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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他的村莊(張秀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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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他的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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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他的村莊》中國當代作家張秀峰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父親和他的村莊

在別人眼裡,我就是一個大不咧咧不拘於小節的陝北二後生,然而事實上卻並非如此,生活中,我的確有些過於散漫和自由,但是,只要一提及家鄉,那個意識里原本呆板而枯燥的概念瞬間就變得充盈豐滿了起來,鮮活生動地呈現在了我的眼前。我總能從別人不入眼的方面或者通過一些細碎的東西去感知它,感受到它的真實存在,那個叫做寺溝門的小村莊。

這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議?

退耕還林都已經很幾年了,偌大的村子已經沒有幾個真正意義上居家過日子的人,他們已經不配再被叫做農民,看看,而今地少了,雙手被部分地從土地中間解放出來後,就都變得不安生起來,一撥兒一撥兒地,逃命似地往城裡跑。一些人進了城,日子過得比鄉下更滋潤,於是便感慨:要是早出來幾年,說不定現在房子車子什麼的都有啦,那口氣、那神情,一律地帶上了虛設往事的遺憾與不甘。還有一些人,進了城之後,日子過得並不如鄉下那麼稱心如意,但總還是不想再回去,開弓哪還會有回頭箭喲,出來了再回去,面子上總還有些抹不開,不蒸饅頭還蒸(爭)口氣呢。於是,他們就拿孩子的前途來說事,「農村教育不好」、「莫誤了孩子的前程」、……終歸算是個體面的託辭吧。他們都一心想着要留在城裡,當城裡人。然而現實遠沒有想象的富麗,農村有窮人和富人,城裡頭也有窮人和富人,說到底,還是個掙錢的頭腦和眼光的問題,婆姨家生娃不生娃,關炕板石的什麼事呢?鄉村的寬天大地養活了他們,他們卻並不領情,心裡老是惦記着城裡,還要控訴一般地數說着山鄉圪嶗的諸多不好,鄉村要是能聽得懂他們說的那些話,免不了要傷心的。

好在總還是有一些上了年紀的人,他們熱戀着生活的故土,心甘情願地死守着那巴掌大的地方,是不是真如人們所說,人越上年紀,便越是難離故土呢,我說不準,也許是,也許不是,那些老年人中也不全是守着家園的,有人就跟着兒女們出去了,還有人是自己出去的,甚至有人還老死在了外面,老死了再拉回來,最終還是葬在了這裡的某一塊土地上。所以,那些看似普遍的真理在遇到具體情況的時候也是要講求因人而異。

這些刻意要留守家園的人裡面就有我的父親。

去年的六七月份時節,老天爺整天陰沉着個臉,雨呢,有一搭沒一搭地下、下,沒完沒了,沒心沒肺地,一點正經樣子都沒有。莊稼雖說不多,但多少還是種一些的,這時正處於揚花的緊要處,天天見不着太陽,哪還有蜂蝶來傳花授粉來呢,自然無法結籽坐果,全都長成了一把用來餵牲口的草,那情景看着就恓惶。但有什麼辦法呢?別說莊稼了,雨水過飽,連最能吃水的黃土也受不了了,到處都是崖塌水淹的,天天都能聽到哪兒哪兒又有幾家的窯塌啦,死了多少多少人,聽得人心裡暓亂。很快地,在某一天的某一時刻,那怕人的裂縫出現在了自家的窯頂處,很快就有了第二家、第三家,人們奔走相告,空氣里瀰漫着恐慌的氣息。鄉里下來人,覺得人命關天,便硬性要求所有的人都住在發下來的帳篷里。眼下,現成的吃住都成為了問題,哪還有心思顧及那些莊稼呢,當真是哭斷皇天都無人應。老婆老漢們都眼淚汪汪:老天爺是不是不想讓這一茬人活啦,咋恁樣兇險?

這一切,就發生在父親所在的那個村莊,那也是我從小生活過的地方。

父親在敘述這一切的時候,語氣是平靜的,仿佛是在說一件塵湮經年的舊事。我不知道父親是怎樣一種心情,我已經好長時間沒顧得上回去了。父親本來就不怎麼愛說話,現在更是因長時間的不見而加深彼此的隔膜,我不知道當我與父親再次相見時會說些什麼,也許根本無話,只會默然相對,彼此看一眼,一切就都瞭然,再各做各的事去。

生活中的我為了自己的未來而發足向前,生活的鞭子抽打着我前行,總也無法止步。我已經好長時間都沒有停下來好好地看一看那個曾經養育過我的那個小小村莊了,有些時候,在經過長時間的工作之後,當我背靠着椅子將睡而未睡之時,毫無預兆地,突然間就會想起我的寺溝門來,然後,慢慢地,就有一些很抒情的東西從心底里一點點地升起、擴大,溢滿整個心房,像小時候母親蒸饅頭時繚繞於窯頂上的霧氣一般。我根本就沒法說服自己不要去作如此之想——我還沒老呢,咋竟然也這般地喜歡念舊?為什麼就不能放下那已經遠離了我生活的村莊呢?

朋友們都說我是一個很容易動感情的人,我並不將這看作是一種略帶貶損的揶揄,相反地,我樂於接受這樣的評價,因為這句話於我的確很相稱,在沒找到一個更準確的詞語為自己定位之前,這算是相對最為合理的評價了。作為一個從寺溝門一步步地走出來的後生,我經常會被那不經意的細節而感動得流淚。

「無情未必真豪傑,多情亦是大丈夫。」我能不能就這麼說說,為自己開脫呢?

在我的潛意識裡,一直都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或者迷失了自我。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身份應該是一個石匠才對,我打心裡喜歡那種錘鏨撬槓叮噹作響的生活,那種實打實鏟的感覺充滿着硬度與剛強,看着那一塊塊原本無規則到近乎於桀驁不馴的頑石在不間斷的敲敲打打下逐收斂,規正,變得平整方正,脫胎換骨,有了新的意義和內涵,老成持重了很多,碼得整整齊齊。然後,看着它們一批又一批地裝上車,拉走,到一個新的地方去實現它的價值。我的心裡會很複雜,像一個正在嫁女的父親一般,聽着那響吹細打的嗩吶聲,幸福而又略帶感傷。

鐵與石擊打的脆響與形變,讓我的生命於電光石火間成熟起來,抓住目前所有的,擊打與鍛造是生命升華的必須。

一個無人居住的的村莊會迅速地破敗下來,甚至於三五年就會徹底消亡而不復存在。好在寺溝門目前還有人住,有我的父親陪它終老。所以,雖然老態畢現,終究還是沒有倒下,然而我們已經無法阻止它走向消亡,一如我無法拒絕自己走向中年、走向老年並最終走向死亡。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儘量延緩它走向最終敗落的腳步。

僅此而已。

關於這一點,父親應該感覺最深,然而父親也無能為力。我的父親是一個內心封閉的人,要走進他的世界很不容易,我雖然是他的兒子,然而在與他進行深入到內心的交流卻從來都沒有過,我只能遠遠地看着他,在他的行動中忖度他的想法,從他的眼神里打撈他內心深處的感傷。以我對農村生活的淺薄經驗想和他探討這樣一個問題,我從心理上是怯乎的,那樣的話,探討就已經沒有了實質性的意義。儘管說他不會嘲笑我,但我知道自己不配。曾經有過那麼一次,是他自己開了口,自然而然地說到了村莊,表達出了對村莊的擔憂和不舍。我看着他,他的臉上始終是平靜的,雖然他在表達的時候只是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客觀陳述,但我能體味得到,他的內心是難過的,是悲苦的,這樣的話他在內心裡和自己不知說過多少遍了,這一次只是出聲的發言,說的還是心裡的那些話,作為終生紮根在這個地方的父親,他就是為土地而生的,是為村莊的夢想而生的。

能夠明白父親對村莊的那種深厚情感並認同他是多麼的不容易喲!在大部分時間裡,父親其實是非常孤獨的,哪怕是他與朋友弟兄們一塊兒喝酒的時候,哪怕是他們弟兄姊妹們相聚的時候。

曾經很多次,我為父親的執意固守而耿耿於懷,認為他抱殘守缺就是為了抗拒已經不可逆轉的新潮流。單純地將他「呆着悶得慌」「閒着沒事幹」之類用於搪塞的藉口當作了他的真實想法,從而四處求人,看能不能找一個輕省些的活給他,讓他不再束縛在土地上,也享兩天城裡人的清福。有朋友曾為我覓到一個看大門的活,被他以「不自由」推脫了,後來,延安一個朋友對我說,他那兒需要一個庫房管理員,一個星期去一次,其他時間可自由來去,我打電話給他,仍然是那句老話:不去。

我就知道,我其實並沒有讀懂父親的真實想法。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不願意離開村莊的託辭而已,他只想守着那個真實的村莊。在他的意識里,覺得自己必須為這最後的村莊守住些什麼,這是他的責任,儘管沒有人刻意強調或明確賦予他什麼。

還是那次,他在說到村莊未來的時候順便地提起了過去,儘管他的神情依然平和,但他內心裡的對這個小小的村莊的感情卻是真摯而又強烈的,我看到,他那已經有些渾濁的老眼裡光彩流轉,那不是驕傲又是什麼?

我的父親,還有他一個人守護的村莊,成為了我心底里永遠也拔不出的那份疼! [1]

作者簡介

張秀峰,男,80後,出生於腰鼓之鄉,延安市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