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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詩「格卑」說平議...(傅宇斌)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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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詩「格卑」說平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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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詩「格卑」說平議...》中國當代作家傅宇斌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晚唐詩「格卑」說平議...

晚唐詩「格卑」之說起於宋人,如吳可《藏海詩話》云:「晚唐詩失之太巧,只務外華,而氣弱格卑,流為詞體耳。」此種議論,雖至清代,不絕如縷。因而晚唐詩在中國詩史上並沒有得到足夠正視,清人賀裳《載酒園詩話》甚至說:「詩至晚唐而敗壞極矣,不待宋人。大都綺麗則無骨,至鄭谷、李建勛,益復靡靡;朴淡則寡味,李頻、許棠,尤無取焉。」鄭谷作為晚唐詩風的代表詩人之一,當然也不免於譏刺。如歐陽修《六一詩話》云:「鄭谷詩名盛於唐末……其詩極有意思,亦多佳句,但其格不甚高。」《四庫提要》也說:「谷以鷓鴣詩得名,至有'鄭鷓鴣』之稱。而其詩格調卑下,第七句相呼相喚字,尤重複。」不管是對晚唐詩還是對鄭谷的批評,都集中到「格卑」這一問題上。那「格卑」何指?「格」有氣格、體格、格調、風格、格律等義,「卑」有卑弱、卑俗、低卑等義。據周裕鍇先生《宋代詩學通論》的研究,宋人所指的「格卑」更多是氣格卑弱之意。所謂「氣格」則是指氣勢和意境的組成,盛唐詩或者高遠,或者高昂,或者振起,而晚唐詩則多衰颯,多低靡或者輕淺。宋人訿議晚唐詩,實在於宋代文人多有奮發之志,且敢於有為,與盛唐人略有相似處。

然則「格卑」之詩價值何在?可學乎?晚唐詩自不可廢,康熙序《全唐詩》云:「夫詩盈數萬,格調各殊,溯其學問本原,雖悉有師承指授,而其精思獨悟,不屑為苟同者,皆能殫其才力所至,沿尋風雅,以卓然自成其家。又其甚者,寧為幽僻奇譎,雜出於變風變雅之外,而絕不致有蹈襲剽竊之弊,是則唐人深造極詣之能事也。」盛唐是近體詩趨於巔峰的時期,故人各盡其巧思。晚唐詩雖由於其時代原因,未能高拔,但其在藝術上的探索之功同樣不可埋沒。宋代批評雖然較多,但其實從宋初到宋末,晚唐詩始終是宋人學習的重要門徑,例如宋代大詩人黃庭堅、王安石、陸游、楊萬里等莫不從晚唐詩中找到作詩之靈泉,至於江湖詩派、永嘉四靈更無論矣。至南宋末,方回徑云:「晚唐者特老杜之一端。老杜之作包晚唐於中,而賈島、姚合以下得晚唐之一體。」(方回《桐江集》卷四)此外,晚唐詩對於宋詞影響尤大,像晏幾道、賀鑄、周邦彥、吳文英等人,都是襲用晚唐詩語的大家,至於小家不勝枚舉。

鄭谷的詩在後代其實與晚唐詩一樣,有同樣的處境,譏其「格卑」者所在不少,而襲用或者變化其神其貌者也不少。鄭谷「格卑」其義有三:一淺切通俗;二喜用對句;三喜用復字。鄭詩淺切從白居易而來,然而與白又有不同。白詩之淺在於平易,而鄭詩之淺則在於清淺。例如《蓮葉》:「移舟水濺差差綠,倚檻風搖柄柄香。多謝浣溪人不折,雨中留得蓋鴛鴦。」淺切中有情致,有思理,已開宋人先河,這樣的詩在鄭谷集中並非少數。再者,鄭谷詩也不盡淺切,寫得悲感滄桑者亦復不少。如《搖落》:「夜來搖落悲,桑棗半空枝。故國無消息,流年有亂離。霜秦聞雁早,煙渭認帆遲。日暮寒鼙急,邊軍在雍岐。」寫出了戰亂時的流離悲愴,頗有老杜遺意,如認為是衰颯,怕有不妥。鄭詩喜用對句從許渾而來。宋人對許渾批評尤厲,例如陳師道云:「後世無高學,舉俗愛許渾。」宋人批評許渾的對句主要在於它的俗、濫、平,鄭谷詩中對句也不乏拙劣者,但高明者亦有之,如《中年》:「漠漠秦雲淡淡天,新年景象入中年。情多最恨花無語,愁破方知酒有權。苔色滿牆尋故第,雨聲一夜憶春田。衰遲自喜添詩學,更把前題改數聯。」中間兩聯對仗極工,而全詩意脈一氣而下,非為工而求工者。鄭谷詩喜用復字,《四庫提要》即已譏之,然以愚見揣之,鄭谷復字詩之工拙優劣在五五之間,且復字詩之佳作更令人驚佩,如其七絕《下峽》:「憶子啼猿繞樹哀,隨孤棹過陽台。波頭未白人頭白,瞥見春風灩澦堆。」第三句「波頭」和「人頭」,「未白」和「白」兩組詞形成了對舉,相同的字詞之間由於個別詞的加入,整句就造成了巨大的意義反差。再如七律《自遣》:「強事宦途何足謂,入微章句更難論。誰知野性真天性,不扣權門扣道門。窺硯晚鶯臨砌樹,迸階春筍隔籬根。朝回何處消長日,紫閣峰南有舊村。」頷聯兩句均用復字,「野性」和「天性」,「權門」和「道門」,「不扣」和「扣」三組詞之間意義不同,但前句正反相對,意義卻順勢銜接,後句也是正反相對,意義卻依然針鋒相對。因而對全詩而言,不僅在視覺上,而且在情感上造成了巨大的審美效果。

鄭谷詩之淺切者宋代楊萬里最得其神。如楊萬里《答徐子材談絕句》云:「受業初參且半山,終須投換晚唐間。」雖未確指鄭谷,但其所參詩人包含鄭谷自是應有之義。楊萬里詩,生機、理趣並重,在南宋獨樹一幟,然實有鄭谷風味,變而化之,乃成大家。如流播人口的《小池》:「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與前述鄭谷《蓮葉》詩比較,書寫自然生理,同樣機杼。詩中用復字雖杜甫已開先聲,但鄭谷復字用得更多,當對宋詩宋詞均有影響。如黃庭堅《自巴陵略平江臨湘入通城》云:「山行十日雨沾衣,幕阜峰前對落暉。野水自添田水滿,晴鳩卻喚雨鳩歸。靈源大士人天眼,雙塔老師諸佛機。白髮蒼顏重到此,問君還是昔人非?」頷聯兩句均用復字,錢鍾書先生以為源自杜詩「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雖亦可通,然細究復字詞組關係,應更似鄭谷。緣杜詩「巴峽」「巫峽」「襄陽」「洛陽」諸詞僅表明空間的流動,結構是一種並列和順承的關係,而山谷詩中「野水」「田水」「晴鳩」「雨鳩」諸詞卻是正反對舉關係,與鄭谷詩恰同。至於在宋詞中,復字用句更多,最著者如歐陽修《踏莎行》云:「候館梅殘,溪橋柳細,草薰風暖搖征轡。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樓高莫近危闌倚。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漸」字引起二詞「漸遠」和「漸無窮」的對舉關係,「春山」和「春山外」也是對舉關係。「漸無窮」是「漸遠」的意義延伸,「春山外」則不僅是「春山」的意義延伸,也是「春山」一詞的相反意義構成,同樣構成了張力,這也可能是受了鄭谷影響。晚唐不僅鄭谷喜用復字,之前之後均不乏其人。然則晚唐詩人何以好用復字?以鄭谷詩而言,其詩中復字使用不外乎表現三種關係:時間的流動關係、空間的變化關係、事理的正反關係。鄭詩表現時間流動關係的詩句如「後車寧見前車覆,今日難忘昨日憂」,表現空間變化關係如「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表現事理正反關係的如「重陽過後頻來此,甚覺多情勝薄情」(《全唐詩》卷六百七十八)「誰知野性真天性,不扣權門扣道門」(《鄭守愚文集》卷三)等,都在這些變動的關係中展現了晚唐時代政局飄搖動盪、人民流離失所中文人出處進退間的艱難選擇和對時代認識的彷徨失據。

鄭谷詩雖有氣格卑弱的一面,然其淺切通俗的詩風與好用復字的修辭手法,卻對宋代以後的詩人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晚唐許渾、李頻、唐彥謙等人也受到後世如鄭谷一樣的譏評,他們的詩歌同樣對後代詩人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這其實提醒我們在認識古代詩歌批評與創作的關係上,要注意後人對前人接受與繼承當中的悖反現象,即一方面以偏概全地否定前代詩人,另一方面卻自覺或不自覺地吸收前人創作的特點。[1]

作者簡介

傅宇斌,系安徽師範大學中國詩學研究中心教授。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