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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戰草鞋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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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戰草鞋嶺》中國當代作家韓濟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血戰草鞋嶺

新牆河南源於羅霄余脈的幕阜山,北源於龍窖山港河,二水在筻口附近的三港嘴匯合後,始名新牆河。由此向西流經新牆、榮家灣、鹿角,匯入洞庭大湖。

這條流淌在丘陵地帶的河流,河面最寬處不過100米,河水最深處約7米,冬春之際,水流清淺,則不過1米。新牆河流經平江、臨湘、岳陽,全長108公里,是湘北地域的母親河,這條奔涌的河流,遍植餵養生命的稻禾,有着滋生靈魂綿綿不絕的沃土。

這是1939年9月23日,韓行到了新牆河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個情況,那就是雖然52軍的主力都撤到了新牆河南,但是新牆河北還有槍聲。新牆河南岸與北岸之間有一座小橋,正好可以從小橋上過去。

「張連長,走,咱們殺到河北去看看!」韓行對張小三說。

「那不行,危險啊!」張小三從來都是對韓行言聽計從,可是這一回居然也提出了反對意見。

「我都不怕,你還怕什麼。走,執行命令!」韓行對張小三吼道。

「韓司令啊,不能這樣做,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張維翰司令還不槍斃我呀。再說,劉參謀長肯定也不同意。」張小三耍開了泥腿。 「好你個張小三,居然敢不執行我的命令。」韓行從腰裡掏出了手槍,對張小三揮舞着說,「你要是敢不執行命令,看我敢不敢執行戰場紀律。」

韓行說着,用槍對準了張小三的腦袋。

這個時候,吳小明排長說話了:「韓司令呀,你是南征軍的首腦,沒了誰也不能沒了你。我們警衛連的任務就是要保護你,過了河,就是鬼子的重兵,我們怎麼保護你?這不是給我們出難題嗎!要槍斃你就槍斃我吧。」

又來了一個泥腿。

吳小明又對他的一班長李大中使了一個眼色,李大中把大砍刀往背後一插,就向韓行逼了過來。看來,他是要以武力逼迫韓行,使韓行不要向河北邁進。

韓行有點兒生氣,大罵道:「今天這是怎麼了,都反了是不是?人家國軍還在北岸作戰,難道他們不怕死,就我們幾個怕死。好吧,你們不去,我去!」

說完,韓行就順着這個小橋向北岸跑去。張小三一看急了,大聲喊道:「韓司令,你不能去。」只好帶着警衛連在後面緊追不捨。韓行是豁上命地跑,一邊跑着一邊還偷偷地笑,你們不是不願意跟我來嗎,我跑了,看你們還跟不跟。別看韓行打仗不像個樣子,可是跑得還挺快。

張小三一邊氣喘吁吁地緊追,一邊大喊着:「韓司令呀,我們執行命令就是,你慢着點跑。」

韓行可不聽他招呼,心想,我要是跑慢了,叫你們逮住,還不把我抓回去啊,所以他向着槍聲激烈的一座山頭快速地跑去,一下子爬上了這座不大的小山。

這個山頭,東西兩邊是山巒,中間一條峽谷,一條古驛道順着峽谷一直延伸到新牆河方向。貧瘠的山頭上長滿了並不算茂密的植被,有各種雜草,還有灌木叢。山頭不過百米,幾乎無險可守,但就是這座無險可守的小山作為新牆河北岸突出的前沿警戒陣地,頑強地抵抗着日寇的無數次進攻。

令人驚奇的是,就是這座小山頭,前面還有一條小河,河那邊就是大批的日軍。

韓行剛上了山,張小三領着警衛連就上來了。從形式上看,就和韓行領着援兵來支援山上的國軍似的。這時候,從山頂的戰壕里走過來一個軍人,對韓行打了一個軍禮說:「請問來的援軍是哪部分的?」

韓行對他打了一個軍禮說:「我們是南征軍先遣部隊的。請問你們是哪部分,這個山頭叫什麼名字?」

那位軍官又對韓行打了一個軍禮說:「報告南征軍的先遣部隊長官。我是52軍195師566旅1131團3營少校團長史思華,熱烈歡迎南征軍的戰友們來支援我們的草鞋嶺。」

說完,他拉着韓行鑽進了較深的戰壕里。警衛連的戰士們圍攏在韓行的身邊,在緊張地保護着韓行。韓行再次地觀察了這座山頭,該山下是北通臨湘、通城、南連平江、長沙的古驛道,是日本侵略者的步兵、騎兵、坦克、輜重的必經之路。

草鞋嶺的位置雖然十分重要,可又是一條「死」山。如果鬼子的空襲、炮擊來了,如此的山嶺怎能抵擋住日軍重武器的打擊。再看看山上的戰壕,挖得並不是多麼深,再看看山上的國軍士兵,也就是還有百十來個人,有不少的官兵還都掛了花。

韓行搖了搖頭,對史思華營長說:「你不是一個營嗎,其他的人呢?」

史思華表情麻木地指了指旁邊的戰壕里說:「都在那裡躺着呢,他們都累了。」

韓行往旁邊的戰壕里一望,暗暗地吃了一驚,那裡哪裡是活着的官兵啊,分明就是一些戰死官兵的遺體,一個一個地仰面朝天,排得密密麻麻的。有的是滿身血污,有的是缺胳膊少腿,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面目嚴肅,一動也不動。

再看看前面的山坡上,日軍戰死官兵的屍體也是這裡一個,那裡一個,足有五六百人。他們也是靜靜地躺着、趴着、側着橫在了那裡,一動也不動。現在的草鞋嶺上,是死人比活人多。

韓行暗暗地嘆了一口氣,戰爭真是太殘酷了,時間的緊迫,根本就沒有機會處理這些戰死官兵的屍體。逝者已去,可是再往下的戰鬥怎麼打?憑着這樣的地形,憑着這200來人,和強大的日軍相比,簡直是雞蛋碰石頭。

「張連長!」韓行大吼一聲。

「到!」張小三其實就在跟前。

「聯繫空軍,叫空軍做好準備。鬼子一來,就進行空襲。」

張小三耷拉下了頭,對韓行說:「韓司令呀,怎麼聯繫,什麼通訊器材也沒有,和司令部沒法聯繫呀!」

韓行這才想起了,由於參戰心切,沒有帶一部電台,一個參謀也沒有跟來。和司令部聯繫不上,當然和空軍也聯繫不上了。韓行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這可怎麼辦?真是越熱越包棉,越渴越吃鹽。

「轟——」「轟轟——」日軍的幾發炮彈打在了草鞋嶺上。在火焰與濃煙中,幾名國軍士兵被拋上了空中,就是躺在戰壕里的遺體也得不到安寧,被掀翻了幾個。

「隱蔽,隱蔽——」韓行大聲地呼喊。張小三一下子就把韓行壓在了身子底下。韓行只聽到頭上是轟隆隆亂響,最後,乾脆什麼也聽不出來了,全是轟隆隆轟隆隆的,炮彈響成了一片,感覺到身上的土是越落越厚,恨不能要把自己活埋了。 炮擊足足有五分鐘。

好一陣子,炮彈不響了,張小三才把韓行從土堆里拉了出來。還好,張小三沒有負傷,可是警衛連已經犧牲了二十來名戰士,還有史思華的這個營,又傷亡了三四十人。

韓行也是非常地狼狽,滿頭滿臉的灰土,身上的泥土就更不用說了,早和灰軍裝成了一個顏色,再看看旁邊的戰士,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也是剛從土裡鑽出來,模樣和自己差不了多少。韓行大罵了一句:「今天這個仗打的,真是窩囊。」

韓行指的是,自己的南征軍從來都是用空襲和炮火打擊日軍。而今天,卻是日軍用炮火打擊自己,自己愣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張小三也小聲地發了句牢騷:「叫你不要來,你偏來。」

這句話韓行聽清了,罵了他一句:「慫包了嗎!史思華營能打,我們也能打,我就不信守不住這個草鞋嶺!」

炮擊過後,日軍緊接着是開始進攻。韓行一看,媽呀,黃乎乎的一片,足有2000來人,和草鞋嶺的人員比是10比1。由於日本人太多,所以形成了一個密集的隊形,向着草鞋嶺,挺着明晃晃的三八大蓋刺刀步槍,快速地沖了上來。

還好,警衛連還有3挺12.7毫米重機槍,每個班還配備有一挺輕機槍,每個戰士都是突擊步槍。韓行認為還能和日軍叮噹一氣。

韓行大吼道:「大家沉住氣,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槍。把敵人放近了再打!」

史思華的隊伍還有什麼呀,不但人少,武器也不好,除了中正式步槍,就是五六挺輕機槍,重機槍是一挺也沒有。史思華也大喊道:「聽南征軍的指揮,把敵人放近了再打。」

最前面的日軍離着只有100米了,已經看到了他們臉的輪廓。說實話,別看日軍個子矮,長得並不醜,一個個眉目清秀的,也很年輕,也就是十八九歲,二十出頭。真是日本帝國主義把這些年輕人拉上了國家戰車,他們從此就不屬於人類了,已經成了戰爭機器上的一個零件。

80米,60米,已經看清前面衝鋒士兵的五官了。他們有的緊張不安,有的激奮狂躁,有的躍躍欲試,個個準備好一副挨宰的模樣。韓行大吼一聲:「打——」率先甩下了一梭子駁殼槍子彈。由於敵人的隊形太密,一下子就擊中了兩三個日軍。

山上的重機槍、輕機槍、突擊步槍、中正式步槍的子彈一古腦兒朝着敵人傾瀉下去。日軍是一倒一大片,前面的倒下了,後面的繼續往上沖。這也反映了日軍作戰的一個特點,那就是一旦衝鋒,必當全力以赴,就是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也要衝上山頂。

韓行打完了一個梭子,再換上一個梭子。戰士們也是一樣,打完了一個彈夾,再換一個彈夾。重機槍是一直沒有停,直到打完了這盒子彈,再換上一盒子彈。如此密集的子彈,仍然阻止不了日軍猖狂的進攻。他們踏着前面士兵的屍體,紅着眼睛,還是硬往上躥。 「手榴彈,手榴彈——」韓行大喊手榴彈。

一排排手榴彈滾下去,由於居高臨下,手榴彈是連砸帶滾,能滾下去一百多米。「轟轟轟——」炸得鬼子有些發暈。鬼子的進攻速度才稍微有些慢了一點兒。

稍微一停,鬼子又頂着手榴彈和冰雹似的彈雨,撲了上來。沖得快的,眼看就要撲上了山頭。

李大中是久經戰陣,但是見到如此頑強的進攻欲望,如此猛烈的攻勢,也是感到有些驚奇。他罵了一句:「也就是第6師團吧!」他把突擊步槍朝身後一背,大砍刀就抽了出來。大吼了一聲:「一班,準備上,叫他們嘗一嘗我們刺刀的厲害。」

要是別的部隊,和鬼子拼刺刀可能並不占什麼優勢,可是警衛連的官兵,全是特戰營出來的,擒拿格鬥正是他們的長項。這個時候,幾個鬼子離着李大中也就只有七八米遠了。李大中從戰壕里猛地蹦了出來,一下子就站在了一個小鬼子的面前。

鬼子一見終於碰到格鬥的機會了,一個個露出得意的猙獰。一個鬼子班長大吼道:「退子彈,退子彈。」幾個日本士兵趕緊嘁哩嘩啦拉動着槍栓,往外退着子彈。黃黃的子彈,紛紛地落到了地上。

頭一個鬼子,朝着李大中一刺刀就捅了過來,一邊做着標準的刺殺動作,一邊還大喊着:「呀——」

就在鬼子一挺槍的時候,李大中早就把大刀一豎,做了一個門戶。待小鬼子一刺刀捅上來的時候,李大中只是用手腕子往外一擰,憑着多年的武功,一下子就把這一刺刀化解過去。要是在平時,李大中還可以和他多玩一會兒,可是眼前的鬼子太多,李大中就沒有這樣的耐心

李大中在化解完他這一刺刀的時候,手腕子往裡一擰,順勢一刀,刀尖就從這個小鬼子的額頭、鼻子、嘴、胸口、肚子,一下子劃拉了下來,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外科手術刀,一下子就把小鬼子的面門,肚子都切開了。

一股子熱血噴了出來,這下子李大中沒有閃開,被噴了一臉一身。這個小鬼子就像一棵無根的大樹一樣,倒下了。

後面的鬼子一看,這個中國人好厲害呀!一下子上來了兩把刺刀,對着李大中同時就刺了過來。兩把刺刀真是不好對付,格過了這一把,還有那一把,況且又是同時出擊。李大中真是危險了。

要不李大中怎麼這麼有恃無恐的,後面還有保護神呢!只聽到「啪!」地一聲清脆的槍響。兩個鬼子的其中一個,面門上就中了一槍,往後便倒。李大中一看,還等什麼,手持着大砍刀,一格,就把眼前小鬼子的刺刀格在一邊,然後反手一刀,就把他的脖子給割下了半截。

這個後面打槍的不是別人,正是排長吳小明,通常的話,李大中在前面大展雄風,而後面的吳小明給他提供着人身保護。 鬼子班長一看,大聲罵了一聲:「八嘎!這個中國人真是厲害厲害的,大大的厲害。」他親自帶領着兩個日本兵就上來了,看來要和李大中決一死戰。他就不信,第6師團的6個士兵就戰不過一個中國士兵。這三個日本兵是排成一排,個個咬牙切齒,剛才他們班的士兵就是死在這個中國人刀下的,一定要為本班的日本士兵弟兄報仇。

鬼子班長大聲地呼喊道:「你的死了死了的,呀——」前腿弓,後腿蹬,這一聲長音還沒有全喊出來,連着兩聲槍響「啪!」「啪!」,他身邊的兩個鬼子又應聲倒地。

這兩發突擊步槍的子彈都是穿透傷,子彈從眉心裡射進去,從後腦勺子鑽出來。兩個日本兵由於神經中樞瞬間中彈,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反應,立刻往後一仰,倒地玩完。

李大中一看機會來了,又是手腕子一轉,格開了面前這個鬼子的刺刀步槍,然後手腕子一翻,就要削他的腦袋。沒想到,這個鬼子班長還是反應挺快的,他一看刀下來了,趕緊兩腿往後一跳,身子一下子又縮了回去。

李大中一看,這個狗日的,反應還挺快呢,上前一小步,照着他又是一刀。這一刀叫輪刀,就是借着這個刀的力量,胳膊一掄,白光一閃,砍刀畫了一個圓圈,朝着小鬼子又來了。

小鬼子又兩腿跳着,往後退了一步。他這一退,就有些不大明智了,因為鬼子的隊形太密集了,後面就是小鬼子的刺刀尖。雖然沒有撞上後面的鬼子刺刀,可也把後面的鬼子惹急了,大聲地罵了一句:「八嘎!皇軍士兵寧死不退。不能退!」

這個日軍班長只好硬着頭皮往前進了。李大中借着這個機會,手腕子一抖,把他的刺刀尖格在了一邊,然後腕子一翻,來了一個一揮江山,順着他的胸口就掃了過去。小鬼子動作慢了點兒,刀尖劃入了他的胸部,犁開了一溜骨肉,又一股鮮血噴了出來,濺了李大中一臉。

這個小鬼子連驚帶嚇,臉色嚇得煞白,老覺得胸口開了天窗,一股子涼風卷了進去,氣是只能往外出,不能往裡進。他的嘴裡噴出了一股子鮮血,又吐在了李大中的臉上,然後身子往後一仰,一下子就砸在了後面衝上來的日軍身上。

這一幕血淋淋的場面,早就被韓行看到了,他感覺到李大中雖然有吳小明的保護,但也是非常的危險,大聲地呼喊道:「李大中,退回來,退回來。」

可李大中寧死不退,他的一個班的弟兄們個個也是好樣的,不但身手不凡,而且也異常彪悍,這十幾個人在鬼子隊伍里攪的是風生水起,引起了一陣陣的混亂。好在鬼子堅決地執行了刺刀格鬥的命令,要不,李大中的這一個班恐怕早就完了。

「機槍,機槍,狠狠地打——」韓行急得眼睛恨不能都紅了,他大聲地呼喊道。

3挺12.7毫米的重機槍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威力無比的12.7毫米的重機槍子彈,就和穿糖葫蘆一樣,穿透了一個,還不算完,再穿透一個,有的子彈能穿透了兩個,然後再把子彈頭定在了第三個鬼子的身上。子彈頭太大,只要穿進了身體裡,就是一個大窟窿,基本上就沒救了。進攻的鬼子倒下了一片又一片,他們的腿再快,也沒有重機槍的子彈快。

在後面督戰的奈良旅團長,終於還是心痛得受不了,他原來的命令是,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也要拿下草鞋嶺。這會兒他變卦了,命令道:「暫且後撤,空襲,一定要打掉中國軍隊的重機槍。」

進攻的日軍接到了他的命令,隊伍開始後撤。進攻的時候將近是2000來人,兩個大隊,撤下來的時候,也就是一個大隊多一些。 草鞋嶺的槍聲漸漸地稀疏下來,這時候的韓行和史思華都不再關心到底打死了多少鬼子,都在清點着自己的隊伍里還剩多少人,多少子彈,能不能堅持到下一輪的進攻。

韓行看到自己的警衛連,只剩下六七十人,這已經算不錯的了。子彈呢,還能勉強堅持到再打上一仗。史思華呢,自己的一個加強營只剩下了最後的四五十人,彈藥基本上沒有了。

韓行對史思華說:「史營長啊,不能再打了,得退下去。趁這還有機會,要是再晚的話,退下去也沒有機會了。」

史思華說:「你們可以退,但是我們不能退,我們還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

韓行看了看,一條黑色的電話線,早就被炸了個七零八落,斷成了無數截。韓行說:「上級就是有命令,你們也接不到啊。是不是派人去聯繫一下!」

史思華搖了搖頭說:「我們全營五百多名官兵,現在只剩下四五十人,而且這四五十人,也有不少已經走不動了,必須抬下去。既然選擇了軍人這個職業,就當以馬革裹屍為榮。我是男兒當衛國,仗已經打到了這份上,我們第3營全體官兵既然生在一塊兒,死也死在一塊兒!」

韓行聽了這話後是深受感動。這時候張小三把韓行悄悄地拉到了一邊,對韓行說:「韓司令,我們撤不撤啊!」

韓行看了一眼史思華,對張小三說:「他們都不撤,我們怎麼能撤。」

張小三勸韓行說:「韓司令啊,我張小三不是怕死的人,可是你得為南征軍想一想啊,你要是真掛了,誰再指揮空軍,誰再指揮南征軍。你得為大局考慮啊!要不,我們警衛連堅決完成你交給的任務,可是你,得撤下去,要不,我沒法對南征軍交待。」

韓行說:「我們南征軍是一個整體,噢,我撤下去了,你們警衛連不撤下去,這算咋回事啊?我們現在已經來到了草鞋嶺,我們撤了,可把史思華營白白地扔在了草鞋嶺上,於心不忍啊!」

張小三生氣了:「韓司令不能有婦人之仁,你為史思華營考慮,誰為南征軍考慮,誰為南征軍的3000將士考慮?」

「滾一邊去!」韓行罵了他一句,「不用你來教訓我。還給我講這些大道理!」

這個時候,一個中國士兵沿着新牆河的小橋跑了過來。他從兩邊山巒之間的小山谷爬到了山上,迅速地找到了史思華,對史思華營長打了個敬禮說:「報告史思華營長,我是195師通訊員,前來傳達覃師長的命令。覃師長說,你部任務已經完成,如無法堅持,不得已時可向後撤。」 史思華聽完了通訊員的命令,鼻子「哼」了一聲:「軍人沒有不得已的時候,誓與陣地共存亡!你回去吧,你的任務已經完成。」 聽完了史思華的話,韓行眉頭一皺,勸他說:「史營長,我知道你們已經頑強地堅守了三天,已經遲滯了敵軍,完成了為後續部隊爭取時間的任務。既然覃師長下了命令,你們就撤吧!」

史思華聽了韓行的勸告,柔聲柔氣地對韓行說:「韓司令啊,我感謝南征軍的好意,可是你看看我們3營,已經廢了。如果我們還能堅持着打一會兒,也算是對我們195師,52軍再爭取一點兒時間。可是我們一撤,不但很難撤下去,撤下去也是廢營一個,再也沒有殺敵立功的機會了。」

韓行看了一眼張小三,那意思是說,你看看史思華的思想境界,高不高啊!誰說國軍的素質不高,也有不少像史思華這樣大局觀很強的正統軍人。張小三不言語了,低下了頭,但心裡還是不服氣,默默地說:「我張小三不是境界高不高的問題,是你韓司令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日軍的空襲又開始了。

十幾架飛機,狂轟濫炸我草鞋嶺陣地。一時間,中國守軍陣地上塵土飛揚,濃煙滾滾,火光沖天,血肉橫飛,許多戰壕和工事被炸毀,不少軍官士兵被活活埋藏在掩體內,不論是史思華營還是南征軍都面臨着一場滅頂之災。

張小三又施展開他的武術功夫,把韓行緊緊地壓在身子底下,以他的血肉之軀來掩護韓行。

有一架來襲的日軍95-1雙翼飛機特別猖狂,為了提高對我軍的殺傷力,它掠過草鞋嶺進行低空飛行,又是掃射,又是轟炸,找到目標就丟炸彈。飛機飛行的高度不僅很低,而且速度也明顯慢了下來。飛機的高度和速度讓一直臉朝上看的吳小明排長對飛機看了個仔細,飛機兩個翅膀上都印有太陽旗,駕駛室里是一張娃娃似的,年輕的臉。

看到扎眼的太陽旗,吳小明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有一種控制不住的衝動。此時,敵機在吳小明的上面僅僅有一百多米,它正在尋覓着地上的風吹草動和人的蹤跡……

吳小明突然舉起突擊步槍快速起身,一邊瞄準,一邊根據飛機的速度盤算着開槍的提前量。接着手指扣動扳機,「噠噠噠……」30發突擊步槍的子彈毫不留情,一發不留地全部射向了敵機。

日軍飛機搖晃了兩下,突然起火,拖着長長的黑煙向新牆河裡飛去,又飛了一陣子,實在飛不動了,然後一頭扎在了新牆河裡。火與水的撞擊,引起了一陣驚濤駭浪,沖天的水柱躍了起來,然後慢慢地落下,河水全部灑在了飛機的殘骸上。

草鞋嶺上的國軍最先歡呼起來,用突擊步槍打下飛機,這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有的士兵竟然忘了敵機還在轟炸,高興得歡呼雀躍,嗷嗷地大叫,痛宰飛機,不但解了自己的心頭之恨,也為死了的弟兄們報了仇。

就連靜靜地躺在戰壕里,早已閉上眼睛的士兵也笑了,他們是有靈魂的,好像靈魂在透過他們那雙早已閉上的眼睛,在默默地享受着幸福的時刻:小鬼子的飛機,你們也有今天。哼!等我們的國家強大起來,早晚有你們好受的時候。

新牆河南岸的國軍士兵們也大聲地歡呼起來。哼,小鬼子,不可一世的小鬼子飛機居然也有今天,被我們用突擊步槍打了下來。要是我們有高射炮那就更好了,看你們猖狂到幾時。也許輕武器打飛機的現實,也把空襲的日軍飛機嚇着了,他們高高地飛了起來,再也不敢在低空尋釁滋事。

空襲過後,草鞋嶺上又是死一般的寂靜。張小三把韓行從土窩裡拉了出來,韓行倒是沒有負傷,張小三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的身上負了兩處傷,雖然沒有致命,但是活動作戰肯定就沒有那麼方便了。

張小三點了點警衛連的人數,還有四五十人,第二仗還沒有開打,人員已經成了一半兒。史思華也在清點着自己的人數,還有二三十人,這些人就是想撤的話,到了這個時候也撤不下去了。

這二三十個人,都緊緊地圍攏在史思華的身邊。史思化鼓勵他們說:「弟兄們,我們活着在一起,死了也做個伴兒,就是到了閻王爺那裡,我們也是一個營的弟兄們。大家還有什麼話說,還有什麼要捎的信兒,就交給南征軍的弟兄們,叫他們給我們帶下去吧。」

有的戰士兩眼呆滯,戰爭已經使他們的神經麻木,見過太多的死人,見過太多的弟兄從自己的身邊一個個地倒了下去,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了。有的戰士還有話要說,在悄悄地寫着遺言:「父母大人,永別了。不是兒子不孝,實在是不得不這樣做呀,太多的弟兄們在我的跟前倒下去了,輪也輪到我了。自凡選擇了軍人的這個職業,死活就不是我說了算了。」

有的戰士在遺言上寫道:「婆姨呀,實在對不起你,我先走一步。給你留下的負擔太大了,實在是心有不甘,老人需要照顧,兒子需要撫養。我在地底下,也會祝福你的,努力呀!辛苦你了。」

這些信一封封地都送到了韓行的手上。

然而很多信韓行都沒法送到,因為許多信上的地址都寫不清楚,而且字跡模糊,血跡斑斑。史思華又鼓勵第3營的官兵們說:「弟兄們,該安排的我們也安排了,可以安心地上路了。大家再歇歇,然後一口氣打下去,直到打光了自己的子彈,然後,就可以長長地歇着了。」

日軍的進攻又開始了,黃壓壓的一大片上來了。韓行估計了一下,大約是兩個大隊,將近2000來人,和草鞋嶺上的人員比為28比1。 奈良旅團長在後面親自押陣,他揮舞着鋥亮的指揮刀,朝着山頭上一指,大聲地嚎叫着:「鴨子給給——直到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一定要拿下草鞋嶺。兔子給給——」

日軍第6師團素稱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他們幾乎參加過侵略中國的每一次重大戰役,都很好地發揮了他們的作用。兩個大隊的日本官兵聽到了奈良旅團長的命令,立刻就像打上了激素一般,大聲地嚎叫着,「沖啊——」「殺呀——」「殺盡支那兵啊——」他們挺着明晃晃的三八式步槍,朝着草鞋嶺旁若無人地撲了上來。

別說史思華營的情況不算好,就是南征軍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不但人員驟減,就連賴以堅守的重機槍也被剛才日軍在空襲中炸毀了兩挺。韓行知道已經到了最後時刻,他對張小三說:「張連長,真是對不起,由於我的不慎,把你們警衛連拖累了。你恨我吧!」

張小三狠狠地擂了一下大腿,恨恨地說:「韓司令呀,我是太恨你了。不是我說你了,我死了不要緊,警衛連都光了也不要緊,可是你要是掛了,那我們警衛連如何向司令部交待,如何向南征軍交待。還有,空軍如何指揮,下一步南征軍如何行動。我這個恨呀,真恨呀,還是恨我當初太軟弱了。」

韓行知道他說的軟弱,指的是什麼。

史思華營的全體將士迅速地向日軍射出了自己剩下的子彈,然後全部站了起來。其實能站起來的只有十幾個人了,另外那十幾個人想站也站不起來了,他們只能趴在那裡,向日軍伸着明晃晃的刺刀。

站起來的這十幾個人,都圍攏在史思華的身邊。

史思華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臨犧牲前的亢奮了,他好像如釋重負,對身邊的官兵們喊着:「弟兄們,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就可以休息了。我們這一輩子,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該交待的都交待了,我們對得起國家,國家也負責照顧我們的家庭。我們的弟兄們都在前面等着我們哩,讓我們現在多殺一個鬼子,對弟兄們也好交待!殺呀——」

史思華帶頭揮舞着一把刺刀步槍,衝殺下來。後面緊跟着陪着他走完最後一程的弟兄們。

小鬼子的一個中隊長大聲地喊着:「退子彈,退子彈,兔子給給——」一場血肉橫飛的搏鬥,一場驚心動魂的廝殺,很快地結束了…… 史思華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很輕很輕,慢慢地飄上了天空,和他一塊兒飄上天空的,還有身邊的幾十個弟兄。史思華突然看到了,在天上迎接他們的,還有全營的五百多個弟兄。

史思華樂了,我們生在一起,到了天上,也永遠在一起,我們永遠是好弟兄。全營官兵中,大到四十多歲的伙夫,小到十六七歲的小戰士,都在伸着臂膀,歡迎着自己的最後歸隊。

白雲一團一團的如棉花,一卷一捲地如波濤,像山一般地擁在那兒,動物一般地站在那邊,萬千狀態,無奇不有。白白的雲,來自湖澤,來自海上,來自綿綿的山上,在五百壯士的身邊擁來擁去,飄飄蕩蕩。

人行雲中,好像蒙上一層紗幕的舞台,看不真切的舞蹈者。自然界也和戰士一樣,善於以雲、以紗幕來表現若明若暗的天上未來世界……

史思華在天上又看到了自己的家園。田野里東一片、西一片,都是菜園。芥蘭開滿了白花,白菜簇生着黃花,椰菜在卷心,枸杞在搖曳,鵝黃嫩綠,蝶舞蜂喧,好一派艷陽天景色!那條從湖北仙桃市沔陽小村的一條小路上,繁榮熱鬧極了,各種樹木夾道筆立,婆娑擺舞,遠看煞像江南暮春的楊柳。

新婚三天就離開自己的妻子,她好像還在搖着手向自己道別,走好,走好,一路走好,你好好地在天上等着我。29個春華秋實,29個冬雪夏雨,赤祼裸嗷嗷大哭而來,一身清白地滿身功勳隨雲而去,完成了史思華從大地走來,又回到天上的人生輪迴……[1]

作者簡介

韓濟生,山東省作協會員、山東散文學會會員、國際詩詞協會會員、山東省青年作協會員、濟南作協會員、濟南周三讀書會成員,萬松浦俱樂部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