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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又綠江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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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又綠江南岸》中國當代作家徐有富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春風又綠江南岸

錢鍾書的《宋詩選注》在論及王安石七絕《泊船瓜洲》「春風又綠江南岸」句中「綠」字時,舉了三位唐人採用同樣用法的詩句:一是丘為的「東風何時至,已綠湖上山。」二是李白的「東風已綠瀛洲草。」三是常建的「主人山門綠。」接着提出了一連串問題:「王安石的反覆修改是忘記了唐人的詩句而白費心力呢?還是明知道這些詩句而有心立異呢?他的選定'綠』字是跟唐人暗合呢?是最後想起了唐人詩句而欣然沿用呢?還是自覺不能出奇制勝,終於向唐人認輸呢?」客觀地說,王安石「春風又綠江南岸」的影響,要比錢先生所提到的那幾句唐詩大得多,也深受讀者喜愛。原因何在呢?

對綠字的錘鍊

首先是宋人洪邁在《容齋隨筆》卷八中講的那個王安石改詩的故事:「吳中士人家藏其草,初雲'又到江南岸』,圈去'到』字,注曰'不好』,改為'過』。復圈去而改為'入』。旋改為'滿』。凡如是十許字,始定為'綠』。」該故事讓這句詩插上了翅膀。經過比較,我們會發現安石先前所用「到」「過」等字,均為一般化敘述,都缺乏形象性,而用了「綠」字,此句詩便立刻變得形象鮮明生動起來,春風所到之處,江南岸綠色遍野,生機勃勃。能讓人聯想起杜牧《江南春》所描寫的「千里鶯啼綠映紅」的景象。「又」字告訴我們這種景象出現於寒冷的冬天草木枯萎凋零之後,所以能讓人感到特別溫暖、新鮮、愉悅。

那麼,這個「綠」字究竟好在什麼地方呢?我覺得這個「綠」字好就好在用了詞性活用的修辭手法。它本來是個形容詞,在句中卻用成了動詞,這樣就既起了動詞的作用,又收到了形容詞的效果。而且,這個「綠」字還採取了使動用法,即春風使江南岸變綠了,這樣便展現出了江南岸變綠的原因與過程,讓人印象深刻。錢鍾書所提一連串問題其實暗含批評之意,但詞性活用是一種修辭手法,唐人能用,宋人當然也能用。王安石即使受到前人啟發,但能做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且毫無斧鑿拆補痕跡,應當予以充分肯定

其實,王安石對「綠」字的運用是極富創造性的,他除將「綠」字活用為動詞外,也將其活用為名詞,甚至還同時採用了多種修辭手法。如《書湖陰先生壁》中的三四兩句:「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顯而易見,這兩句詩的對仗十分工整,故節奏非常鮮明。再就是這兩句詩中的「一水」與「兩山」都擬人化了,因此將「一水護田」「兩山排闥」兩句詩寫活了,特別深入人心。需要注意的是句中的兩個形容詞「綠」與「青」也都採用了詞性活用的修辭手法。「綠」是指綠色,「青」是指青色,它們在句中用作動詞的賓語。這樣它們在語法上起到了名詞的作用,而在修辭上則收到了形容詞的效果。類似的例子還有《北山》首句「北山輸綠漲橫陂」,其中「綠」字借指綠水,作「輸」字的賓語,用作名詞,其效果是讓我們看到了橫陂不斷注入北山流下來的碧綠碧綠的溪水,使水位在不斷上漲。

王安石詩對「綠」字等表現顏色字的運用,可圈可點之處頗多。如《南浦》中的三、四兩句「含風鴨綠粼粼起,弄日鵝黃裊裊垂」,「鴨綠」指鴨綠色的漣漪,「鵝黃」指鵝黃色的柳絲。為了突出春天的美麗色彩,詩中運用了借代的方法,即借漣漪與柳絲的顏色「鴨綠」與「鵝黃」來代替它們,當然就更加色彩鮮明,詩意盎然了。王安石對這兩句詩似乎非常滿意,如李壁《王荊文公詩注》云:「公每自哦'鴨綠』'鵝黃』之句,雲此幾凌轢春物。」再如《海棠花》中的一、二兩句「綠驕應約眉輕掃,紅嫩妖嬈臉薄妝。」前一句用少女的畫眉來形容海棠葉的顏色,後一句用少女薄施脂粉的臉蛋來形容海棠花的顏色。通常都用鮮花來形容美女的臉蛋,此詩卻反其道而用之,可謂別出心裁。這兩句詩首二字的詞序當為「驕綠」與「嫩紅」,詩人為突出海棠的色彩,同時也為了聲調和諧,採用了倒裝的修辭手法。再如《王中甫先生輓辭》中的詩句「蒜山東路春風綠」採用了通感的修辭手法。春風沒有顏色,視覺當然感受不到春風的顏色,但是這句詩卻告訴我們春風本身就是綠色的,因此所到之處的草木都被染成了綠色。王安石在詩中對「綠」字等表現顏色的形容詞的運用,皆經過反覆推敲與精心提煉,都顯得那麼工巧而貼切,為我們留下許多清新而自然的精品。其《題張司業詩》有云:「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這兩句詩顯然也是王安石的夫子自道。

對鐘山的眷念

《泊船瓜洲》之所以受到讀者喜愛,主要還在於它深情地抒發了人們普遍具有的鄉愁。王安石真宗天禧五年出生於臨江軍(今江西省樟樹市臨江鎮)府治維嵩堂,其父王益當時為臨江軍判官。仁宗景祐四年,王益通判江寧府,王安石時年十七歲,隨父住江寧。仁宗寶元二年,王益病逝於任上,葬在江寧牛首山,其子孫遂以江寧為家。王安石《李通叔哀辭》云:「初予既孤,寄金陵家焉。從二兄入學為諸生。」王安石奉母居喪,住鐘山。其《憶昨詩示諸外弟》回憶道:「母兄呱呱泣相守,三載厭食鐘山薇。」於是江寧便成了王安石的第二故鄉。

王安石一家人才輩出,據清蔡上翔《王荊公年譜考略》介紹:其父王益、安石本人、其兄安仁、其弟安禮、其子王雱,其弟安國都先後考取了進士。王安石家女性的才華也名聲在外。如魏泰《臨漢隱居詩話》稱:「近世婦人多能詩,往往有臻古人者,王荊公家最眾,張奎妻長安君者,佳句最多。」長安君是安石的大妹妹,名文淑,為工部侍郎張奎妻。王安石在《長安縣太君王氏墓誌》中稱其「工詩善書,強記博聞,明辨敏達,有過人者,循循恭謹,不自高顯。」從王安石《示長安君》頷聯「草草杯盤供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兩句,略可窺見他們兄妹之間是多麼親密融洽。可見王安石兄弟姐妹在父母的薰陶與關愛下,讀書、習文、寫詩,相互切磋,其樂融融。

王安石對家鄉的熱愛與眷念之情,在《泊船瓜洲》一詩中充分地流露了出來,首句「京口瓜洲一水間」是說江北的瓜洲與江南的京口僅有一江之隔。次句「鐘山只隔數重山」是說京口與自己的家園所在地鐘山只隔着數重山,很近。第三句「春風又綠江南岸」是說如今的家鄉如丘遲《與陳伯之書》所說是「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迷人時節。所有這一切都說明自己應當留在家鄉,與家人在一起,去享受親情與美好的春光。然而第四句「明月何時照我還」告訴我們,這一切都成了泡影。由於公務在身,自己不得不與家鄉背道而行,留給自己的是對家鄉無盡的思念,對着象徵團圓的月亮,徹夜難眠的王安石寄重回家鄉與親人團聚的希望於未來。對家鄉眷念之情溢於言表。

《泊船瓜洲》的寫作時間當在神宗熙寧元年春天,從王安石的行程與心態來看還是準確的。安石母於仁宗嘉祐八年八月卒於京師,十月葬在江寧鐘山,此後王安石便一直在江寧鐘山為母親居喪,直到英宗治平四年閏三月方出知江寧府。同年復被任命為翰林學士。但是王安石以翰林學士身份應詔赴闕,則在神宗熙寧元年春。四月,神宗詔翰林學士王安石越次入對,顯然是在他入京稍做安頓之後的事。故此詩當為王安石於熙寧元年春天奉詔入京,由京口渡江泊船瓜洲時寫的。他在離開鐘山前還寫了首《題南澗樓詩》表達了他當時的心態:「北山雲漠漠,南澗水悠悠。去此非吾願,臨分更上樓。」江寧是王安石長期讀書、生活、工作過的地方,也是他父母與兄安仁,弟安國的墓園所在地。他對江寧特別是鐘山情有獨鍾,雖官運亨通,卻早有歸歟之志。魏泰曾是王安石的座上客,其《臨漢隱居詩話》曾說過:「熙寧庚戌冬,王荊公安石自參知政事拜相。是日,百官造門奔賀者相屬於路,公以未謝(恩),皆不見之,獨與余坐於西廡之小閣。荊公語次,忽顰蹙久之,取筆書窗曰:'霜筠雪竹鐘山寺,投老歸歟寄此生。』」王安石的鐘山情結導致了他在兩次罷相之後,均退居江寧。第一次罷為觀文殿大學士知江寧府,第二次罷為鎮南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寧府。特別是第二次罷歸江寧後,他不再復出,並於熙寧十年正月上表辭去判江寧府的職務,復於元豐元年正月,因為王安石的一再請求,神宗讓他擔任尚書左僕射舒國公集禧觀使,這是一個掛名拿薪水養老的閒職。王安石退休後,在江寧度過了將近十個春秋,他的詩歌創作達到了巔峰,所寫絕句,深受讀者喜愛。如宋胡仔《漁隱漁隱叢話前集》卷35《半山老人三》稱:「山谷(黃庭堅號)云:荊公暮年作小詩,雅麗精絕,脫去流俗。每諷味之,便覺沆瀣生牙頰間。」宋吳幵《憂古堂詩話·細數落花因坐久》引江西派詩人徐俯語稱:「荊公暮年,金陵絕句之妙傳天下。」宋張邦基《墨莊漫錄》卷六云:「七言絕句,唐人之作,往往皆妙。頃時王荊公多喜為之,極為清婉,無以加焉。」可見,王安石晚年在江寧作五、七絕句所取得的突出成就。在我國歷史上,從商鞅變法到戊戌變法,主事人的結局往往是很悲慘的,王安石卻是個例外,熱愛家鄉,不貪戀權位可能是一個重要原因吧。[1]

作者簡介

徐有富,系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