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的日子(李煥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放牛的日子》是中國當代作家李煥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放牛的日子
母親牽頭牛來到我跟前，將牛繩交給我，說，姐姐要下海灘趕海，你放牛去。這是一頭水牛，母的。它瞧着我，那雙又大又圓又黑的眼睛長着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
牛是生產隊的，放一天牛，就拿到兩個工分。誰放牛，就牽牛回家，拴在誰家的牛欄里。這頭牛一直拴在我家的牛欄。以前是我姑姑放，後來輪到我姐姐放，現在牛繩又交給了我。這時，我正讀小學。
我們村是個漁村，村前是海灘，村後是田野，村里人亦漁亦農，村裡的牛既吃海灘上的鹹水草，又吃田野里的淡水草。早上起來，聽見牛在欄里哞一聲，我趕緊將牛牽出來，趕下海灘去，把牛繩綁在牛角上，拍拍牛的臉說，這片海灘的草青，就在這兒吃，別亂跑，上完課我就回來了。牛聽懂我的話，抬起頭，眨巴着眼睛看我。我伸手摸它的臉，它懂事地低下頭，開始吃草了。日頭爬上村邊的簕竹垛時，我又趕回海灘來。牛仍老實地在那片海灘上，它遠遠就朝我哞一聲。我瞧周邊的草灘，見草尾都短了，牛的腳印來來回回。我又拍拍它的臉，說，咱們換個地方，到田野去。
田野上的草好，村裡的牛大多牽到田野來放。阿義見我趕牛過來，瞧一眼，說，你的牛渴了。的確，我那牛一邊肚泡鼓起，一邊肚泡凹陷。牛的兩邊肚泡分別是水肚和草肚，吃草飽了，沒吃水，水肚鼓不起來。我牽牛來到水塘邊，它低下頭，嘴巴浸在水上，好久後才抬起頭來。它眨巴着眼睛看我，也看着阿義。阿義對我說，去挖番薯來烤，填填肚。我說，周邊都是莊稼，要看住牛呢。阿義說，牛耕田，讓它吃點莊稼，怕啥！日頭爬上天頂時，牛吃飽了，我們趕牛下水塘去。牛游在水裡很好玩，只露出一個鼻子和一對犄角。阿義得意地說，你們瞧，我那牛的犄角最漂亮！的確，那牛的犄角彎得好看，很圓，像滿月。可是我不喜歡阿義那牛，很犟，又很兇，愛打架。我說，你這牛惡呢！阿義咧開那沒門牙的嘴笑，糾正說，不是惡，是厲害！給牛擦完背，我們騎在牛上，排成一行，趕牛回村來。牛尾總是左甩右甩的，我們都伸手抓住，阿義沒抓，甩得他全身都是水痕。
星期六晚下了一場大雨，把天地洗得很乾淨。早上，海灘上的草一片青翠，草尖上掛着晶瑩的水珠。村裡的牛都趕下海灘來。海灘上沒有莊稼，牛自由自在地吃草。我們也自由自在，下港灣摸魚撈蝦捉螃蟹。突然，草灘上一片亂。阿義那牛太兇了，霸着一片翠綠的水草，哪頭牛靠近，它就衝過去撞。我們瞅着阿義。他說，罰它！阿義吹一聲口哨，那牛便屁顛屁顛朝他走過來。阿義問，怎麼罰？我們都喊起來，打！阿義舉起牛鞭，但是沒有抽下去。他笑着說，我罰它跑一圈，行嗎？我們就是想看他立在牛背上跑牛的絕活，都笑着。阿義敲那牛角，牛的前腿一彎，跪下了。阿義站在牛背上，一手抓牛繩，一手抓牛鞭，嘿一聲喊，那牛站起，撒開四腿急跑起來。牛背像波浪一樣起伏，高高站立着的阿義也隨着起伏。我們正喝彩，那牛突然拐彎，阿義栽了下來。阿義抱着摔疼的右臂爬起來，苦笑說，這樣罰，行了吧？
開春了，農忙了。牛都集中到地里去。放學後，我便直接趕到地里來。牛都在地里忙，或拖犁，或拉耙，吆喝聲和牛鞭的響聲交織在耳畔。我瞧見母親趕我那牛犁田，放心了。我這牛溫順又勤快，別的人用，都不肯讓它停歇。母親抓條長鞭，鞭聲只是在空中響，我那牛揚起蹄，犁頭在它身後翻開一浪浪泥花。阿義那牛犟，隊長親自趕它犁田。隊長一邊揮鞭抽，一邊罵，罵聲和鞭聲交替。那牛的屁股和後腿布滿了白色的鞭痕，有的還冒出紅紅的血點。阿義站在田埂上看着。他手上捏一塊石頭，咬住牙，一聲不吭，眼睛卻射出憤怒的光。犁完幾塊田，隊長叫停下歇口氣。阿義走過來，卸下牛脖子上的犁套，嘿一聲喊，那牛撒開四腿奔跑，頭不回跑進遠處的一片灌木林里。隊長回頭來瞪阿義。阿義丟下手中的石頭，也撒腿跑了。隊長又回頭來瞧我那頭牛。我好緊張，也想跑過去卸下犁套，趕它跑。我母親好機靈，她不歇了，馬上趕我那牛下田去。
中午收工了，我們在田野上放牛。我牽牛吃田埂上的草。那草長，又鮮嫩。阿義也牽他的牛來吃田埂草。他那牛好像還憋着氣，不一會便掉頭去啃一口田邊的番薯苗。阿義瞧着，沒有制止它。一個男人扛着鋤頭從後邊走過來，突然抓住阿義的牛繩，哼一聲。此人是鄰村一個生產隊的隊長，他把阿義的牛牽進他們村去了。
牛吃人家的番薯苗，要拿番薯去賠。阿義娘沒番薯賠，人家留下阿義的牛，拿來犁田。幾天後的一個晚上，阿義潛進那村去，悄悄把牛偷回來了。但是，我們的隊長仍很生氣，不再讓阿義放牛了。
我繼續放牛。我那牛漸漸老了，拉不動犁了。我們村人不吃牛肉，不殺牛。有人來找隊長買牛，要牽去殺，隊長不肯賣。我那牛死後，拖下海灘去，挖一個很深的坑，埋了。
好多年不聽見牛的哞叫聲了。去年我回家鄉來，見田野上長滿了青草，一群水牛一邊吃草一邊撒歡。我問那個放牛的女人，不種莊稼了，還養這麼多牛幹嘛？她說，賣給人家做菜，來錢呢！ [1]
作者簡介
李煥才，男，主要從事散文及小說創作，有散文集《海岸的年輪》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