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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需要加點辣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生活需要加點辣》中國當代作家徐昌斌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生活需要加點辣

當年大孃嫁給姑爹的時候,生產隊的鄰居們都說大孃是從米蘿蔸跳進了糠蘿蔸,大家都不看好這段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

大孃娘家是我爺爺奶奶家,位於城郊的蔬菜產隊,一年四季為附近一家三線企業供應新鮮蔬菜,土地少糧食種得少,糧食自給自足,不上交公糧,農活輕鬆。大孃嫁到茶山竹海腳下的農業生產隊,一年四季都要栽種水稻、小麥、高粱等眾多農作物,農民們在田地里勞作,年年都要完成上交公糧的任務,又累又苦還看不到多少希望

大孃嫁過去的時候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期,姑爹還在部隊當兵,正在參與修建著名的成昆鐵路,一次在隧道施工中,一塊飛石擊中了姑爹的眼睛,導致眼睛視線模糊,以傷殘軍人身份退伍回到農村。姑爹會木匠手藝,由於視力精準度差,只能做一些簡單木工和修補農具的粗活,在農閒時候,姑爹要編一些竹器籮筐到街上售賣,以補貼家用。

姑爹眼睛不好,做不了精細的活,自然也做不好飯菜等家務事,他老實巴交的,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甚至還有些木訥。大孃除了要去生產隊做農活掙工分,回到家裡還要煮飯餵豬操持家務,姑爹對生活是一個不講究的人,大孃做什麼飯菜,他就吃什麼飯菜,也沒有什麼怨言。

父親與母親談論大孃婚事的時候,常常嘆息嫁得不好,我不止一次問過母親,大孃怎麼要嫁到那個窮地方去?母親說,當年蔬菜隊人多地少,那邊是農業生產隊,媒人介紹說那邊田多地廣又靠山,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裡的資源足以養活一家人,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你爺爺吃過沒有土地的苦,就毫不猶豫同意了這門婚事。

父親兄弟姐妹有五人,父親排行老二,大孃是老三,父親與大孃是最親近的兩兄妹,父親常常說,小時候每天早起要走一個多小時去鄰村學校讀書,每天都是大孃早起為自己煮早餐,兩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後來父親參軍離開家鄉好幾年,大孃到了結婚年齡就出嫁了。

逢年過節父母要帶我和妹妹去大孃家走親戚,每到這個時候,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大孃家有一個比我大兩歲的表哥,還有兩個表妹和小表弟,他們都是兒時的玩伴。表哥會帶我去半山腰逮麻雀、捉筍子蟲、採摘野果子,還時時惦記着門前屋後的桃子、李子和廣柑好久成熟,每次去大孃家總有意外的收穫。去大孃家要路過一家土窯廠,手工做陶燒制一些生活用具,看着泥團在制窯人手裡變幻莫測,生成了一個個泡菜罈、土陶缽、油鹽罐、茶葉壺,常常讓我流連忘返。

對於大孃,我心裡是愧疚的,記得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大孃家辦生日酒,父母正好外出,我跟隨爺爺奶奶一起去,母親給我五元錢去送禮,我有了小心思,偷偷截留了一元錢,送了四元錢出去。成年後,由於工作繁忙,加之去大孃家要爬坡過坎,山林野趣和土窯樂趣失去了吸引力,兒時玩伴長大了各忙各的,我去大孃家的次數少了,一年去不了一次,甚至三五年才去一次,因為這些事,自己在心裡一直有些自責。

姑爹家也是一個大家庭,他有一個姐姐和三個弟弟,姑爹在男丁中排行老大,大孃嫁過去自然就是大嫂了。爺爺奶奶曾經給大孃說過,去一個大家庭里做大嫂,要潑辣一些,要吼得住幾個兄弟姊妹,不要被他們欺負了。

本來婆媳關係就是一道解不開的難題,大孃始終記住了當初爺爺奶奶這句話,自然與婆婆相處得不好。一生要強的大孃凡事都要爭個高低,在幾場爭吵中,大孃把威信樹了起來,成了一家之主,在大家庭中凡事都要聽她的,這些爭吵也影響了大孃的後半生,生產隊的男女老少輕易不敢招惹她。大孃和姑爹脾氣都不好,常常因為一些家庭瑣事,就會你一句我一句的拌起嘴來,姑爹愛嘮叨喜歡「扳牙巴勁」的性格,在強勢和潑辣的大孃眼裡,那是不屑一顧的。

父親和母親也常常勸大孃,一家人少說幾句嘛,一家人要有包容心,一個家裡是講不清道理的,一個家裡是講愛和談情感的地方。我一直覺得,姑爹是一個不懂愛的男人,一個男人和女人有什麼爭吵的。好在大孃姑爹兩人從來不記仇,第二天風平浪靜了,兩人又形影不離的,該忙農活的忙農活,該操持家務的操持家務。也許,爭吵就是一種調味劑,需要加一點辣,來調節寡淡的生活。

改革開放後,蔬菜隊的農民,三三兩兩進城去務工,生活漸漸富裕起來了,紛紛蓋起了小樓房。而山溝里的大孃家,一年辛勤勞作到了年底還是所剩無幾。為了改變貧窮面貌,大孃與姑爹成天在田地里勞作,盼望在土地里刨出金疙瘩。每次姑爹牽出耕牛出去餵草,順便還要割一背簍豬草或牛草回家;外出走親戚,也常常惦記着家裡的農活,吃了午飯就要往回走,要早早趕回家,去忙田地的莊稼,我常常納悶,農業生產隊哪有那麼多的農活呀?

後來,山邊一帶開挖了幾家小煤窯,多年的瘋狂採煤行徑,導致煤窯礦井坑道所到之處有了塌陷區,大孃的土牆房子也在塌陷區,在政府的動員下,大孃家從山溝里搬到了公路邊,新修了一棟兩層的磚瓦房,屋外還有一個小院壩,大孃姑爹住在一樓,小表弟和媳婦及兩個孫女住在樓上。

這次政府主導的搬遷,大孃辦成了城鎮戶口,還加入了社保,每月有千餘元的退休金,加上姑爹的傷殘補租,兩老口每月有三千多的退休和補租金,生活漸漸好了起來。大孃和姑爹依舊是閒不住,在田間地頭栽種莊稼,父親母親和我多次勸說他們,政府發了養老金,你們歇下來吧,不要太累了,大孃說自己本來就是農村人,哪裡閒得下來嘛。

大孃家搬到公路邊後,交通便利了,車子可以開進小院,作為少年愧疚之事的彌補,每年春節我照例要帶上香煙和酒水去看望大孃姑爹。母親說,你姑爹煙癮大,他是抽葉子煙的,我在城裡尋了很久,終於在老街邊上找到一家專門售賣葉子煙的,買了一捆葉子煙,專程給姑爹送了過去。

大孃身體一直都不好,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小病纏身那種,常年要去藥店買藥,一年四季沒有斷過藥。2023年國慶後,大孃一直咳嗽不止,表哥帶她去大醫院治療,照CT,照核磁共振,最後醫生會診,確診是肺癌晚期,醫院已經不收治了,只有回家進行保守治療。

表哥和姑爹瞞着大孃,說是肺上有炎症,醫院開了專治肺病的藥,吃幾幅中藥會慢慢好起來的。十二月初的一天,母親接到姑爹打來電話,說大孃的肺病更嚴重了,成天都在劇烈的咳嗽,還咳出了血痰,身體一天天垮了下去。

大孃才74歲,不是太老的年齡,得知大孃病情嚴重,我和母親急忙趕了過去,一踏進大孃家,大孃堅持從床上爬了起來,還說自己為了治病,每天都在堅持喝那個難以下咽的中藥,這幾天胃口好起來了,每頓都能吃一些飯菜。臨走時,大孃把我們送到院壩邊,難得的冬日陽光照在大孃消瘦的臉龐,看起來她的精神還不錯,容光煥發的,我在心裡默默禱告,大孃的病快些好起來。

臨上車時,姑爹又追了過來,小聲地對我和母親說,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我回頭遠遠地望着大孃,大孃笑着朝我們招了招手,我也沖她揮了揮手,叮囑她外面冷,趕快回房間去。大孃始終認為這次肺病與以往生病沒有什麼區別,只要堅持吃藥,在家裡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康復的。

大孃是一個愛乾淨的女人,肺病發熱浸濕了衣服,即使天氣再冷,姑爹和表妹天天都用熱水為她抹身體,讓她乾乾淨淨舒舒服服的養病。表妹說,最後那些天,有幾次大孃在深夜醒來,悄悄來到姑爹床邊,久久地凝視着姑爹,有一次還挨着他趟了一會兒,才回到自己房間,這也許是疼痛難忍的時候,一生堅強的大孃在尋求一絲心理上安慰,她應該有一些預感了。

大孃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距離新年元旦還有幾天的時候,噩耗傳來了,那天,我正在鄰縣參加一個商務年會,會議結束的當晚,預約了網約車跑了幾十公里夜路,趕到了大孃家,在大孃靈前磕頭上香,為大孃守靈送終。

我坐在靈前,回憶起大孃幾十年的辛勤勞作,一輩子的苦難前行,還有她的音容笑貌,我的眼睛濕潤了。身性木訥的姑爹端了一根板凳坐在我旁邊,緩緩對我說道,你大孃一直是清醒的,以為自己的病會好起來,直到最後,她什麼也沒有向家人交代過,包括家裡的錢、存摺放哪裡,都沒有給家人說過。大孃走的時候沒有痛苦,如睡着一般,就這樣悄悄地走了。後來,在大孃的被褥里、衣櫃裡、床下箱子裡,清理出二十幾萬現金和存摺,這都是她當家省吃儉用節約出來的錢呀。

我勸姑爹想開點,姑爹哽咽着說,一個活生生的人,一下子就沒了,怎麼想得開嘛?這個家幾十年了,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你大孃在張羅,還存下這麼多錢,這個家要不是她在管着,我們現在還在山溝里住着!說着說着,姑爹流下了眼淚,片刻,他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過去兩個人無論怎麼爭吵,心裡始終還是想着對方的,凡是家裡有好吃的,一個人都捨不得吃,非要等着另外一個人回來一起吃,心才是安穩的,剛剛殺的年豬,分了半邊豬肉給三個子女,自己留了半邊豬肉,準備在元旦春節時候,兒孫們全部回來,大家一起過一個鬧熱年,這下全都成了泡影。

聽着姑爹說了這些,我擦乾了淚痕,大聲說道,這些話就是愛的一種表達,你應該早些說出來呀,現在大孃永遠也聽不到了,留下這麼多的遺恨!良久,姑爹喃喃地說,我和你大孃吵吵鬧鬧幾十年,習慣了每天的爭吵,以後再也聽不到吵鬧聲,現在安靜下來了,怎麼還不適宜了?我望着有些疲憊的姑爹,惋惜地說道,那是生活里缺少了那麼一點辣。

夜更深了,我站起身,在大孃靈前又點燃了三柱香,深深地朝着大孃遺像三鞠躬,青煙在堂屋裡裊裊升起,緩緩地飄散而去。[1]

作者簡介

徐昌斌,重慶市永川人,重慶市永川區作家協會會員,供職於上汽紅岩汽車公司,曾經在《重慶晨報》《重慶日報》《西南作家》《中國消防》發表過文章。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