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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謠(耿永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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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謠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石磨謠》中國當代作家耿永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石磨謠

那年,父親買了一盤石磨坯子,叫了幾個人從很遠的溝里抬到院子裡,請來石匠鍛新石磨。鄰居都來看稀奇,院子裡圍了一群人。

鍛石磨對農家人來說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除了修窯蓋房,拉碾子鍛磨就是大事。你想想,一個莊戶人家的院子裡鹼畔上有了碾子和石磨意味着什麼?掐指頭算算,全村百十戶人家,能鍛得起石磨的有幾家?

那些天,父親竟然牛的抽起了紙煙,山里也不去了,圪蹴在石匠跟前說山說水,心裡美的不行。吃飯了,我們吃洋芋擦擦穀子窩窩,石匠吃白麵條,母親還專門用清油炸芝麻做調和,那個香味至今想起都嘴饞。石匠吃的山呼海嘯,吃得理直氣壯。俗話說,會待的待匠人,不會待的待丈人。父親也是個木匠,要不怎能鍛得起石磨。至於我的前程,他早就安排好了,書念不成就回來跟他學木匠,雖然比不上公家人,但走到哪兒也有人抬舉,手頭不缺零錢花。

石磨鍛好了,新麥子也上來了。

那天,母親拉來毛驢栓在磨上磨白面,蒙上眼睛的小毛驢拉起新石磨,四隻蹄子在磨道里走的格登登的,石磨嗡嗡的響,像唱一支古老的歌謠。母親把頭三遍磨的白面都盛在紙囤里放好,應酬人情門戶。在後面的麩子裡就亂七八糟地摻和些什麼高粱、谷糠之類做窩窩吃。到後來,連窩窩也吃不上了,新石磨常常磨的是些見不得人的糠炒麵......

那以後,左鄰右舍常到我家石磨上磨東西,磨的內容五花八門。窮家百姓連毛驢都買不起,不少人家白天山里勞動,晚上在月光下一家老小推石磨磨麵。人家一來,忙壞了母親,飯碗一放,忙前忙後地給拿簸籮、簸箕、羅面架,經常吃冷飯,可心裡樂得很。有時候好幾天不來磨麵的,母親還有一種失落感,口裡不安地念叨:張家或者李家大概又沒糧了,揭不開鍋了......

石磨成了我家的寵物,或者說是新貴。

它一付老成持重的模樣,像羅丹的雕塑「思想者」,四平八穩地蹲在院子右邊的榆樹底下。我家的饑寒溫飽它看到了,我們的苦辣酸甜它也看到了,不過它涵養性高,沉默不語罷了。只是忠心耿耿地履行它作為石磨的責任,用它鋒利的牙齒,把糧食和一些能充飢的東西嚼成麵食來餵養我們。

院子裡有了這樣一個笨拙、沉穩、厚重的龐然大物,一家人心裡就踏實了許多,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特別是父親,每天晚上蹲在石床上呆呆地看着石磨,看着他多半輩子掙來的家當。這東西可是要祖祖輩輩往下傳的呀。到那時,後人們就會問:是誰掙下這麼貴重的家產,多了不起呀,我們的祖先們......

而我看到它就不由地聯想到古代的舊石器或新石器時代,想到由低級向高級進化的人類社會。從鑽木取火、結繩記事到毛驢拉石磨,這社會到到底進化了多少?歷史上,人們爭過來斗過去,不就是為了口吃食?民以食為天,一旦肚子空了沒東西填補,要餓死人時,造反、打仗是很正常的事。這樣說來,一盤石磨就是一本歷史書。

在風清日麗,一派祥和的農家小院裡,在雞鳴狗吠的伴奏下,聽一盤從遠古走來的石磨唱着辛酸的歌謠,磨着農人一滴汗水摔八瓣,從山裡背回來的或粗或細的東西,讓人們吃着粗糙不堪的食物延續生命,長年累月地像牛馬一樣忍辱負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到這裡,我忽然害怕起來:這難道就是一個農家子弟與生俱來的命運?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我甚至幾次夢見自己竟然變成一頭毛驢,沒明沒夜地在磨道里轉悠,然後,讓我的子孫後代再繼續轉悠。不,我不能這樣稀里糊塗地混日子,我要活得剛剛骨骨,硬硬正正,活出屬於人的尊嚴,過另外一種生活......

後來,村裡有了鋼磨,有了碾米機,有了電。

用電帶動的這些鐵疙瘩,轉速飛快,聲音也宏亮,是石碾石磨效率的一百倍,農人們驚訝得不知說什麼才好,羞得碾磨們無地自容。從此,它們被人們慢慢遺忘,啞口無言,忍受着前所未有的羞愧與屈辱......再後來,寧夏大米河北面,整車整車大量湧進城鄉的超市和小賣部,整袋整袋走進千家萬戶;城鎮化以來,許多農村人流入城市,親切溫馨的小山村漸漸失去了往日的熱鬧,石磨石碾們在荒草叢裡苟延殘喘......

屢經坎坷終於成了公家人的我,遠離了泥土和莊稼,在嘈雜的城市裡工作與生活,年復一年地吃着從超市里買來的米麵、瓜果和菜蔬,吃的人寡淡無味。加上三天兩頭的霧霾天氣,使人經常沒了好心情,不由地回想起鄉下那藍格瑩瑩的天空,鮮嫩的瓜果菜蔬,香噴噴的飯菜。有一天,一位朋友將一盒「石磨麵」當禮品送給我,我才知道城裡也有了用電帶動的石磨,石磨麵粉供不應求。我感慨不已,想起老家的山山水水,更想起那一盤久違了的石磨......

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我驅車回到了久別的家鄉。

通村公路硬化了,村委會辦公房和破舊的戲台都返修一新,小廣場安裝了健身器械,村裡有了私家車,人人用上智能手機。只是,村莊顯得空蕩蕩的,牛羊毛驢不見蹤影,幾個大叔大嬸驚喜地握住我的手......

走進兒時的院落,窯洞門窗上粘滿蜘蛛網,塵土厚厚一層,院子裡荒草半人高。老半天才看到那盤石磨:一扇摔在地上草叢裡,一扇斜躺在磨盤上,都碰得沒了楞角,灰眉土眼,像一對恩愛夫妻被人活活地拆散。此情此景,我感慨良多:物換星移,時代變遷,人們又渴望回歸生活的本真。被遺棄了多年的石磨麵竟然又成了城裡人的新寵,五穀雜糧、綠色食品、山泉水、清新空氣也成了生活中的奢侈品......我腦海里竟然冒出一個念頭:在外撲騰了幾十年,以後退休了回老家,以石磨為伴,以棗樹為鄰,種幾畦菜,餵幾隻雞,過幾天「種豆南山下」,「帶月荷鋤歸」的陶淵明式的田園生活,不也是一種理想的選擇? [1]

作者簡介

耿永君,中學語文高級教師,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