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劉文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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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是中國當代作家劉文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暗算
機關有一類人，喜歡暗算人，被稱為「小人」。「小人」不是個別現象，幾乎每個機關都有。「小人」整天不謀事，只謀人。常用手段是背後說人壞話，向領導告狀告密，「打小報告」，離間領導與同事、同事與同事之間的關係，踩着別人的肩膀往上爬，爬上去以後對上奴顏婢膝，對下專橫跋扈。「小人」基本沒有什麼真本事，也做不了大事，但混得不一定很差。「小人」雖是少數或個別，甚至是孤家寡人，大家避之唯恐不遠，但一般不會走投無路。因為，「小人」在機關有存在基礎，就是領導需要和喜歡。所謂「小人得志」，就是這個意思。小人憑什麼得志？就是憑領導喜歡和垂青才「得志」。
中學讀諸葛亮的《出師表》，有兩句至今記憶猶新：「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文中，諸葛亮認為，「小人」不能小視，「小人」的存在和危害不是小事，事關國家社稷興盛安危。封建歷朝歷代，大臣宦官有忠奸之別、善惡之分。所謂奸臣，就是皇朝里的「小人」。皇朝也是機關，而且不是普通機關，而是大機關、國家機關。大機關存在「小人」，危及國家江山。小機關存在「小人」，也會危及一個部門或一個地區。機關很多一把手，或倒台、或出事，或四面楚歌，除了自身原因外，還有「小人」作祟所致。「小人」表面上是領導的左膀右臂、心腹之人，實質上是領導的掘墓人。有的一把手，直到大難臨頭，都不知道被「小人」所害，甚至，至死還認為「小人」是恩人，是好人，是摯友。不可謂不悲催。
我到機關前，讀過焦裕祿的故事，到機關後看過李雪健演的《焦裕祿》電影，也到過蘭考現場學習。焦裕祿的事跡感人至深，催人淚下，我覺得機關每個人都應是焦裕祿。如果不是，他在機關就不夠格。為什麼？先不說大道理，就說在機關拿的工資，雖然沒有國企、央企高管和私營大老闆收入高，但比普通工人、農民、個體勞動者高多了。新冠疫情期間，各行各業都受影響，沒有聽說機關工資受到影響。據說，不少地方，機關除了工資，還有車補、房補、績效獎、考核獎等等。拿了工資，對照貢獻，究竟多少機關人員值這個價錢？有的機關人員，實事沒有做多少，天天在報上登、電視喊，好像功勞大得不得了。還有的機關人員，做事沒有多大的能耐，吹起來一套一套，別出心裁。
不做多少事也就罷了，但天天暗算人，拆台生事就十分可惡了。小人在機關得志、得勢，責任不在小人，責任在領導。這是不是冤枉領導？一點不冤枉。小人不是天生就存在，而是惡劣環境造就和培養的。一個機關，領導心術不正，搞歪門邪道，或心思、精力不用在工作上，用在以權謀私或不務正業上，小人就自然而然產生。有的領導，搞小圈子、小團體，拉幫結派，排斥異己，周圍的小人就不是一個，而是一群，甚至越聚越多。我們看電視劇，封建王朝里，小人奸臣，都是和昏君一起存在，相伴而生。當然，賢明的君主周圍也會出現小人，但往往很快就被發現和清除，不會成大氣候。如果昏君當朝，小人就會為非作歹，控制朝政。也有忠臣誓死鬥爭，但不是流血犧牲，就是宮廷政變，最終付出血的慘痛代價。
我初到機關時，有點怕領導。讀書前在農村，見過的最大領導是公社書記和革委會主任。那時農業學大寨，社員出工、收工都由生產隊長指揮。生產隊長用什麼指揮？用生產隊場頭旗杆上的紅旗指揮。社員們看到紅旗升上旗杆頂端，就知道要出工了，看到紅旗從旗杆頂端落下，就知道收工了。離生產隊場頭遠的社員看不見升旗落旗怎麼辦，就由班頭用喇叭筒子挨家挨戶喊。班頭是比生產隊長還小的官。不要小看班頭官小，在社員眼中卻大權在握。班頭有記工分權，記出勤權，每家每戶茅廁里的大糞向集體農田挑，每桶糞折算多少工分都由班頭說了算。有人問，集體主義時代有沒有腐敗和以權謀私？有。那時，我經常聽說班頭利用手中權利要挾長得好看的婦女。如果哪位婦女跟他好，他就多記工分給她。如果他看上哪位婦女而不願就範，他就扣她工分，讓她年終少分錢。
班頭雖然官小，但周圍也有小人。小人一般是所謂骨幹社員，學大寨標兵，整天吊兒郎當，油里油氣，好逸惡勞，在班頭的鞍前馬後轉悠，不停為班頭出餿主意。班頭看上哪位好看的婦女，嘴裡不說，心裡暗想。就像現在所謂大老闆，看上哪位女人，總有助手或客戶看懂老闆心思。春江水暖鴨先知。小人看破玄機，下一步就會擺局設套，為班頭撮合成事。我家隔壁一位新娘子，鄰村嫁過來的，長得水靈好看，結婚沒幾天，被班頭看中。新婚燕爾，新郎整天與新娘形影不離，班頭無從下手。班頭身邊的小人立即獻計獻策，對班頭說，你可安排新娘的老公到鄰村拾糞，下手的機會就來了。班頭按計行事，待新郞一出發，就鑽進新娘家裡欲行不軌。新娘跟班頭不熟，沒有一點基礎，加上封建保守，死守貞潔，堅決不從。班頭身邊的小人也去極力撮合勸說，還是無效。班頭只好作罷，就對這家百般刁難。新郎感到班頭不太對勁，處處與自己作對過不去，心中疑惑不解。新娘也看出苗頭，思前想後，最終將實情對丈夫和盤托出。新郎一聽火冒三丈，失去理智，手抄扁擔，直奔班頭家裡，失手將班頭打死，自己最終也被辦罪槍決，釀成不應有的悲劇。
我畢業初到機關，感到機關人員都文質彬彬，和藹可親。時間長了，才發現溫情脈脈背後，有暗流涌動，甚至有角力和較勁。機關最大的是局長，局長究竟多大，開始我不是很清楚，周末回去問父親。父親說，局長與鄉黨委書記平級。父親還說，如果你有出息，將來做到局長就算劉家祖墳上長青蒿了。局長那麼大，我才是小小的辦事員，哪敢那麼奢望。父親就那麼一說，我也沒有當真。局長是鄉黨委書記級別的大官，原來只能望其項背，現在卻近在眼前，天天碰面，真有點誠惶誠恐。第一次開會，局長在台上講話，副局長雖然沒有都講話，但也個個正襟危坐，神情嚴肅。其他人，包括我都坐在台下，大氣不敢喘一聲，認真聽局長講。我覺得局長太偉大了，講得頭頭是道，津津有味，而且沒有稿子，好像就在筆記本上隨便畫幾筆，就講一兩個小時。記得在學校，校長和老師也挺能講，但與眼前的局長比，簡直不值一提。校長講話經常文不對題，五湖四海。眼前的局長講話高屋建瓴，句句扎心。局長特別強調，要精誠團結，齊心協力，做好各項工作。「精誠團結」一詞讓我特別耳熟和震撼，記得在什麼地方聽過，忽然想起來了，電影、電視裡蔣介石常把這個詞掛在嘴邊。
機關就是這樣，常在台上講話的領導總有自己的習慣用語，俗稱「口頭禪」。「口頭禪」嚴重的領導，尤其自己講的，自己不帶頭做，表里不一的領導，下屬背地裡經常模仿、取笑他的「口頭禪」 。我們這位局長的「口頭禪「就是「精誠團結」。這本來不是他的「口頭禪」，而是蔣介石的「口頭禪」。蔣介石經常強調「精誠團結」，但內部派系林立，相互傾軋，直到逃離大陸，也沒有真正實現「精誠團結」。到了台灣以後，打仗少了，務工興農，痛定思痛，正風肅紀，不「精誠團結」的情況似乎好轉，否則，很難有戰後台灣的經濟繁榮。
局長天天講精誠團結，但團結狀況一塌糊塗。表面上不太看得出來，大家一團和氣，見面哼哼哈哈，客氣了不得了。暗地裡，團團伙伙，勾心鬥角。根子在幾個小人身上，整天圍住局長轉，給局長出點子，今天整這位，明天整那位。不但內部整，還整到下屬單位。下屬單位是一個企業，一把手很能幹，也是專家，口碑好，能吃苦，工作有條不紊，但無法改變計劃經濟人浮於事，成本虛高，連續虧損的局面。當時正是改革初期，各種嘗試性改革舉措層出不窮，後來實踐證明有些舉措不成熟、不成功，但以當時的認識能力無法判斷，正好被小人所用，推倒別人，排斥異己。
小人推倒別人的目的明確，就是讓自己上，或讓與自己走得近，對自己有用的人上。機關有很多好的政策舉措，但被小人操縱利用，執行就變樣走調，常說歪嘴和尚把經念歪，機關的小人就是歪嘴和尚。提拔和用人，在機關十分敏感，倍受關注和重視。基本原則是任人唯賢，不是任人唯親。任人唯賢，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任人唯親絕對被禁止，但卻常常這樣干。如何任人唯賢，機關有很多探討和嘗試。有一段時間，用考試選人。過去，大學、中專畢業，可以直接分配進機關，做公務員。後來發現，這樣不行。分配隨意性太大，人為因素多，很多優秀學子由於沒有背景，很難進機關。現在，普遍實行公務員考錄製度，程序越來越嚴密，監督越來越嚴格，人為操縱的空間很小，大家總體感到很公平，鑽牆打洞走歪道越來越少。
考試是不是一定就能選出能人？這也不一定。但畢竟考試有分數這個硬槓槓，分數面前人人平等。水平能力再強，考試分數上不來，只能靠邊站。即使考試選出來的是庸才，但大家服氣，無怨言。我女兒是醫生，畢業後換了好幾家醫院，每次都憑考試進入。很多親友懷疑，是我托關係，打招呼的結果。其實，我沒有那麼廣的人脈，有些是外地醫院，我也鞭長莫及。但她的確單槍匹馬考進去了。你不得不承認，社會在進步，暗箱操作在減少。更令人吃驚的是，很多考試，分數當場就公布，最遲當晚就公布，幾乎不隔夜，快捷、透明、公開。
相比之下，我當年就沒有女兒那麼幸運，參加過幾次競崗考試，雖然分數很高，但都榜上無名，被暗箱操作擠出去了。記得一次招考，市縣聯動，聲勢浩大。上面的意圖很好，但下面把經念歪了，變着法子把自己心目中的人上。考試分筆試、面試、體檢、考察四個環節。規則規定，筆試前六名入圍。筆試分數出來後，上面心目中的人名列第七，按照規則，應該淘汰出局。這怎麼得了？上面心目中的人如果淘汰出局，就意味這場考試失敗了。怎麼挽救？於是想出四捨五入之法，讓第七名變成並列第六，上面心目中的人終於入圍。入圍後，後面的面試、體檢、考察各環節，越來越便於人為操作。在善於貫徹上面意圖的小人的操縱下，上面心目中的人一路綠燈，最終通過公開選聘被錄用。
有的機關，小人的可惡程度，達到讓人忍無可忍的地步，甚至搞得機關人人自危。有的小人，動不動就到領導那裡打小報告，匯報同事的一舉一動。比如，哪位出去了，哪位串崗了，哪位私打電話了，哪位跟美女聊天了，哪位說領導壞話了，等等。很多領導十分喜歡有人匯報下面動態，如果哪天沒有人向他打小報告，心裡就悶得慌。遇到沉不住氣的領導，一有人匯報，馬上就跳起來，不調查核實，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人找來訓斥痛罵。有的領導，邊訓斥人，邊把打小報告的人也出賣了。這樣的領導，雖然不地道，不靠譜，但客觀上起到抑制打小報告的作用。只有城府深的領導，有人打小報告，先不露聲色，派人調查摸底，事情弄准掯實後，才有所動作。
我在機關做過辦公室主任，儘管很賣力，有一段時間，一把手對我的工作頗有微詞。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次，我跟一把手參加接待活動，一把手酒過三巡，有些微醉，說有個別副職領導反映辦公室茶水供應不周，報紙分發不及時。一把手就這麼隨口一說，而且是酒後所言，我沒有當真。但聯想到最近一把手對辦公室工作的不滿，我感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肯定背後有故事。於是，我問一把手，是哪位副職領導反映的？一把手說，這個不能透露，總之，辦公室要改善服務領導的工作，不能馬虎和失責，這事關機關安定團結。一把手把這件事提到事關機關安定團結的高度，令我不得不重視。我再一次問，這位副職領導是誰？一把手還是閉口不說。我說，不告知我反映問題的領導是誰，我怎麼有的放矢改進領導服務？一把手有些不悅，我也不好再深問。
其實，我根本不用問一把手，就能猜到這位副職是誰。因為，五位副職中，喜歡吹毛求疵，打小報告的就那麼一位，全機關都清楚這個情況。第二天，我把工勤員找來，詢問近期領導茶水供應和報紙分發情況。工勤員說，一切正常有序，沒有什麼失誤或不到位之處。這位工勤員做事一絲不苟，認認真真，從來沒有出過差錯。而且，這位工勤員人品也好，不比所謂領導差。我相信工勤員說的都是真的，也沒有懷疑她的工作有什麼閃失。相比而言，倒是這位副職領導的人品出了問題，與工勤員比，顯得相形見拙。
為了證實我的判斷，我決定問明真相。一天早上，剛上班，我就到這位副職領導的辦公室，徵求近期對茶水供應和報紙分發的意見。這位副職十分和善，面帶笑容說，工勤員茶水供應很及時，報紙分發也很到位，還表揚我說，辦公室在我的堅強領導下，工作有條不紊，很有起色和改觀，希望今後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服務好領導，服務好機關全體同志，為在全縣爭當服務型機關排頭兵做出積極努力。我說，最近有領導向一把手反映茶水供應不及時，報紙分發不到位，使我寢食難安，我必須檢討失責，痛改前非。這位副職聽了我的話，感到十分詫異，也十分憤慨，義憤填膺地對我說：是誰這樣不地道，在一把手面前說人壞話，挖人牆腳，真是人心難測啊。聽了這位副職的慷慨陳詞，我頓時感到頭腦一片空白…… [1]
作者簡介
劉文華，男，法律碩士，律師，英語翻譯，鹽城市詩詞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