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平凡人生(仰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母親的平凡人生》是中國當代作家仰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母親的平凡人生
我母親邵金蓮,生於1928年2月2日, 農曆正月十一。我外公邵樟元,浙江省武義縣白洋街道(邵宅)下邵村人,系邵氏宗族第五房,務農為生。外婆徐桂英,娘家在白溪東村。
外婆生有二女三子,長女金蓮,幼年曾被裹小腳,但遭其反抗未裹成,少年時住縣城小姨家念完小學,跟小姨夫學過刻字。長子壽洪,後入贅上邵村姓邵人家為上門女婿,曾在金華地區機床廠(武義)工作,後下放回村,晚年享受下放職工統籌生活費。次子錫桃,幼年被送給縣城其小姨夫陸樟森為養子, 解放後陸錫桃曾在金華電廠、金華食品廠工作過,後辭職回熟溪村務農,八十年代後期落實政策享受退養職工待遇。次女金花和小兒子壽德,因家貧沒讀過一天書,後均在南湖農場工作直至退休,其中金花被下放農村(下邵)十多年,八十年代復職。
下邵村位於武義縣城東北部,距縣城十華里,東與白陽山相依,南臨武義江,西與後陳村接壤,北與石甲洞為鄰。舊時全村有糧田千餘畝,是浙中地區的魚米之鄉。
外公家境貧寒,全家居住的老屋,座落在下邵村岩塘巷騎路樓的小路邊,與胡土寅、邵子銀戶相鄰,更巧的是北靠盧保和(我岳父盧連達的爺爺家)隔牆為鄰。一家人睡覺、鍋灶飯桌、吃喝拉撒全擠在這兩間(其中一間有樓板)約60多個平方的房屋內解決。
外公兄弟四個,大弟弟森林,早年遷居後陳湖頭務農(終生未婚)。二弟森寶,我母親叫他為「三叔」,務農為生,生育一兒一女,即女兒邵月松,兒子邵子華,解放前夕森寶病故,其妻改嫁同村邵有洪家,生育二子,取名邵子富、邵子廣。小弟森好,也是務農為業,娶下廳前村翠花為妻,因未能生育,收養外村幼童德剛為養子。
外公綽號「樟元客」,脾氣內向,但有時也會偶爾發火,一次外公火氣上來,一怒之下竟用菜刀割下活牛的一隻耳朵。平時見五六歲的小兒子壽德不聽話,外公會拿刀嚇唬說要割他的耳朵,嚇得小兒子渾身發抖。
外公愛用長煙杆吸煙。有一次,他叫長女金蓮去買醬油,我母親頂嘴一句:「你自己不會去買啊」,豈料外公一怒竟隨手用長煙杆敲了過去,正敲中我母親的頭頂,頓時我母頭上被敲出一處傷口鮮血直流。
相傳1926年8月,外公參加邵宅鄉農民協會,之後也參加「長矛」即邵李清指揮的紅軍游擊隊,後被「政府」教育遣散回家。
由於外公外婆身體不好,子女負擔畸重,便將次子錫桃過繼給縣城刻字店的小姨夫(外婆的妹夫)陸樟森當養子。我母親也被小姨徐桂香接到縣城就讀於熟溪小學,長住小姨家,她還跟姨夫學過刻字,曾改名陸金蓮,後又改回姓邵。
當時的熟溪小學位於縣城東門腳,原人民醫院附近。母親在這所小學念書,曾因日軍入侵武義時停學近一年。據母親的同學九十多歲的王月秋老人回憶,她告訴我說:「你母親身材長,跑步快。小學運動會跑步項目上常得第一名。她還愛打抱不平,我們受到別人欺侮時,她會來保護我們。後來小學畢業後,你母親住在小姨家。解放初曾見過幾次面,後來就失去聯繫了」。
王月秋的丈夫徐斗齋先生,原在武義三中教書。他曾在1984年擔任壺山供銷社職工業餘高中語文班的老師,所以那時我去聽課才認識他,之後我倆成了忘年之交,從而認識了這位徐師母王月秋老人。
我母親小時候氣量較大,姨夫陸樟森給她的零化錢,經常上街買油條,分給同學們吃。學校里組織學生為抗日買飛機開展募捐活動,我母親都是帶頭把零化錢捐出去。
母親生前喜歡唱抗戰歌曲,她唱的《大刀進行曲》、《救國軍歌》、《南泥灣》,我們小時候都聽了許多遍。我最喜歡她教我唱的是《救國軍歌》:「槍口對外、瞄準敵人,一槍打一個,不打自己人,我們是鐵的隊伍,我們是鐵的心,維護中華民族,永做自由人。」
母親小學畢業時,已十六歲了。姨夫教她學刻字,所以我母親也會刻圖章的,但手藝學不精,沒有我父親那樣精雕細刻的高超手藝。不過如果沒有小姨徐桂香、小姨夫陸樟森的扶助,我母親可能也像其弟妹們一樣是文盲。因此,小姨、小姨夫的關愛是她日後改變命運的轉折點。所以母親不忘小姨、小姨夫的撫育之恩,經常去探望他們。(小姨夫陸樟森在解放初病故,小姨徐桂香1977年秋天在武義縣第一人民醫院病故。)
1950年,武義縣開展土改運動,人民政府對土地進行劃分,我外公家分得可耕土地17.723畝,並領到了蓋有武義縣人民政府紅色方印的《土地房產所有證》,其中房產(樓)面積0.1畝。據武義縣檔案館保存的土地房產清冊,邵樟元戶家庭成員六人:邵樟元、徐桂英、邵壽洪、邵壽德、邵金花、張銀妹(張銀妹系徐桂英的母親,我母親和舅舅陸錫桃的戶口不在下邵村,所以未列為土改對象)。
當時的土改政策是「生不再補、死不再還」, 也就是說: 清冊上有家庭成員名字的, 均等享有土地使用權和房產所有權, 任何人包括家庭成員不得侵犯其均等權。如果有死亡的其權利不再收回,以後如再出生的家庭成員也不再分配土地房產,也不享有其他家庭成員土改清冊登記的權利。
1951年冬,外婆徐桂英一病不起,病危時刻她惦記着已婚在外的長女金蓮。當時我母親隨丈夫到宣平定居做刻字生意。
有一天下午,母親收到一封來自武義下邵家裡寄來的「火燒信」,這是舊時寄信人用火燒去信封的一角,表示這封信是有十萬火急內容的信件,送信人見了一般不敢耽誤送信時間。母親拆開信件一看,原來這是一封三天前從下邵寄來告知外婆病危的「火燒信」。
次日早晨,父親雇了民夫推着一部獨輪手車,讓我母親坐上手車一側(當時我母親已懷孕六七個月)。那個年代,宣平至武義還沒有通客車,從宣平走路至武義下邵村足有一百多華里,要翻過崎嶇山路的樊嶺頂。
到了傍晚我父母緊走慢趕才到達下邵,而外婆已於頭一天去世,母親不由放聲大哭起來。有人告訴她:「金蓮哎,你媽媽死的真可憐唉,吐血時還叫着你的名字:'金蓮哎,你怎麼還不歸來的喔』。」 母親聽了之後更是傷心地大哭。
她一邊哭,一邊去掀掉蓋在外婆遺容上的利市紙,果然外婆眼睛睜着大大的,好象是在盼望女兒金蓮來能再看一眼,否則死不暝目一樣。說來也奇怪,母親哭着喊着:「姆媽啊,女兒不孝啊,歸來遲了啊……」這時,外婆竟然自己合上了雙眼,外婆享年才48歲。
1957年,外公也因病死亡。聽說他是生痔瘡爛肛門感染不治而亡,現在來講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外婆的肺炎、外公的痔瘡,如今來說根本談不上是什麼大病,但在過去缺醫少藥、家貧無治的年代,生了病就意味着存在不測風險。因此,我兄弟姐妹連外婆的面都沒有見過。
當年,小姨金花才13歲,小舅舅壽德才11歲,便成了孤兒,靠其外婆張銀妹扶養着,也就是我的外太婆。她是邵宅鄉下廳前村人,清朝末年嫁到白溪東村姓徐人家,生育二女一子,即長女桂英,次女桂香,小兒達福。徐達福小名「小銅鈿」,單身漢,解放初病故。
外太婆在解放前夕,因丈夫逝世,遷居於下邵女兒桂英家中。後桂英夫婦患病早逝,由她來照顧這可憐的小外孫壽德和小外孫女金花的生活。
1958年,外太婆病故。那時,我的小舅舅壽德年幼不懂事,把家裡的東西送人換飯吃。肚子餓了,就去亂抓一把別人家曬在外面的咸蘿蔔乾吃,結果落下了一個咳嗽引起的哮喘病根。之後,在我母親的幫助下,1959年16歲的金花和14歲的壽德姐弟倆前去南湖農場工作(姐干農活、弟看牛)。同一年,我小姨邵金花就嫁給大她十一歲的丈夫周充培(其在縣城壺山上街做釘秤手藝)。
2017年8月,我在律師辦公室,遇見一位當事人,名叫徐正伍,他是白溪東村人。於是我托他幫我打聽一下外太婆老家是否還有什麼親戚?不久他來,回覆說:他向村里幾個80多歲的老人討信過,只有一個老人還記得起我外太婆有兩個女兒名叫桂英、桂香,另一個兒子沒結過婚,解放初就病死了。如今我外太婆在東村已沒有親戚了。
二
1949年5月,父母婚後的第二年,他倆到宣平(現為武義縣柳城畬族鎮)縣城擺攤刻字,晚上住陳公記旅館,後租民宅居住,之後我兄弟姐妹四人相繼出生。
古老的山城,地處偏僻,經濟落後。一條筆直的太平街,算是縣城的主要街道。這太平街寬不過十米,長不到四百米。沿街有南貨日雜店、油紙雨傘店、裁縫店、藥店、布店等三四十家商鋪。解放後公私合營,這些店鋪均加入集體商業、手工業合作組織等單位。後來,我父親調到武義城裡工作,1959年又返回宣平,與照相館合併,組建為柳城照刻生產小組,隸屬於縣手工業局系統。
1958年,我姐八歲上了小學,我上幼兒園,我弟弟也一周歲了。我母親一心想去參加工作。於是,經人介紹,準備到汽車站工作。父親知道後,就說她到車站當售票員,工資也不高,萬一出了差錯,這點工資還不夠賠,所以沒讓母親去車站工作。同年12月,母親參加手工業單位,從事刻章業務,編為正式工,當年縣手工業局的《職工花名冊》的檔案中有我母親的名字。
1961年精減下放時, 我家六口人, 有三人即我母親、姐姐和妹妹要從城鎮居民下放到農村。武義縣手工業局派員去東陽縣黃田畈公社(現改為畫水鎮)溪南大隊落實下放事宜。東陽方面認為:仰觀松(我父親)在解放前就遷居武義娘舅家落戶,解放後沒參加東陽農村土改,所以黃田畈公社溪南大隊無法落實仰觀松家屬的農業戶口。縣安置辦公室只有收回下放指令,恢復我母等三人居民戶口。
1962年類似下放人員投訴,稱縣裡辦事不公。於是,縣手工業局又派員多次去東陽聯繫落實我母、姐、妹三人下放農村一事,均因東陽方面拒絕而無法落實。該局還派員到武義縣邵宅公社下邵大隊聯繫,邵宅方面認為:邵金蓮在解放前就出嫁遷居宣平縣城,解放後也沒參加邵宅鄉農村土改,所以無法接收邵金蓮等三人的戶口。
縣安置辦公室最後就把落實農村戶口的介紹函交給我父母,說以後哪個農村大隊會接收,你家三個下放人員戶口就落實在那裡。並停發了我母、姐、妹三人的糧票、布票,也停發了其三人計劃供應肥皂、火柴、白糖的購貨證。從此,我母、姐、妹三人成了戶口關係放在家中的「黑戶口」。父親和我兄弟共三人的計劃供應即每人每月24斤糧票共72斤糧食,要供全家六口人吃一個月,每天只有二斤四兩左右口糧,所以平時要買黑市高價糧度日。 記得小時候,母親每天用米不超過三斤,早飯下鍋的米基本上撈乾淨。餘下的米湯放入青菜,這就是全家六口人的早餐。中餐是把早上水撈飯燒成米飯後,先取三分之一左右留在晚上燒青菜泡飯,然後將中餐米飯分成六份(碗)。見孩子們吃不飽,父母又從自己那份米飯中扒一點給孩子吃。還記得父親有時僅買來一根油條,給我們兄弟姐妹四個人平分,醬油蘸蘸當菜吃。
那時候沒有布票是買不到布的,市面上也沒有服裝店。三個人口的布票不過三四丈布,供六個人做衣服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哥哥姐姐穿過的衣服縫縫補補給弟弟妹妹們穿。一年也只有在過春節之前,家裡才雇來裁縫師傅給大家做一套新衣服。天冷了,大家就各拿一隻竹篾鐵皮火籠取暖。所以,我們小時候就盼着早點過新年、穿新衣。
小時候,母親對我們管教甚嚴,小孩犯錯,她會用一把小竹椏「家法」伺候。有一次,我偷偷跟其他小孩一起到溪里了洗澡學游泳,母親知道後很生氣。晚上,母親施「家法」讓我雙膝跪在地上,然後用小竹椏進行抽打,教訓我以後還敢不敢再去玩水,無意中母親打飛了我嫩小的左臂一塊皮肉,至今留有疤痕。我長大後才知母親的嚴厲懲罰,是多麼地愛我啊,她是生怕我年紀小去游泳萬一遭到溺水不測才打我的,自此我再也不敢獨自跟小夥伴們去游泳了。
由於我小時讀書不用功,作業題也經常會做錯。於是,母親施出一招,她早起做飯時,就把我從被窩裡掀出,叫醒我起床背誦課文。母親在一張紙的當中挖出一個小洞,然後遮住語文課本,只讓課本從小洞中只露出其中一個字,讓我念這個是什麼字。本來我對「日、月、水、火、山、石、田、土……」背的滾瓜爛熟,而且依次能辯認出這些字的讀音。母親這一招,使我無法依次辨讀,所以又少不了母親小竹椏的「家法」教訓。
為了培養孩子從小樹立勤儉節約的良好習慣,父親給我們兄弟姐妹各製作了一隻儲蓄小木箱。平時,我們把父母給的零化錢投進各自的儲蓄箱裡。有一次我背着父母,用器夾從儲蓄箱的入口夾出一張五角紙幣,自去百貨商店化了二角六分錢,買來一本塑皮小筆記本。回到家,被母親發現了。她手持小竹椏拷問我:買筆記本的錢哪來的?我如實交代「作案」經過。母親責令我一起去百貨商店,退掉這本塑皮小筆記,拿回來二角六分錢,湊回五角重新投入儲蓄箱。這件事對我教育非常深刻,母親的嚴恪管教在我這童年的心靈中播下了誠實奮進的種子。
1968年5月,「文革」清理階級隊伍運動中,柳城手工業造反派不分青紅皂白,將我父親關在工商聯隔離審查。他們污衊我父親,並扣上叛徒、內奸、工賊、反革命等莫須有的罪名。慘無人性地拷打我父親三天三夜。
柳城公社文攻武衛聯合總指揮部還將我母親關在沈家祠堂,進行所謂的隔離審查。他們認為我母親既不是居民也不是農民,沒有戶口,屬於黑戶口,必須嚴格審查,因此,母親被無故關押了一個月。在關押期間,一日三餐都由家裡人送去,但家人送飯不得進入,由造反派守衛轉交。有一次中午父親燒了一碗蛋炒飯,豈料被守衛偷吃一大半,後來母親釋放回家才知道的。
父親微薄的工資收入,難以維持全家生活。為此,母親向農家學編織岩草繩,據說這岩草繩是沿海漁民用於釣帶魚的。她每天起早摸黑,雙手磨出血泡,但仍堅持編織岩草繩。
1972年,武義縣內務局動員我下鄉支農,承諾只要我去插隊支農,就把下放十年未落實戶口的我母親、妹妹的戶口恢復城鎮居民(我姐姐作為知青,其戶口於1969年落實到桐琴公社東皋大隊)。所以同年4月,我前去邵宅公社下埠口大隊支農之後,我母親、妹妹才得以恢復居民戶口。
後來,母親被招入柳城五金綜合廠為臨時工,從事做臘燭、自由夾等生產加工,一干就是十多年。
三
2001年1月,我父親不幸病故。母親還是比較樂觀的,她節哀順便,獨自一人生活。我曾勸她與兒女們住在一起方便照顧。但她總是說沒關係的,其實她是會抽香煙的,怕住在一起會影響我們的衛生與健康。
母親是個佛教信徒,幾十年來,她供奉着菩薩。每逢初一、十五,總是點上蠟燭香,並開啟錄音機一遍遍地播出「南無阿彌陀佛」的念經歌。她曾說:一天要念一千個阿彌陀佛,保佑我們。是的,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小時候,母親曾幾次帶我們到永康方岩拜「胡公」,去之前的七日內天天吃素,很有誠意。
母親生前生活十分節儉,從不亂花一分錢。她沒有退休金,僅靠三百多元遺屬補貼度日。我每月會按時給她二三百元錢,姐妹和弟弟都和我一樣孝順母親。可是她捨不得用錢,把錢省下來存在銀行里。後來(2009年),我們在整理她的遺物時,居然還有放在枕頭底下三萬多元的銀行存單。 她生前最關心的是我女兒少君,因為少君是剖腹產的,嬰兒個頭小,身體比較弱,九個月斷奶後,基本上是我母親一手抱大的。當時,父母還居住在柳城,而我們都在遠離上百里的武義城鄉上班,女兒由她們帶的。那時條件差,沒有什麼尿不濕,更沒有空調。餵嬰兒吃的,是唯一金華產的全脂奶粉,所以,當時她帶小孩是非常地辛苦。
我母親常年吸煙,肺不太好會有咳嗽,因此喜歡吸雙葉牌薄荷型香煙,平時愛吃薄荷涼糖。一到冬季,母親就會戴個帽子,聽說是生我那年犯了病,從此天一冷就須戴帽。
2007年2月28日,農曆正月十一,是我母親八十歲的生日。這一天,我吹着笛子,母親唱歌,很是高興。我用錄音機錄下了這段母子合作的歌曲《南泥灣》,成了一曲千年絕唱。晚宴上,來自本家親戚紛紛來敬酒,祝賀我母八十大壽。穿着孫女買的紫紅棉襖,戴着孫女婿買的玉手鐲,母親好不高興啊,也顯得年輕了幾歲,她包紅包給大家每人一個長壽包。
2009年春節之前,母親感冒,我妻子陪她去醫院治療掛瓶。
春節過後, 年初八的晚上, 我開車把母親接來吃晚飯。她身體儘管很虛弱,飯也只吃了一點點,但是坐在沙發上還唱過歌。我當時要母親唱一段越劇,她便唱起越劇《盤夫索夫》中的一段:「官人好比天上月,為妻好比月邊的星。月若暗來星亦陰,月若亮來星亦明……。」 來我家吃晚飯的親戚朋友們聽了,都說我母親唱得真好。
正月初十晚上,我和妻子像往常一樣,每天都會去母親家裡坐坐聊聊。這天晚上,我姐姐弟弟也在母親家裡。當時,母親正坐在床邊沿,臉色蒼白稍有咳嗽,我妻子買來了一瓶川貝枇杷露糖漿。
一會兒,母親小便後坐回床邊沿時,突然抖了一下,雙眼閉着,臉色黃蠟蠟的。我們見狀,馬上勸她去醫院住院治療。母親聽了,忙說:不要緊的,明天再去看病。這時只見母親的臉色又紅潤一點了,我們看看也相信不會出什麼大問題,所以就答應母親第二天去醫院看看。
晚上九點多鐘,我們起身要離開時,母親還拿着手電筒,在房門口照亮我們下樓。她還說:「明天是我的生日,你們早上過來吃索麵蛋喔。」 我們說:早上就不來了,晚上大家一起吃晚飯。豈料這竟然是母親與我們訣別時的最後一次對話。
2009年2月5日上午九時左右,我妻子和我姐姐去母親家,想帶她去醫院看病。敲門好幾下,沒有回應。我姐用鑰匙打開門進去一看,母親已經去世了。經打電話給當警察的侄子通過法醫諮詢,確定為當日凌晨四時左右去世的,可能是心肌梗塞造成的。方桌上那瓶川貝枇杷露糖漿只剩下三分之一,可見母親當晚身體難受,起床喝過幾次川貝枇杷露糖漿。我們做夢也想不到,前兩天還會唱越劇開開心心的母親,今天居然駕鶴西去與我們陰陽兩隔。
事後,大家都很後悔,如果昨夜送母親到醫院,可能就不會發生死亡;如果昨夜有子女陪在身邊,就可能及時發現。但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現在想這些如果、可能,又有什麼用呢?
這一天上午,我正在法院辦事,突然接到妻子報喪的電話,我頭腦轟的一下不知所措。法官見後馬上說:你先回家,案件下次再辦理。我暈乎乎地走出法院門口,坐入汽車駕駛室。此時,我頭腦一片空白,天昏地黑的感覺,連車怎麼發動也忘記了。過了一分鐘左右,我哇哇大哭起來。又過了二分鐘,我漸漸清醒了許多,心想一定要安全地開車回家,這才發動了汽車引擎,緩緩起動回到母親家。在上海工作的女兒女婿也聞訊當天趕來武義。
我與女兒商量,要為我母親舉行一個告別儀式。晚上,我含淚寫悼詞時,女兒說:奶奶待她恩重如山,也動筆寫了「給天堂奶奶的一封信」,待告別時她也要向奶奶說幾句……。
我母親一生關愛子女、敬佛求佑、心地善良、艱苦樸素、精神永駐。她生與死同為農曆正月十一,即生日所生、生日所死、做人圓滿、人間罕見。
母親的不幸去世,給我精神上的打擊是萬分巨大的。多年來,我常常暗暗流淚,但任何思念與內疚都無法彌補我自己當年的一時疏忽。
母親雖然離開了我們,但她卻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母親的善良、誠實、勤奮的不朽精神與世長存。[1]
作者簡介
仰忠,執業律師,浙江省金華市作家協會會員,已出版《往事煙雲》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