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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婚約(劉文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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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婚約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第一次婚約》中國當代作家劉文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第一次婚約

讀初二那年,我十五歲,父親開始為我找對象的事操心勞碌。那時,剛包產到戶,生產隊分了我家幾畝地。父親在村里當頭,東奔西跑,無暇顧及農活。母親生我妹妹時大出血,一直未能完全恢復,干不動地里的重活。妹妹比我小三歲,也在讀書,無論怎樣,遲早是人家的人。我體單力薄,弱不禁風,除了識幾個字,成績在班裡名列前茅外,別無長處,明顯不是干農活的料。雖然高考恢復了,考試大軍浩浩蕩蕩,考取者卻鳳毛麟角,有的考生復讀三四年,仍然名落孫山,父親對我很不抱希望。

分田到戶,拼的是勞動力。沒有勞動力,地里的活幹不了,秋天就沒有收成,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風。家裡老弱病殘的狀況,父親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怎麼辦?提前找個能幹體力活的兒媳婦,不失為最佳選擇。父親是做媒高手,介紹成功的婚配,至少有上百對,為自己兒子找老婆的事自然不在話下,當仁不讓。

父親選兒媳婦的標準很務實:不需要很漂亮,文化也不要很高,但個子要高,身材要壯,孔武有力,幹得動農活,做事勤快,為人和善,懂得孝道,年齡大一點、小一點都沒關係。按照這個標準,父親在全村一一摸排,左瞧右看,口徑從大到小,最後,把目光落在我的同班同學,隔壁生產隊一位姓朱的姑娘身上。

朱姑娘比我大兩歲,黝黑、清秀、大眼睛,深不見底;走路帶小跑,兩根羊角辮上下跳動,象黑色的火苗;一說話就笑,帶有三份靦腆,笑時酒窩深陷,讓人有咬一口的衝動;身材不苗條,但壯實,個子比我高出一頭,每天放學回家,都要幫母親干點農活,成為大半個勞動力。

朱姑娘和我很要好,上學、放學經常走在一起。那時,正是男女生互生隔閡、分庭抗禮的年齡,不是由於反感和敵意,而是由於萌動的好感和愛意,潛藏於心、羞於言表,很想親近、不敢親近,糾集、矛盾、複雜,卻假裝疏遠和分離。

朱姑娘成績不好,對考高中沒有信心。我們讀的不是正規初中,而是小學「戴帽子」的初中,班主任是蘇南下放知青,教我們數學,自我要求很高,對升學率看得很重,不放棄每一位學生,每晚的數學作業壓得很重。朱姑娘完成作業有難度,放學回家後,趕快做完家務和農活,草草吃點晚飯,就手拎馬燈,到我家和我一起做作業,有時做作業遲了,夜深人靜,我和父親還把她送回家。

朱姑娘對我,對我們全家,很有好感。她很願意到我家來,很願意讓我「輔導」她作業,也很願意甜甜地、怯怯地稱呼我的父母。我輔導朱姑娘作業時,與她靠得很近,能聞到她身上的體香和淡淡的雪花膏的香味。有時,我在她的背後,羊角辮硬刷刷的尾巴,會刺到我的臉和眼睛,痒痒的、酸酸的,有點快感和難受。我揉搓眼睛時,眼眶濕潤,還會溢出幸福和欣喜的淚。

初二上半學期過得很快,眼看就要臨近寒假春節。除了下雨下雪,朱姑娘依然每晚來我家和我一起做作業。一天晚上,我和父親把朱姑娘送回家,回來的路上,父親不假思索地問我:將來,讓小朱做你的老婆,你看怎樣?

父親突如其來的問話,我有點愕然,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月光下,我思想翻騰,心跳加快,臉上一陣陣發熱,真想跳到路邊的小河裡。說內心話,我很喜歡小朱,也想她將來做我的老婆,可是,人家小朱願意嗎?應該願意,但也不一定願意。人家父母同意嗎?可能同意,也可能不同意。同學們知道了,會笑話我嗎?老師知道了,會不會不讓我考高中……我想得很多,但一路沉默,小心翼翼走在父親前面,到家臉和腳都沒有洗,就上床睡覺。那晚,我輾轉反側,渾身像爬滿了螞蟻,在我的記憶中,我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上學,朱姑娘很早就來到我家,同來的還有一位她家的鄰居女生,也是我們班的同學。朱姑娘來時,我還在床上。母親把稀飯和鹹菜早就端到了桌上,叫了我三四次,我還是賴着不想起來。母親很顧及我的面子,低聲在我耳邊說:小朱來了,等你一起上學呢。我一聽,蹭地從床上跳起來,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衣服,到河邊洗把臉,喝了三四口稀飯,匆忙跟朱姑娘一起走。大約走出四五十米,只聽到母親在後面大聲追喊:書包!書包!由於走得太急,我忘記了帶書包,母親追上來送了給我。

我家離學校大約四里多路,步行需要二十多分鐘。一路上,我腦子亂鬨鬨的,父親昨晚的話還在盤旋,我跟在朱姑娘後面,像是心裡有鬼,不敢正視朱姑娘,也不敢再跟她說話。朱姑娘還和往常一樣,走一路,說一路,笑一路。

中午放學,我沒再跟朱姑娘一起走,而是混在一群男生里,偷偷地溜回了家。上午的四節課,老師的講解,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心裡,腦子裡全是朱姑娘的大眼睛、羊角辮和小酒窩……我該怎麼辦呢?

期末考試,我的成績從前三名滑到了二十幾名,三好生也丟了,成績報告單拿回了家,父親看也沒看,就摔倒了我的臉上。父親說:成績掉下來也罷,考不上高中就回來種地、娶老婆……家裡正缺勞力。那個寒假,父親加快了為我找媳婦的步伐。

朱姑娘有位堂哥,在村里做團支部書記,算是我父親的下級,父親請他將自己的意思透給朱姑娘的父母。很快,消息就反饋過來,朱姑娘的父母同意大年初二,上門談親。父親開始着手準備,按我們老家的風俗習慣買了布料、禮品,一切準備停當,大年初一一過,就和我一起上朱家門上提親。父親把這個決定告訴我,我死活不同意。我不是不喜歡朱姑娘,而是感到難為情,怕寒假結束,同學們都知道了,我在他們面前抬不起頭來。但父命難違,我不得不硬着頭皮和父親一起去。

大年初二那天上午,我和父親一身新衣,帶着聘禮去朱姑娘家。以前,我雖然去過多次,但這一次去,我是那麼地不情願,那麼地感到陌生。一進朱家門,看到家裡人很多,氣氛也很熱烈。朱姑娘已出嫁的大姐、姐夫,已結婚的哥哥、嫂子,還有叔伯、嬸嬸、堂哥都在。我躡手躡腳跟在父親走進她家大門,誰也沒有叫,也不知怎麼叫,默不作聲,找個地方坐下。過了一會,我定了定神,開始搜尋朱姑娘的身影,沒有找到,我估計,這時她也和我一樣,不好意思,躲在房間裡。

父親和朱家親友打了一會牌,就坐下來吃飯了。因為飯後有正事商量,父親那天沒有喝多少酒,時間不長,吃飯就結束了。朱家眾親友圍坐在圓桌旁,我也坐在旁邊,聽他們談話。

先是朱姑娘的父親發話,他對我父親說:老劉,我們兩家是多年的老相識了,說話也不需要拐彎抹角,你們家看上我家二丫頭,是我們家的福氣,今天,你們爺兒倆上我們家來,我們都很高興,不過,孩子的婚事是大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朱姑娘的父親渴了一口茶,接着對我父親說:現在,兩個孩子還小,將來他們會怎樣,現在還說不準,定親太早了。今天,你老劉既然來了,我看這樣吧,先不定親,先拜個干兄妹,兩家相互跑跑,等將來孩子大了,都定型了,都有那個意思,再定親做親也不遲。老劉,你看怎樣?

父親聽後,連聲點頭說: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從此,小朱就是我乾女兒,我兒子就是你老朱的乾兒子。說完,父親就讓我叫朱姑娘的父母乾爸、乾媽。我只得遵命,小聲叫了聲:乾爸、乾媽。朱家父母爽朗答應,還給了我兩個紅包。

朱姑娘的父母也讓朱姑娘出來叫我父親乾爸,但朱姑娘始終沒有出來。直到最後我們離開朱家,我也沒有見到朱姑娘的身影。

寒假結束開學,我和朱姑娘定親的事就在全校就傳開了。我在班上,就像做賊一樣,抬不起頭來。朱姑娘坐在我後面第四排,有時,我偷偷看她幾眼,發現她下課就趴在桌上,不見了往日的有說有笑。

考高中的腳步越來越快,老師的作業不斷加碼,但朱姑娘一次也沒有再來我家讓我輔導她作業。上學、放學,我們都有意避開,只能遠遠地相互看着對方。

那年春天仿佛很短,一忽兒初夏就來了。我們開始輕裝上陣,腳步輕鬆。一天下午,二級課後的活動時間,同學們打掃完衛生,我就坐下來複習功課,後面,有幾個女生在相互嬉戲,其中,也有朱姑娘。女生們慫恿她說,你有本事能用橡皮筋和紙團打中某人,我們就承認,你和他一點關係沒有。為了撇清和我的關係,她鼓足了勇氣,用紙團向我射來,打中了我的後背。同學們鬨笑了起來,我拾起了地上的紙團,轉過頭來看了看她,她正趴在桌上,我看不到她的臉,估計已是面若桃花。我把紙團緊緊攥在手上,一股暖流傳遍了我的全身。

一個星期後的一天下午,是班主任的兩節數學課。班上有三位同學沒有到校,朱姑娘,她的鄰居女生,還有一位鄰居男生,也是朱姑娘的遠房侄兒。一節課快要下課時,這位男生氣喘吁吁站在教室門口喊報告。班主任老師十分氣憤,大聲問:你怎麼到現在才來?

這位男生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好了,出大事了。

老師問,什麼事?快講。

這位男生答道:今天下午,朱某某和仇某某一起上學,路過一個新建的河閘口,朱某某到閘口下面洗手帕,不小心滑入河底,閘口水流急,仇某某趕快喊人來救,十幾個人在閘口兩邊摸找個一個多小時,朱某某出水時,已經……那位男生哽咽了。

整個教室一片死寂,每位同學都屏住了呼吸。我的腦子嗡的一下,失去了自我。沒等老師發話,同學們紛紛站了起來。班主任老師也懵了,過了一會,才定神說:同學們,今天課就上到這裡,我們都去看看吧……

老師同學們很快來到朱姑娘的家,家門口圍滿了人。朱姑娘靜靜躺在門口的葦席上,一動不動,平日紅撲撲的臉蛋一片青紫。朱姑娘的父母哭得死去活來,在場的親友都含着淚水。同學們紛紛走近細看,十幾位女生都哭出了聲。我不敢靠近,遠遠地站着,頭腦一片空白。旁邊幾位木工,正在準備棺木,我父親在一旁安排指揮。父親看到了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摸了一下我的頭。當晚,朱姑娘就安葬了,墳地就在離河閘口不遠處的新洋港邊上。

不久,就迎來了中考,我考上了離家二十多里的中學讀高中。這件事過去快四十年了,一切還是那樣清晰,永遠無法從我的記憶中抹去。去年十二月,我在《長江詩歌》發表了紀念詩作,現抄錄於此:

少年婚約

你鮮艷的生命

隨那塊聖潔的手絹滑入河心

噩耗在校園炸開

老師同學趕到時

你已靜靜躺在葦席之上

散落一地冰清玉潔

那個初夏的黃昏

太陽也不肯過早的離去

餘暉纏住路過的東風

靜默

時間和空氣都停住了腳步

淚水漣漣

滴落在你瘦弱的軀幹

父母為你我定下婚約

同學們心照不宣

諱莫如深這不是秘密的秘密

從此我不敢正面看你

只能遠遠窺視你面若桃花

那時我們都不懂愛情

但能想象我們成為夫妻的模樣

我輾轉不寧盼這一天早日到來

等待中等來了

這個永遠分離的結局

飲盡淚水

那晚我一無所有 [1]

作者簡介

劉文華,男,法律碩士,律師,英語翻譯,鹽城市詩詞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