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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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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碎片》中國當代作家吳曉玲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秋天的碎片

這天上午,秀城中學像往常一樣安靜。校辦臨時通知,讓現時無課的老師、暫時無事的教輔人員,立即去會議室開會。這讓人有點兒意外。通常會議都是在

下午課後進行,上午開會並不多見,而且是在第一節課時。

大家很快來到會議室坐定,看見校長已經陪着幾個着警服和不着警服的陌生面孔坐在台上,頓感詫異。台上的人一個個面無表情,正襟危坐,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山高水低來。空氣也跟着他們表情的高深莫測凝重起來,沒有了平時會前的打鬧嬉戲。

校長看看台下,說:「現在開會。請高二(二)班班主任帶李明同學到台前來。」隨即,班主任帶着李明,面無表情地走到台前,側過身將李明讓到了前面。一個稚氣未脫、身子尚顯單薄的男生站到了大家的面前。他惴惴不安、滿臉通紅、大汗淋漓,頭低到不能再低。大家的目光一下聚焦到了他的身上。會議室的空氣頓時凝固了。

「現在請公安局陳副局長宣布一項決定!」校長聲調沉沉地說。一身警服的陳副局長緩緩站起身,從公文包里拿出一頁紙,表情嚴肅地宣讀:「今年 5 月 30 日,我局接到秀城中學報案,高二(二)班學生李明在晚飯後晚自習前,出校門買東西,路遇歹徒勒索錢財,被刀刺傷兩處。現已查明,案件系李明輕慢國法,虛報假案。兩處刀傷系李明自殘。現決定,給秀城中學高二(二)班學生李明予以……處罰。」

一個才要步入青年門檻、還殘留着稚嫩氣息的高中學生,居然和「違法犯紀」搭了界,讓大家都有點唏噓,好好的一個學生,為什麼要虛報假案,因什麼緣故而去自殘呢?

李明這段時間着實難過,晝夜都煎熬在這「虛假」帶來的無限恐慌之中,不知何時才能回到以往自由愉快的狀態中去,只得迫不得已地硬着頭皮應付公安的不溫不火的訊問。細微的提問,似將他的五臟六肺看了個透,要把他的犄角旮旯搜個遍。「虛假」藏在他心裡的那個角落索索發抖,無處躲藏,眼看着就要被公安扯將出來,面對公安銳利的目光,他步步後退、後退。

其實,這「虛」來自當時的無計可施,這「假」源於對局勢的無法控制。

起初,他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情急之下說了假話。更沒料到,公安會如此認真。原以為「虛」就是虛,「假」就是假,公安自然也就查不出什麼真兇,當然也就不存在殃及無辜的問題,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或者公安有所察覺,以年少無知的學生的小兒囈語為背景,在亂相無序中淡化責任終止調查這事也就過去了。故而才有了最初的那段自認為嚴密卻又經不住任何推敲而勉強拼湊起來的「案情」陳述:

第一次是開學不久,我去城中辦事,突遇兩個持刀小伙相向威逼,索走我僅有的十元錢。還說,你如膽敢報案,我們的眼睛可到處都是,你可想好了!

第二次是我哥寄生活費的第二天中午,我趁午休前去郵局取款,回去途中,他們好像知道我有錢了似的等在路上,將我前後相夾,後一個叫快把錢拿來,前一個持刀在我面前直晃。我掏出三十塊錢交給他們,後面的那個拿了錢又說,下次五十,你可聽清楚了,如若不然,到時候你試試。前面的那個又持刀在我面前晃了晃,一轉身就不見了。

此後,再未見過他們。我以為是被公安抓走了,或者因故轉移了,或者迷途知返了。不料,他們又來了。鄉下學生哪裡來五十塊錢?他們不容分說,刺了我兩刀,然後揚長而去。

公安接到報案,很是重視。歹徒手持兇器逼近學校大門,嚴重影響了學校的正常秩序和師生的人身安全,性質惡劣。他們立即成立破案小組,進行偵破。

聽了李明的這段陳述後,公安們再次警覺起來,歹徒如此膽大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勒索錢財,持刀傷人,有恃無恐,屢屢作案。不把他們繩之以法,難以向社會交代。

公安問:幾次遭遇,有沒有直接目擊證人?他以記不清了搪塞應付。

請你描述一下歹徒各自的年齡和相貌特徵。

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只說都在二十歲以下,相貌一時難以說清。

幾次遭遇,你都沒有反抗或者向人求救過嗎?

他不知如何應對,是說求救、反抗好呢,還是迫於情勢、甘願受欺切合實際? 總之,無論求救反抗還是無奈受欺,按公安的提問思路,都需要詳盡的細節

支撐,這讓他狼狽不堪,茫然不知所措。

還好,公安並不急着要他立刻回答,而是讓他下去再仔細回憶回憶,想想每一次細節的前接後續,等他們下次再問。

努力撐持着的緊張心情得到暫時的緩解,他微微喘了口氣。

現在的李明害怕公安、無法面對公安、又不能不面對公安。公安一個個不經意的提問,都讓他一次次頭皮發麻、如火烤背。一個一時情急中的謊言,帶給他的竟是如此難以承受的折磨和煎熬,他迫切地盼望着事情能早點結束,讓他趕快輕鬆下來。

李明是那種與世無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學生老師都公認的好學生。

最近一段時間,李明莫名其妙的體內有一種不可抗拒的潮流在涌動,全身心

都在被一種莫可名狀的激情燃燒着。

在教室里,他總有一種神清氣爽、展翅高飛的感覺,窗玻璃上映着和煦的陽光,樹枝上綠葉片片、繁花朵朵。他的心也跟隨這春光美景騰空遨遊起來。

他看什麼都是美妙動人的。前面座位上的女同學李麗蘭今天穿了一件花格布的新衣服,讓他眼前頓時一亮,一股清新之氣撲面而來,他有點激動,原來他身邊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可以前為什麼就沒有發現、沒有感覺呢?這豈不辜負了校園的一片大好春光?

某一天,他的情緒又莫名其妙地起了變化。有一節課,他面前的座位空了,花格布衣服不見了,冷清清的桌面、空洞洞的書桌抽屜、偌大一個豁口橫在他的面前,心裡頓時皺皺巴巴起來。老師生動活潑、詳略得當、重點突出的講解,每次都要在他面前的空座位上打個趔趄,然後才能傳進他的耳膜。他第一次有了如此陌生的感覺。

直到課間李麗蘭走進了教室,李明皺皺巴巴的心情才立刻舒展開來。

李明笑着跟李麗蘭開玩笑說:「怎麼,逃課了?不會吧?」

李麗蘭反唇相譏:「你覺得像嗎?咱們這些鄉巴佬,見識有限、反應遲鈍,和城裡學生沒法比,爭分奪秒還恐掉隊呢!逃課?哪兒撿的陳詞濫調?」

李明被李麗蘭一頓搶白,無言以對,自覺無趣。李麗蘭沒有回答李明曠課的原因,李明也不好再問。

可李麗蘭的這通搶白,卻讓李明得到意外的信息。「咱們這些鄉巴佬」,多貼心,多溫暖!像他們鄉下山間的一股清流,透逸彎曲,且潺潺有聲,沁入李明那塊未被開墾的荒原。李明心裡熱乎乎的,溫潤極了,尤其「咱們」一詞讓他感到微妙和親切。原來她早就把他認作同類了,他是她的知己了;原來她一直在為一種無法迴避的自卑而勤奮刻苦。

有了這一次的語言交流,李明感到他和李麗蘭之間的話題越來越多,距離一下拉近了許多。他們一起穿梭在學校的書畫展覽現場,祁老師的美術作品《春在心間》讓兩個少男少女好不開心愉快;李老師的真草隸篆、一專多能,又讓兩顆渴求知識的心靈佩服得五體投地;許多同學的優秀作品,也讓他們無比驕傲和自豪。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各顯其才,各具特色。他們也笑廣播體操比賽時的某位同學的過於認真,四肢像木偶人似的僵硬呆板。話題多多,很是投機,一種說不清楚的熨貼滋潤着李明,他心中一陣甜蜜。

可就是有這麼一天,李明的好情緒大打折扣,心情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了。李麗蘭和王文偉在下午課前喜笑顏開輕鬆愉快地一起走進了教室。回到座位,他們還在意猶未盡地交談着。這讓李明一下子不自在起來,並且這種不自在不斷蔓延升級,他不明白他們兩個之間會有什麼值得如此要好的事情。他困惑、失落,甚至痛苦。他感到難過,一種被人無端冷落的滋味折磨着他,李明鬱悶極了。

而此時的李麗蘭對李明的痛苦難過渾然不覺,不知道她冷落了李明、傷害了李明,照例我行我素,和王文偉有笑有說。李明無計可施,只能在痛苦中自我掙扎。在掙扎中不斷觀察李麗蘭,發現李麗蘭不只和王文偉有話可說,而且和其他同學同樣有話可說。李麗蘭並不是在有意冷落他,她沒有傷害他,同學之間的相互接觸再正常不過了,他釋然。

李明的情緒正常了,恢復了往日的活力,日日早起,刻苦用功。那天早晨,他背着書包走向教室。太陽還未升起,霞光已經先行,給梧桐樹披上一層燦爛的朝霞,金光閃閃的。樹下的李麗蘭手拿課本,腳步從容,口裡默誦着,從樹冠的一端慢慢移向另一端,然後又折返回來。李明經過樹旁,正準備問好,「goog m orning" — 用英語傳送過來的天籟之音,新鮮、活潑、靈動、有趣,別具特色的問候,讓他喜出望外,清爽怡然的感覺像頭頂晴朗的天空、天空中燦爛的朝陽,前段時間和李麗蘭同學習共進步的那種美好感覺失而復得,一絲不易察覺的悠然自得暗然滋生。

李明沐浴在春風裡,徜徉在晨光下,陶醉在鳥語花香中。

中午放學,住校生相互簇擁着走向宿舍。「李明,你怎麼還拿人家女同學的帽子呢?」有同學問。李明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有點慍怒:「什麼意思?誰拿女同學帽子了,我拿誰的帽子了?」 「那為什麼今天早上李麗蘭問你'格(我)的帽呢』?」李明恍然大悟,一股喜悅之情溢於臉龐,他沒有理睬同學的嬉笑調侃,噗嗤一聲笑了。「你笑什麼?李明,有什麼好事情說出來讓我們大家也分享分享,咱們一起高興高興。」

李明想到了自己剛上初中的第一堂英語課。老師走進教室,邁上講台,面向同學,"「good morning」。同學們都愣住了,一時不知作何反應。「早上好!」老師緊接着翻譯。教室里的空氣一下活躍起來。

課後同學們將此戲譯為「狗戴帽子」。一天,有個同學遠遠地看見英語老師戴着帽子走在前面,突然惡作劇:「張老師,狗戴帽呢。」然後一溜煙不見了蹤影。而今天同學又把它譯為「格的帽呢」,是鑽了方言土話的空子。

李明心情很好,每天在他面前坐着的李麗蘭,無疑是一株賞心悅目的白玉蘭。周末回家返校,他媽給他一包煮熟的青豆,他想着的當然是李麗蘭和他同享。走到李麗蘭宿舍門口:「李麗蘭,給你一些青豆子!」李麗蘭聽見他叫,應聲跑出宿舍,接過李明送來的青豆子,還未等「謝謝」出口,青豆就被身後的同學搶走了,李麗蘭別無他顧,轉身急忙再去搶奪,只把個李明獨獨地撂在了原地,傻傻地站着。連一聲「謝謝」都沒有聽到,心想,也好,青豆原本就不是什麼稀罕物,由此帶給同學的歡快情緒,也算青豆對其他同學的意外奉獻,值了。但是他心中的失望卻久久揮之不去,無法排解。他希望的是,經常和李麗蘭保持近距離接觸,飽含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然而這種感覺總是飄忽不定,有時從天而降,有時又如水而去,抓又抓不到,摸又摸不着。

星期天上午,李明要搞宿舍衛生,提了水壺去打水,遠遠聽見李麗蘭在喊他:「李明,你不是回家了嗎,怎麼沒有去?」

李麗蘭提着水桶,也要去提水。他連忙回答:

「我大(爸)進城跟集,順便把乾糧給我送來了,省得我趕山路回家啦。」

「哎呀,你太幸福了,李明。」

走近的李明趕忙說:「拿來,把水桶給我,我順便給你捎過來。」

「哈,那求之不得啦,謝謝你了!」

李明心裡暖暖的,一陣激動。李麗蘭還是那個李麗蘭,他和李麗蘭依然很近。李明一手拿着自己的水壺,一手提着李麗蘭的水桶向水房走去。因為都是打水,他聯想到了每年大年初一的第一桶水,媽媽總是叮囑他說,大年初一的第一桶水叫「金水」,必須要打得早打得滿,來年才會財源滾滾、福氣滿滿。他是家裡的長子,家裡像祈福、納彩、祭祀之類的民俗活動,都由他這個長子來完成。往年,吃過年夜飯,祭過祖先,全家人圍坐一起,在昏暗的油燈下其樂融融地玩上一陣子,便安歇睡覺了。直到一覺醒來,只要天還是黑的,那就是早,他便提上事先準備好的水桶,在自家院子裡的水窖中打上滿滿一桶水,倒進廚房的水缸里,直到缸滿為止,以此預示來年的興旺發達。

而今年的年景可是大大的不同了,村里通了電,家裡有了電視機。父親辛苦一年,先是往南邊販洋芋,後改販藥材,在春節來臨之際給家裡買了電視機,讓家裡的生活水平大大地提高了。媽媽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她聽鄉幹部說,彩電在全鄉都是屈指可數的幾家人才有。這下好了,今年過年可有稀罕物招待親朋了。

除夕年夜飯後,祭過祖先,全家人守在電視機前觀看春節聯歡晚會,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來。說着笑着,不覺到了凌晨,電視裡迎接新年的大鼓即將敲響,弟妹們忙着放鞭炮,他提上事先備好的水桶,在水窖里打上滿滿一桶水,倒進水缸,直到水缸滿溢。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金水」打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早」。

李明把李麗蘭的水桶接得滿滿的,提起後兩腳前後交替,步態有致,腳下有力。清甜透亮的自來水在水桶里悠悠地自在着,任由李明把它們信心十足地載到李麗蘭的宿舍門口。李明輕輕放下水桶,直起身高聲問道:

「李麗蘭,水桶放哪兒?」

「就放門口吧,我一會兒要洗床單被套。」

李明放下水桶,木木地站在李麗蘭宿舍門口,只聽見李麗蘭舒朗圓潤的回答聲,卻不見她出來一下,表示表示此時應有的禮貌。剛才的好心情轉瞬即逝,他心裡冰涼冰涼的,失望極了。「咱們」「good morning「的那種美好感覺夢幻般地消失了。自己在李麗蘭心中到底有沒有分量、有沒有位置,他無從知曉。那種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的難以捉摸,深深地刺痛了李明那顆火熱赤誠的心。他向來靦腆,直白露骨相向發問,他萬難做到。一顆強烈地渴望得到來自女性好感的心不知所以地跳動着,久久平靜不下來。

李麗蘭從校園開滿白花的梨樹下走過,青春靚麗、步調輕盈,他想到的是玉樹臨風;李麗蘭輕快地邁上台階,他感到的是矯健陽光。有道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他處處無微不至的用心,難道她就一點也感覺不到嗎?

一下午在幹什麼他不知道,晚飯是怎麼吃的他搞不清楚,飯菜什麼味道他也一頭霧水。他胡亂地扒拉幾口,丟下碗筷,機械地拿上書本朝教室走去,最後剩下的一點清醒就是,他還知道他這是要去上晚自習。遠遠地看見李麗蘭也拿着書快步走向教室,途中遇一男生結伴而行,好像又是王文偉,他的心「撲通」了一下,一種難以忍受的滋味湧上心頭,嘴唇蠕動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心不由自主地頓了一頓。

夏天的夕陽被紅彤彤的火燒雲托着,俯瞰着生機勃勃的大地,金色的餘輝塗滿整個校園。

校門外,幾個青年小伙子嘻嘻哈哈的,搖搖晃晃、蹣跚而行。只聽一聲「一二」,他們便一齊唱了起來:「娘呀,兒死後,你要把兒埋在酒缸旁,將兒的墳墓向酒坊,兒要看酒缸天天滿,每天喝它二三兩。」聲音洪亮,整齊劃一,激情四射。在「兩」的餘音中,其中一個踉蹌着倒向另一個懷中,另一個急忙雙手扶住,接着騰出手來,給了踉蹌者一拳,口裡罵道:「婆娘年輕娃娃小,你這扇慫還死不了。」

李明迎面而過,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也聽不清口裡唱的什麼,只隱約覺得有幾個人在他面前東倒西歪地走過。他滿腦子都是李麗蘭,因他的不幸,李麗蘭驚慌,因他的不幸,李麗蘭着急,無微不至地撫慰關懷照顧。

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一種無從拂去的傷痛,被一種強烈願望驅使着,稀里糊塗幼稚可笑且滿含心機地讓他莽撞冒失地付諸他的要探到李麗蘭仍和他親密無間友好如初的行動。

此時,他立刻懵了,校門就在眼前,進了校門,離教室也就不遠了。他血流如注,面對同學們驚慌的眼神,他不知如何應對,總不能實話實說話吧?

雙腳一步一步挪動,校門一點一點接近,距離一寸一寸縮短,他還在躊躇不定。該不該那樣說,會不會殃及無辜?流血的傷口此時並無痛感,思維反倒清晰異常。怎麼辦?教室已經在他面前矗立着,進不進?進了就那樣說?教室清晰了模糊,模糊了又清晰,不那樣說又能怎麼說?不進去不那樣說,怎麼會看見李麗蘭不同尋常的與他心貼心的表情流露呢?

教室里的日光燈已經亮了起來,同學們的課桌上已經攤開了書本,李麗蘭也低着頭對着書本,手中的筆沙沙作響。

此時李明流血的傷口才劇烈地疼痛起來,他面色蠟黃,成線的血流從門口流到他的座位。同學們大吃一驚,忙問何故。他語無倫次,好不容易才說清楚。晚飯後,他出校門買東西,突然從暗中竄出兩個持刀搶劫者,如此這般將他刺傷後逃走。教室里頓時譁然,有急着報告學校的,有責問校警失職的,更有結伴覓跡捉拿兇手的,唯李麗蘭在片刻的驚慌後,在同學們的紛亂中,急忙拉着他去醫院包紮傷口。

路上,李麗蘭讓他忍着點,醫院很快就到了。這些都足以慰藉他焦渴的心靈,可他此時卻好像沒什麼感覺了。

同學們已經吵得沸沸揚揚,學校對此事非常重視決定向公安局報案。這是他以前沒有想到的。原來事情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簡單、容易糊弄,形勢發展已經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李麗蘭的陪伴和安慰,對他已失去了意義。此後他聽到的,是聲聲驚雷。

李明再次來到校長辦公室,警察已經在那裡等候着。這一次公安並未向他詢問什麼,他們仍然毫無表情,見他進來,其中的一個叫他站過來。李明站了過去。那人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掏出一根皮尺,將李明的胳膊及右腿傷部翻來覆去仔仔細細量了又量,十分嚴肅認真。校長及學校有關人員一時都莫名其妙匪夷所思,不明白皮尺與案情有什麼內在的關聯,一時間靜悄悄的,大家都瞪大雙眼屏住呼吸靜觀其變。

「你不是左撇子吧?」問話更加的莫名其妙,讓人摸不着頭腦。

「不是。」李明回答。

「這是自殘!」法醫面向校長,目光嚴肅,語氣肯定。瞬間的驚訝之後,大家如夢方醒,疑惑似沸水融雪釋然明了。另外幾個公安依然目光嚴肅,不動聲色,校長室一下靜得像抽風的病人突然死去一般。

「說說,到底為什麼?」一位公安神情嚴肅,語氣冰涼。

這個「為什麼」最終還是如期而至,李明沒能繞過它。

內心一直忐忑不安的李明,一時間癱軟,蔫得如突然爆裂的皮球,軟塌塌直不起身來,臉色紅了又黃、黃了又白,呼吸短促、嘴唇發乾,口張開了閉合、閉合了又張開,手腳索索發抖。

公安們的眼睛直逼着李明。

為一時的煩躁而引起的衝動行為,為衝動行為而急就出來的無知謊言,只蒙蔽了同學們一時的雙眼,引來的卻是更大範圍的譁笑,最後付出的是青春和前程的昂貴代價。

這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的秀城中學,這是秋天的一個碎片。[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