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在秋天等你(42)(胡嵐)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胡楊在秋天等你(42)》是中國當代作家胡嵐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胡楊在秋天等你(42)
路的一邊有幾座蘆葦搭建的草棚,圓錐形的頂自上而下愈發寬敞明亮,草棚里有幾個半弧形的石墩,供遊人息坐。蘆葦草棚乾枯的顏色讓人不僅浮想翩翩。「不種五穀,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魚為食。」羅布人世代生活在沙漠邊緣的海子邊。他們劃着卡盆從一個海子到另一個海子,捕魚,采野麻,食烤魚。他們豁達樂觀,生活悠閒與世無爭。羅布人也因此多百歲長壽。
文君兄,說到烤魚,單是看看就讓人口舌生津。與別處不同,這裡的烤爐更像一個圓形的灶,磚砌而成,裡面是燒紅的木炭,魚被一剖為二,長長的紅柳枝從魚身穿過,懸空插在烤爐四周,慢慢地烤炙翻轉,不一會兒,紅柳特殊的香味,孜然的香,調料的香,木炭的氣息都滲透到魚肉里。食物攪動味覺,烤魚香氣四下漫延。烤熟的魚色澤金黃,肉質精道,味道香醇,是舌頭的福氣。
區間車的終點是神女湖,我們已經環行20公里。在神女湖面前,之前沸騰的歡樂,霎時都成了靜默的無言。是的,在湖水面前一切語言都是多餘。木棧道,草亭,沉靜的湖水,讓每一顆躁動的心都安寧下來。片刻的靜默後,隨即是相機和手機頻頻地舉動,每個人都發出驚嘆聲,每一幀照片都美輪美奐。相機里的人像是入了仙境,沾染了神女湖的靈秀,個個美得飄逸、自然。我似乎有點明白,神女湖得名的原因了。那一汪藍是上天賜給大沙漠的福祉。湖水隨着視角的調整變幻着顏色,神女湖如嵌在沙漠中一面碧藍的鏡子,一望無際,怎一個藍字了得?藍得盡頭還是藍。湖水和藍天相映,水天一色。沙漠與湖水神奇地融合在一處,我的視閾迷失在神女湖深不可測的深藍淺藍里。
繞過湖走上沙丘,從高處望去,湖水又成為一彎綠玉,在秋日的暖陽下,瑩潤、微漾。那是怎樣的綠啊,綠的深處看不見綠,淺處又泛着綠玉般潤潔的光。神女湖,以它變幻莫測的顏色、幽清靜謐的氣息,吸引着一波又一波蜂擁而至的遊人。
文君兄,我腳下是起伏的沙丘。流沙帶來的細膩、溫熱,安撫着城市裡的喧嚷。漫無邊際的大沙漠蒼茫、遼遠。有什麼擾攘,有什麼煩心事,來這裡坐一坐,捧一把流沙,就,好了。在大沙漠面前所有的不堪、困惑都能被接納,現代生活的擾攘與物慾中的迷失,在這裡都能釐清。塔克拉瑪干以它像大海一樣的心胸,無所不在的寬廣,接納着世間所有的苦難、悲歡和艱辛。有什麼抑鬱難平,有什麼心結難解,在塔克拉瑪干遼闊無際的蒼茫面前,都像一粒沙一樣渺小。那麼,我們還有什麼不能放下。
曾經的海洋如今已是凝固的沙海。海水已退去,海水已消逝。乾涸的海洋以它古舊的褚黃色顯示着蒼涼、寂寥。人類過度地開掘和破壞,大自然終究是要懲戒人類匱乏的敬畏之心。斯文·赫定是憑着強烈的求生欲望,從塔克拉瑪干沙漠裡逃生的,和眾多的苦難相比,活着是多麼美好。
湖水和流沙構成了天地間和諧的畫卷。它們共同的屬性是細膩、溫柔,隨風起伏,形成不同層次的波紋。水是流動的沙呀,沙是凝固的海,只不過存在的形態不一樣罷了。文君兄,在無風的麗日,當流沙細膩地從你的腳踝滑過,當你從沙丘上滑下,當你從深陷的流沙中拔出雙腳,當你的身體髮膚,徹底感受到流沙細膩而無所不在的撫慰,你能說得清,更喜歡哪一個嗎?
遠處戲沙的人群,不時傳來歡愉的笑聲。起伏的沙丘後面,出現了一片鬱鬱蔥蔥的胡楊,那是綠色的胡楊方陣。
文君兄,我一直對胡楊樹有一種敬仰之情。用滄桑來註解胡楊,最是妥帖不過。見過胡楊你就知道,這個詞仿佛就是為它而造。我曾在塔河大橋見過一片胡楊林。它們形態各異,每一種姿態都是大地上無言的莊重。它們或是征戰的士兵,或是翹首等待的婦人;或是三、四株並排而立,左右旁逸的枝葉像大地上的舞者,或是伸出巨擘指點山河。胡楊們像是經過戰爭烽火,有的胡楊,樹身斷裂,乾枯的枝椏依然指向天空;有的胡楊,樹身呈現半邊枝葉繁茂,半邊枯裂的奇觀。胡楊樹在危急時刻會自斷生命的供給,在極度缺水的時候,它們會主動做出犧牲、取捨;有的胡楊,樹皮褪去,樹身泛白乾枯,卻依然堅固,它們的存在就是對不朽最好的註解;還有些胡楊,樹身倒地,卻依然保持着樹的尊嚴,依然粗壯、堅固,令人震撼。這種震撼是來自生命本身,對抗惡劣自然環境的無所畏懼。那天,在羅布人村寨,一個人,指着一截乾枯、粗大的胡楊說,你看,它還活着。其實,那截樹身已經看不到絲毫生命的跡象,它無枝無葉,已乾枯死去。可是它就立在那裡,仿佛從來就是如此,它的存在就是活着。文君兄,你要是在北方的大沙漠見到這樣的胡楊,一定不要奇怪。它的確是活着的,胡楊樹是長壽之王。塔河大橋的那片胡楊林,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了,我們人類是活不過它們的。他們是大地上不屈的生命,無論是活着的、還是乾枯的,都在大沙漠上昭示着生命的倔強不屈,悲壯滄桑。它們生千年而不死,死千年而不倒,倒千年而不朽;它們如同雕塑般靜止的生命仿佛永遠如此;它們是立在大沙漠上的精神圖騰,是大地上孤獨的王,是時間長河裡永不流逝的生命。文君兄,面對這樣的生命怎能不讓人心存敬意?
如果說立在沙漠里的胡楊,讓你感受生命的悲壯和酷烈,那麼站在水裡的胡楊卻有另一種美。它們綠得粗壯、渾厚。綠色的出現,切斷了沙漠漫無邊際的褚黃,那是一種跳躍的綠,生命的綠。
今年雨水豐沛,是樹木的節日。塔里木河的水漫上來,胡楊樹像涉水的綠林軍,整齊、颯爽地站在水裡。它們枝葉繁茂,綠的從容,綠的水潤。在無風的麗日,浸在水裡的胡楊,滄桑的樹幹倒映在水面,那是屬於它們的魚水相親。這時的美,美在倒影。那是一種肅靜的美,是一種粗狂與恬靜完美統一的美。人走在風景里,走着,走着,就成了風景。
作者簡介
胡嵐,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