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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老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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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中國現代作家老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老舍把早飯吃完了,還不知道到底吃的是什麼;要不是老辛往他(老舍)腦袋上澆了半罐子涼水,也許他在飯廳里就又睡起覺來!老辛是外交家,衣裳穿得講究,臉上颳得油汪汪的發亮,嘴裡說着一半英國話,一半中國話,和音樂有同樣的抑揚頓挫。外交家總是喜歡占點便宜的,老辛也是如此:吃麵包的時候擦雙份兒黃油,而且是不等別人動手,先擦好五塊麵包放在自己的碟子裡。老方——是個候補科學家——的舉動和老舍老辛又不同了:眼睛盯着老辛擦剩下的那一小塊黃油,嘴裡慢慢的嚼着一點麵包皮,想着黃油的成分和製造法,設若黃油里的水分是一·七?設若擱上·六七的鹽?……他還沒想完,老辛很輕巧的用刀尖把那塊黃油又插走了。

吃完早飯,老舍主張先去睡個覺,然後再說別的。老辛老方全不贊成,逼着他去收拾東西,好趕九點四十五的火車。老舍沒法兒,只好揉眼睛,把零七八碎的都放在小箱子裡,而且把昨天買的三個蘋果——本來是一個人一個——全偷偷的放在自己的袋子裡,預備到沒人的地方自家享受。

東西收拾好,會了旅館的賬,三個人跑到車站,買了票,上了車;真巧,剛上了車,車就開了。車一開,老舍手按着袋子裡的蘋果,又閉上眼了,老辛老方點着了煙捲兒,開始辯論:老辛本着外交家的眼光,說昨天不該住在巴茲,應該一氣兒由倫敦到不離死兔,然後由不離死兔回到巴茲來;這麼辦,至少也省幾個先令,而且叫人家看着有旅行的經驗。老方呢,哼兒哈兒的支應着老辛,不錯眼珠兒的看着手錶,計算火車的速度。

火車到了不離死兔,兩個人把老舍推醒,就手兒把老舍袋子裡的蘋果全掏出去。老辛拿去兩個大的,把那個小的賞給老方;老方頓時站在站台上想起牛頓看蘋果的故事來了。

出了車站,老辛打算先找好旅店,把東西放下,然後再去逛。老方主張先到大學裡去看一位化學教授,然後再找旅館。兩個人全有充分的理由,誰也不肯讓誰,老辛越說先去找旅館好,老方越說非先去見化學教授不可。越說越說不到一塊兒,越說越不貼題,結果,老辛把老方叫作「科學牛」,老方罵老辛是「外交狗」,罵完還是沒辦法,兩個人一齊向老舍說:「你說!該怎麼辦!?說!」

老舍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擦了擦鼻子,有氣無力的說:「附近就有旅館,拍拍腦袋算一個,找着那個就算那個。找着了旅館,放下東西,老方就趕緊去看大學教授。看完大學教授趕快回來,咱們就一塊兒去逛。老方沒回來以前,老辛可以到街上轉個圈子,我呢,來個小盹兒,你們看怎麼樣?」

老辛老方全笑了,老辛取消了老方的「科學牛」,老方也撤回了「外交狗」;並且一齊誇獎老舍真聰明,差不多有成「睡仙」的希望。

一拐過火車站,老方的眼睛快(因為戴着眼鏡),看見一戶人家的門上掛着:「有屋子出租」,他沒等和別人商量,一直走上前去。他還沒走到那家的門口,一位沒頭髮沒牙的老太婆從窗子縫裡把鼻子伸出多遠,向他說:「對不起!」

老方火兒啦!還沒過去問她,怎麼就拒絕呀!黃臉人就這麼不值錢嗎!老方向來不大愛生氣的,也輕易不談國事的;被老太婆這麼一氣,他可真惱啦!差不多非過去打她兩個嘴巴才解氣!老辛笑着過來了:

「老方打算省錢不行呀!人家老太婆不肯要你這黃臉鬼!還是聽我的去找旅館!」

老方沒言語,看了老辛一眼;跟着老辛去找旅館。老舍在後面隨着,一步一個哈欠,恨不能躺在街上就睡!

找着了旅館,價錢貴一點,可是收中國人就算不錯。老辛放下小箱就出去了,老方雇了一輛汽車去上大學,老舍躺在屋裡就睡。

老辛老方都回來了,把老舍推醒了,商議到哪裡去玩。老辛打算先到海岸去,老方想先到查得去看古洞裡的玉筍鍾乳和別的與科學有關的東西。老舍沒主意,還是一勁兒說困。

「你看,」老辛說:「先到海岸去洗個澡,然後回來逛不離死兔附近的地方,逛完吃飯,吃完—睡——」

「對!」老舍聽見這個「睡」字高興多了。

「明天再到查得去不好麼?」老辛接着說,眼睛一閉一閉的看着老方。

「海岸上有什麼可看的!」老方發了言:「一片沙子,一片水,一群姑娘露着腿逗弄人,還有什麼?」

「古洞有什麼可看,」老辛提出抗議:「一片石頭,一群人在黑洞裡鬼頭鬼腦的亂撞!」

「洞裡的石筍最小的還要四千年才能結成,你懂得什麼——」

老辛沒等老方說完,就插嘴:「海岸上的姑娘最老的也不過二十五歲,你懂得什麼——」

「古洞裡可以看地層的——」

「海岸上可以吸新鮮空氣——」

「古洞裡可以——」

「海岸上可以——」

兩個人越說越亂,誰也不聽誰的,誰也聽不見誰的。嚷了一陣,兩個全向着老舍來了:「你說,聽你的!別再耽誤工夫!」

老舍一看老辛的眼睛,心裡說:要是不贊成上海岸,他非把我活埋了不可!又一看老方的神氣:哼,不跟着他上古洞,今兒個晚上非叫他給解剖了不可!他揉了揉眼睛說:「你們所爭執的不過是時間先後的問題——」

「外交家所要爭的就是『先後』!」老辛說。

「時間與空間——」

老舍沒等老方把時間與空間的定義說出來,趕緊說:

「這麼着,先到外面去看一看,有到海岸去的車呢,便先上海岸;有到查得的車呢,便先到古洞去。我沒一定的主張,而且去不去不要緊;你們要是分頭去也好,我一個人在這裡睡一覺,比什麼都平安!」

「你出來就為睡覺嗎?」老辛問。

「睡多了於身體有害!」老方說。

「到底怎麼辦?」老舍問。

「出去看有車沒有吧!」老辛拿定了主意。

「是火車還是汽車?」老方問。

「不拘。」老舍回答。

三個人先到了火車站,到海岸的車剛開走了,還有兩次車,可都是下午四點以後的。於是又跑到汽車站,到查得的汽車票全賣完了,有一家還有幾張票,一看是三個中國人成心不賣給他們。

「怎麼辦?」老方問。

老辛沒言語。

「回去睡覺哇!」老舍笑了。

(載一九二九年三月《留英學報》第三期) [1]

作者簡介

老舍(1899-1966):原名舒慶春,字舍予(姓氏一拆為二)。滿族,北京人(正紅旗)。另有筆名絜青、鴻來、非我等。中國現代小說家、著名作家,傑出的語言大師、人民藝術家,新中國第一位獲得「人民藝術家」稱號的作家。老舍的作品很多,代表作有《駱駝祥子》《趙子曰》《老張的哲學》《四世同堂》《二馬》《小坡的生日》《離婚》《貓城記》、《正紅旗下》,劇本《殘霧》、《方珍珠》、《面子問題》、《龍鬚溝》、《春華秋實》、《青年突擊隊》、《戲劇集》、《柳樹井》、《女店員》、《全家福》、《茶館》,報告文學《無名高地有了名》,中篇小說《月牙兒》、《我這一輩子》、《出口成章》,短篇小說集《趕集》、《櫻海集》、《蛤藻集》、《火車集》、《貧血集》及作品集《老舍文集》(16卷)等。北京市政府授予他「人民藝術家」的稱號。老舍的一生,總是忘我地工作,他是文藝界當之無愧的「勞動模範」。

筆名來歷,字「舍予」,老舍是他最常用的筆名,另有絜青、絜予等筆名。因為老捨生於陰曆立春,父母為他取名「慶春」,大概含有慶賀春來、前景美好之意。上學後,自己更名為舒舍予,「舍予」是「舒」字的分拆:舍,捨棄;予,我。含有「捨棄自我」,亦即「忘我」的意思。   

「老舍」這一筆名,是他在1926年發表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時首次使用的。在「舍予」前面添「老」字,而後面去掉「予」字,便成了現今人們熟知的「老舍」。這個「老」並不表示年齡大,而是含有一貫、永遠的意思,合起來就是一貫、永遠「忘我」。他用「老舍」這一筆名發表了大量文學作品,以致不少人只知道「老舍」而不知舒慶春是誰。「老舍」是他最常用的筆名。 [2]

他於1918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學校,擔任過小學校長、郊外北區勸學員等職。五四新文化運動掀起的民主、科學、個性解放的思潮,把他從「兢兢業業辦小學,恭恭順順地侍奉老母,規規矩矩地結婚生子」的人生信條中驚醒;文學革命的勃興,又使他「醉心新文藝」,由此開始生命和事業的新起點。[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