正站在一扇浸着水漬正在緩慢腐朽的窗戶邊,雙手扶着的窗欞,每一個的內部都洶湧着水。我說你最好來吧,你來,我就用水接着你。雷說這樣更好,你知道,我的聲音還是我的經絡和魂魄,漂浮在水裡,等於又重活了一次。我為我對雷認可的這種接待方式而高興,再一次攥緊了每一個窗欞,連同我的骨頭一起攥緊了,擠干水也不怕它們從此乾涸。我說,你來吧!把我的骨瘦如柴也交你。雷不說話,突然撕開了自己的胸膛。我看見了雷的撕開,因為雷的撕開其實是一道閃電,閃電是雷的胸膛。我看見雷的胸膛無比瘦弱,甚至纖細,像一條窄窄的縫隙。當然這條窄窄的縫隙更能聚集充足的光,但雷不知道。雷說我不是,我的聲音才是我的胸膛,你聽見了嗎?轟隆隆的。我說,像心臟起搏的聲音。這是我和雷的對話,刻在了我的腦子裡,過了許多年,我仍然記憶猶新。因為當時雷說完話,便被一雙翅膀帶走了,消失的無影無蹤。大地歸於寂靜,飛過來了兩隻麻雀,倒掛在樓房的牆壁上,羽毛一模一樣,像是同一隻。如果是同一隻,為什麼兩隻一起飛來?飛一隻過來就好了。我問兩隻麻雀。那天兩隻麻雀說了很多話,嘰嘰喳喳,它們說翅膀不是它們的,在給它們安上翅膀的同時,也給它們安上了鳥籠。關於這一點,我非常同意,因為此刻在我手臂長出羽毛時,我的骨骼正在長成柵欄,用鋼筋做的。其實這些事的發生,幾年前我就知道了,因為那天從賓館電梯門口出來,迎面就撞見了一個鳥籠,也是用鋼筋圍成的,跟我正在長好的鳥籠十分相似,出奇的是,裡面擺了一支白色玉蘭花。
9.
北島有首《生活》的詩歌,只一個字:網。網字,是想表現出對生活,以至生命的一種覺悟,用詩歌來表達,缺少了歌的成份和質地,比如節奏,比如旋律,剛「wǎng」
了一聲,便像突然拔掉了電源,聽不成調。
如果連起來「wǎng、wǎng、wǎng」三聲,那像什麼了?你們猜。或許北島在這個字的背後暗藏了另一個機關。 那就是:生活,我們像狗一樣活着。[1]
作者簡介
陳永祥,居黃石,居無錫,來去匆匆,過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