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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舊事​(殷天堂)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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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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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舊事》中國當代作家殷天堂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淮河舊事

1976年,我14歲,在漁村上學,我是外鄉人,頭年秋天轉學到漁村的,因為父親是小河鎮派到漁村駐村幹部,蹲點三年,所以,我和母親還有姐姐隨父親一起去的。除了父親外,我們都是農村戶口,母親是家庭主婦,餵一群鴿子,我姐下地幹活,給棉花噴灑農藥,給玉米除草,樣樣活都干,樣樣都會幹。我姐喜歡穿重顏色的衣服,藍上衣、黑褲、紅襪、黑皮鞋,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認出來。

漁村的人老實厚道,淳樸善良,許多同齡的孩子,不論男女,都喜歡到我家,找我或找我姐玩,我們的關係親如一家人。星期天,我們就在寬敞的院子裡踢毽子、跳皮筋、捉藏迷或蹲在牆角觀看小人畫書、講故事。

季節雖是嚴寒的冬天,但已經顯現出早春的時節,大清晨,落下一層白霜,像灑了一層鹽,白布一樣,鋪滿大地的溝溝坎坎,牆角的臘梅花更紅了,大片大片的蘆葦花隨風飄散,飄到遙遠的北方。河面還有片片浮萍和一些水草來回擺動。河灣里,有兩隻白鷺在覓食,它們悠閒地在沙灘上散步。整個河灘,美麗風光,真的好看,讓人想起了《外婆的澎湖灣》的這首歌謠。 再有一天就要過年了,我約村裡的棗花、春樹、狗剩同去逛年集。按農民的說法,因為沒有天了,賣年貨的早就上市了,再有一天就要罷市了,我家的蠟燭鞭炮、過年門上貼的門神還等着我去買呢。 早晨,我爹塞給我一卷子鈔票,我娘遞給了我一些賣豬的錢鈔票,我姐姐也偷偷的地給我一些私房錢,我都盡收囊中,一拍口袋,鼓鼓的。 「啥?我是有錢人了唄。」

吃過早點,我手裡拿着一個紅高粱摻的小麥玉米面饃,跟着村里一群趕集的姑娘、媳婦,蛙腿跑了,急得我娘在背後追着喊:「別忘了,再買一袋鹽,回來好醃臘肉哩。」我把最後一口饃塞到嘴裡,提着跑掉的一隻鞋子,對娘喊道:「娘,回去吧,你說買鹽的事,我早記住了,放心吧。」

我們漁村離小河鎮7華里,順着河岸溜達,抬腳就跑到東大橋。然後從東大橋跑到河岸邊的碼頭,乘船過河,小集鎮就在河的對岸。河是淮河,寬約300米,水深5米左右。夏天的時候,白天是我們男孩子的遊樂場。一到天黑,就變成了女人們的天下。因為河裡沒泥,光光滑滑的,離村近,岸邊有三棵彎柳樹,人們閒時納涼的好去處,是漁村人享樂的地方。平時,風平浪靜,遠遠地望去,河面像水銀一樣耀眼,近處看,河水像玻璃一樣透明,河水清澈見底,有小魚蝦在河岸邊的水草中涌動,還有王八爬到沙灘產卵。

我們老遠就能聽到對岸街上賣年貨的吆喝聲。我們「唧唧哇哇」的一陣「卸荷」,紛紛掏錢支付船費,船費很便宜,一個孩子才收5角錢。我們一致認為撐船的老爺爺很慈祥、很仁義,也很和氣,我們都稱老爺爺好艄公。

我最先跳上船,想找個好地方,觀看遠景。春樹和狗剩依次爬上船,狗剩調皮,跑到船頭上,抬起雙腳蹦了起來。他這一蹦不打緊,幾個跨上船,還沒站穩的花姑娘、俏媳婦,紛紛摔倒了,趴在山花的棉衣包裝袋上。她們站起來就用眼睛瞪着狗剩臭罵。

碰着棗花一腳踏空,差點掉到水裡,她拽着船幫不敢鬆手,棗花氣得破口大罵狗剩:「狗剩,你是個狗嘛,我還沒有上船哩。你不停地搖晃,讓俺咋上呢?」

狗剩掀開上衣、露着肚皮嚷嚷道:「你會鳧水,像個野鴨子,扇着翅膀鳧水,飛過去算了。」

棗花說:「你才水鴨子哩,不要臉。」

狗剩說:「我咋不要臉了?我又沒說你傻嘛。」

棗花說:「水冷天涼,鳧水不得脫光衣服呀,你就是流氓,想看女人,就是不操好心。」

狗剩說:「這有啥呀,鳧水也可以穿衣服嘛。」

棗花說:「冬天這麼冷,等你姐來了,讓她穿着衣服鳧水,試試?」

一群姑娘都替棗花拍手叫好,「哈哈」大笑起來,氣得狗剩沒的話可說了。

載人的小船,靜靜地停留在碼頭。這時,我聽到汽笛聲,那是運煤的大船從遠處開了過來,打從這裡經過,有的時候,大船還向小集鎮運鹽,有工業用鹽也有食用鹽。一群海鷗圍着大船,飛來飛去,不停地鳴叫,像是逮住了海盜,報警似的。

我也找個空閒的地方坐下,看着小船在慢慢地擺動,知道船要渡河了。沒多久,船頭一扭,箭一樣衝到河的中心,向對岸駛去,對岸碼頭也有一群人等着乘船兒。

那時候,我才丟下手裡拿的書,發現撐船的只有老爺爺一人在撐船。他的孫女坐在船倉地鋪上揉杵玉米,女孩動作嫻熟,很快,一會功夫兒,就把一筐玉米棒子撥弄完了。

女孩穿着樸素,扎着兩個小辮子,大眼睛,長得很好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裡的書,然後又盯着我的臉,看着我。女孩就那樣一直盯着我看,把我盯得臉一紅一紅的,心像貓抓似的,很是不自在,難為情。我由於心情緊張,感覺口渴,連忙跑到船艙里端起水瓢,猛灌了兩口冷水。棗花靠着我的背,她看出來了我的害羞和不自在。

聰明的棗花向我「噥噥」嘴說道:「我在《天中晚報》上看見有位好心人,自願為老人買衣服,做善事,太感動人了,讀者夸好心人夸爆了。山花,你不是去趕集賣衣服嗎?撐船的爺爺棉衣破了,山葵想買件便宜棉衣給老爺爺穿呢,錢由他拿呀!」

我慌忙打岔說:「棗花,我啥時候說過要買衣服了?」

棗花聳聳肩膀說:「你說過,但不是剛才。你在課堂上發言時就說過,你要幫助可憐人。你不承認,是啵?我有證人,春樹,山葵是不是說過?別吱吱嗚嗚的,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也不冤枉人,你快說嘛。」

春樹瞪着眼睛看着我,結結巴巴地說:「那次演講時,山葵同學好像說過。」

棗花瞧不起地說:「還想抵賴,我有春樹當證人。」

棗花不依不饒的話一落,全船上所有的人都聽到了,梨花是個新嫁到漁村的嫂子,可她口無遮掩地喊我:「山葵兄弟,管整啊,一件棉上衣,送給怕冷受凍、起早貪黑撐船的老爺爺,賺個人情,落個好人緣,威信也崗崗的,值了。」

大夥的眼睛都好奇地盯着我的眼睛特別是棗花把臉貼到梨花背上偷偷地瞄着我,我只得裝着有錢人,否則,我真的被他們嘲笑了,買,我給撐船的爺爺買了一件棉上衣,19塊錢。爺爺的上衣肩膀上破了個洞,都看見了,過年了,也該換件新的了。在眾目睽睽下,老爺爺不好意思笑眯眯地用雙接過了我遞的棉上衣,嘴裡不停地說:「謝謝,謝謝小伙子,你很善良,你是個大好人啊,在學校里,一定是個好學生。」

19塊錢?19塊錢,一瞬間就沒有了,我心疼得直打顫,也許是有後顧之憂,我怕了。

梨花俏皮地挑逗我說:「依我看,19塊錢少了,這算什麼?山葵本來就是個善良人,也有錢,遇事不摳摳索索的,做事像個大男人,再給老爺爺買個棉褲吧,好人做到底嘛。」

我低頭瞄了女孩一眼,就是這一眼,女孩眼裡像是有一束光,照亮了我的臉,照亮了我的心,照亮了我的胸膛,使我有了信心,下定了決心,我難以控制住複雜的心情說:「山花,我再買兩件,一條棉褲,一雙帶兔絨的球鞋!」

山花看我態度堅決,她是專門販賣衣服鞋襪的,就引誘我說:「山葵哥,親哥哥,依我看,好人做到底,好事也做到底,你就把她的衣服也買了吧?她也盼着讓你給她買呢。」

山花說的「她」顯然是指老爺爺的孫女。我想:「正合我意,買買買,不過,我買了這多東西,你要免費贈送我兩雙棉襪子,藍黑色的或棕色的,要一樣顏色的。」

山花的嘴甜,話說得真漂亮,她說:「中,白送給你兩雙藍黑色的襪子。我知道你要給誰,我這也算做好事了吧。」

我嚷嚷說道:「你不能算,你是為了賺錢的。」

我想想錢不多了,還要去集市上購買年貨哩,還要買鹽哩。碰着大夥嚷嚷道:「買,買,要是我,賒賬也要買呀,若不買才是王八蛋呢。」

我想對大夥說,我的錢不多了,下次吧?大夥看出了我的靦腆窘迫,都替我捏把汗兒。春樹這麼老實巴交的人也起鬨說道:「山葵哥,你兜里不是還有錢嗎?若沒有錢了我有啊,管再借給你點,買,我們不能寒酸,讓人瞧不起。」

不知是咋的了,我玩的最好的春樹也敢出賣我,說明他們想得對,看得遠,咱不能小肚雞腸,裝孫子,被人小瞧了,況且我父親還是鎮裡糧棉所的副所長哩。

我只好硬着頭皮裝着大方說:「買買,我說過,我有錢,誰說不買了,學雷鋒做好事哩。」

結果又白白地花了我25塊錢。我心痛的直想掉眼淚,急得直冒汗兒,可都是虛汗呀。

我蹲在沒人的看見的地方,一數錢,沒了,我心裡一緊張,嚇了一跳,嘴裡自言自語地說:「完了,這下不'愣』了,錢沒有了,俺娘讓我買鹽,還買個屁呀。」

但是,我一摸褲兜兒,還有我姐塞給我的6塊5毛錢。噯,一不做二不休。我下了船,跑到對岸集鎮裡,在賣年貨的「一條龍」街上,又花了6元5角錢,買了3斤豬肉一個雞一條活魚,我匆忙返回到船上,送給了爺爺,然後空着手跑回家了。

我中間很想反悔,但又覺得不妥了,俗話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是我自願的,怪不得別人。別人再挑逗,我若是鐵了心不願意,她們也拿我沒有辦法啊。鹽也沒有買成,還有對聯、鞭炮、門神呢,關鍵是我的錢沒了,我哭了:「回家怎麼向家人交代哩。」

可是,等我跑回家,快嘴的梨花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全告訴我娘了。

我娘知道了,她卻不動聲色地說:「錢呢?弄那去了?你說呀?」

回到家中,我餓了,拿個饃,墊墊肚子,卻被我娘奪了下來,我娘扭身像個小姑娘笑着說:「就不想讓你吃了,我讓你買的年貨哩,我的鹽哩?」

我感到奇怪,以往娘是不怕我吃饃的,今天這是咋了?

我當然不能出賣自己,說都給老爺爺買東西了。

我娘逼問我:「你帶那麼多錢呢?都幹啥了?」

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囫圇了,拽住自己的衣角低頭撒了謊:「丟了。」

我娘說:「那麼多趕集的人,就你的錢丟了,可笑吧?誰信呢?說的輕巧,怕是送人了吧?」

我娘審了半天,也沒有從我嘴裡誆出個所以然。娘只好說:「我不打你,去,到南牆邊面壁反省吧,啥時候想起來了,再交代吧,我就不信了,既然是好漢做事,還不敢承認嘛?」

收工了,老爺爺扛着划船的工具,回到村里。遇見到我娘,豎起了大拇指,張嘴便夸:「你的德行真好啊,教出了那麼孝順的娃,看看,這身上,這腳上,還有孫女的衣服,這肉這雞還有這魚,都是你兒子給我買的,天大的好人啊。」

我娘笑得眼眯縫着說:「老叔,好哇,這都是你帶來的福分,你這一夸,我的娃就更有出息了,嘿嘿。」

我娘和老爺爺的對話,被我聽到了,原來我娘不是真的生氣啊,她在和我賭氣。

那一年,我家過年,啥也沒有吃到,大年30晚上,我家早早地吃過紅薯面饃,喝碗紅薯粥,早早地躺下睡了。睡到10點多鐘,我娘醒了,娘擦着眼淚哭着對我說:「山葵,不行,我要給你爸和你姐烙個雞蛋餅子,也算是過年了。」

睡的迷糊時,我一聽到雞叫,就知道快半夜12點了,我娘叫我爬起來燃放鞭炮。

我只穿着秋衣褲頭,披上外套,趿拉着鞋,正掘着屁股忙着放鞭炮時,瞅見船上剝玉米的女孩來到我家,女孩她拽着我的衣服,害羞地說:「爺爺叫你和你爸你娘到我家吃餃子,順便說個事。」

我徵求女孩的意見說:「太晚了,明天吧?」

女孩卻說:「不行,就現在……」[1]

作者簡介

殷天堂,筆名尹夫,網名過冬飛鷹。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