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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時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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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時光停留》中國當代作家秦莉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讓時光停留

辛丑年八月末的最後一個周日,是婆婆八十八歲生日。

婆婆八十八歲了,我真有點不敢相信。

離生日還有兩天,周五晚上,我和姑姐在大哥家聚餐,婆婆問,「他們明天來吧?」怔愣了一下,我們隨即明白婆婆的意思。後天周日是婆婆的生日,每年這一天,婆婆的侄男侄女十多人都到大哥家,給婆婆慶生。婆婆暈車,每年親戚之間走動時,婆婆只能獨守在家,哪兒也不能去。婆婆盼望見到親人,唯有在每年正月,或每年八月婆婆生日時,婆婆才可以和這些侄男侄女見一面。「後天是您生日!不是明天!」姑姐笑。「哦!」婆婆嘴角動了一下,淡淡回應,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

婆婆這是有多盼望生日早點來呢。

周日清晨,我趕到大哥家時,姑姐比我先到,已經開始在廚房忙碌了。婆婆穿着光鮮亮麗的衣服,拿着抹布,彎腰駝背,這裡擦擦,那裡擦擦,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儘量把物品擺放整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婆婆視力下降,其實,她拿着抹布,說是擦拭灰塵,但她視力不好,根本看不清楚家具上是否積有灰塵,她只是憑感覺做着這個擦拭的動作,她以為,灰塵擦乾淨了,實際上,對我們來說,擦與不擦都一樣,有時還適得其反。為此,我、姑姐、大哥和大嫂,看見她拿着抹布幫忙做家務時,我們總說,「等下我們來擦!」婆婆對於我們的制止不辯解,依然彎着腰,一下一下擦着,很認真的樣子。

生日這天,我、姑姐和大嫂在廚房洗、切、蒸、煮、炒,準備兩桌午餐,無暇顧及客廳里的親人。婆婆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每來一位親人,婆婆走上前,握住親人的手,笑得合不攏嘴。親人坐下後,她又走到茶水櫃前,拿紙杯忙前忙後給親人倒茶水。倒茶就倒茶吧,婆婆今天高興。她覺得只有盡到禮數了,心裡敞亮。

每年婆婆生日,生日蛋糕是必不可少的,姑姐每年都親自買,今年同樣不例外。生日蛋糕送來時,我們正在廚房忙碌。當婆婆頭戴生日皇冠,我們在蛋糕上插上兩根鮮紅的「8」,插上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時,我奇怪婆婆的滿面笑容和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竟然如此像,這個嬌小可愛的「老婆婆」,滿臉皺紋,一雙眉眼彎彎,嘴角上揚,笑開了懷,喜感爆棚。

婆婆端坐在方桌旁,眾多親人圍成一圈,簇擁着她。隨後,她緩緩起身,吸氣,噘起嘴巴,「噗——」的一聲,數字「88」先是跳躍一下,婆婆接着又「噗——」的一聲,「88」上的火焰熄滅了,冒着細細的白煙。婆婆張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雖然是假牙,但襯上她白皙的皮膚,完全看不出是近九十歲的老人。近九十歲的婆婆,除了眼角幾道溝溝坎坎、皮膚鬆弛外,她的臉龐飽滿圓潤,額頭光亮,唇線清晰,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婆婆臉上竟然無老年斑,皮膚白皙乾淨。時常,我盯着婆婆白皙乾淨的面龐凝望,羨慕?不得不說,這個年齡的老人,有這般膚色,實屬罕見。怎麼能不羨慕呢?我想,等我到了這個年齡,會有婆婆的這般白皙光潔麼。

時光一定遺忘了這位老人。

但時光曾經也考驗過婆婆。「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古話一直這樣流傳,我置若罔聞。公公去世不久,婆婆搬到我家與我同住,順便幫我照顧上小學的女兒。而我,上班地較遠,只能隔三岔五回家,先生更是十天半月才能回。休假時,我帶着婆婆上街購物。我家住七樓,上樓時,婆婆身體不適,她並沒有任何反應。現在想來,那一次,婆婆當時身體不舒服,她肯定選擇了隱忍。我們慢慢上樓,我在前,婆婆在後,我邊走邊等她。等走上三樓拐彎處,不經意間回頭,婆婆突然兩眼發黑,失去知覺,暈倒在拐角平台上。我見狀,急忙丟下手裡東西,快速奔下台階,撲倒在地,一邊哭喊「媽,媽!」,一邊想把婆婆扶起來,可暈倒的婆婆太沉,正值冬天,婆婆穿着厚重的羽絨服,我滿頭大汗,怎麼也扶不起來,扶了幾次,還是不行,慌亂之中,我迅速跑到三樓住戶門前,「啪——啪——啪——」使勁拍門,希望有人出來幫忙,可是,上午十點多鐘,竟然都不在家。就在我六神無主,哭喊無助時,躺在地上的婆婆慢慢清醒過來。

後來,婆婆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兩天後恢復自如。大嫂是醫生,她說婆婆這是暈病,醫學上稱「美尼爾綜合症」。

這一年,婆婆七十三歲,奇怪的是,跨過七十三歲,婆婆的「美尼爾綜合症」再沒犯過。

婆婆身體一直很好,很少有傷風感冒咳嗽,即使偶爾感冒,吃點感冒藥,藥到病除,更別說其他老年人常有的疾病。儘管七十三歲這一年,婆婆遭遇暈倒事件,我依然不相信有七十三八十四的說法。

八十三歲那年,白天吹完生日蠟燭,晚上我們一大家人聚集一起聊天、看電視,婆婆說,「明年就八十四了!」她像是對着某一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表情平淡,眼望前方。

「明年八十四歲,您繼續吹生日蛋糕!」大哥大嫂、先生和姑姐他們都坐在沙發上,她突兀冒出的一句話,大家都明白,明白婆婆在擔心什麼。先生搶先說,「明年晨晨給您買生日蛋糕!」

晨晨是我女兒,婆婆的二孫女。婆婆的孫輩有四個,長孫女定居美國,小孫女在哈爾濱讀大學,孫子在杭州,相比而言,女兒在武漢,離家最近。晚餐結束後,讀大學的女兒和婆婆視頻,「奶奶,祝您生日快樂,長命百歲!」。女兒在電話中笑嘻嘻。婆婆在電話這邊笑得合不攏嘴,附和道,「好,生日快樂!」然後,婆婆開始說她的口頭禪,「注意身體啊!」眼睛盯着視屏中的女兒,直到掛斷視頻,婆婆還盯着手機屏幕,眼光遲遲不願挪開。 就在我忘記婆婆的七十三,臨近八十四歲時,婆婆毫無徵兆地突然病倒。這次,依舊是「美尼爾綜合徵」,只不過是「美尼爾綜合徵」引起的心血管疾病,到底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好在,婆婆平常身體健康,住院十多天後,婆婆堅持要出院。她不習慣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不習慣病房的環境,不習慣病房裡來來往往的人,總之,各種不適應,也是,我的記憶中,婆婆好像從沒有住過院。大嫂懂婆婆的心思,她為婆婆辦理了出院,接她回家,親自輔以各種適合婆婆胃口有營養的食物。

其實,作為醫生的大嫂,她懂得八十多歲老人住院的嚴重性,許多老人住院本身沒啥大毛病,可是,長時間住院引起的各種併發症反而容易加重病情。大嫂果斷為婆婆辦理出院,實為明智的選擇。

一個月後,婆婆身體恢復過來。同時,大哥做出一個決定:給婆婆請保姆。但是,婆婆卻沒有理清主僕關係,婆婆的衣服自己洗,飯碗自己洗,有時,婆婆還主動掃地拖地,婆婆把保姆做的事情都做了,還要保姆幹什麼呢。難道保姆只是做飯和陪睡?這樣堅持了一年多,婆婆的身子越來越硬朗,後來,保姆要回家照顧孫子,從這以後,婆婆身邊就再沒有保姆陪伴。而我和姑姐每天下班後,直接到大哥家,給婆婆做飯,順便看望老人,彼此都心安。 婆婆固守她的時間,知道我們每天臨近下班時,她便坐在陽台上的一把轉椅上,開始等待我們回家。大哥家在二樓。二樓玻璃陽台,三面通透,落地紗窗,朦朦朧朧。院內停車場,人員和車輛進出,婆婆看得一清二楚。

婆婆斜坐在轉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樓梯口,聽見開門聲,她立刻迎上來,滿面笑容。那笑容里有歉意,「咋沒看見你上樓?」,似乎是為未看見我走上樓梯就直接開門進來而感到失職表示歉意。我笑,「您三心二意了。」婆婆也笑。隨後,她又走到陽台,繼續「盯睄」,等待她的兒子們歸來。我走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飯,返回冰箱拿菜時,一眼瞥見坐在轉椅上的婆婆,面向窗戶,背朝客廳。看見婆婆的背影,突然心生淒涼,心微微震顫了一下。那背影,有點孤單和落寞,雖然我們馬上都要聚集一起,熱鬧溫馨,但白天,婆婆是不是也是這種姿態,盯着窗外的人和車?一動不動,翹首期盼?每一輛進進出出的車,婆婆是不是都曾經以為是他兒女的車?院子裡每一個走動的人,一定都曾讓她盯住好久?有欣喜,也有失望?

先生和小叔子在離家較遠的地方上班,每次回家看望婆婆,離去時,看見兒子們站起身,走到門口,婆婆亦起,追送到門口,對她的兒子說,「注意身體啊!」仿佛除了這一句,婆婆不知該說什麼,才能表達出對兒子們的關心和惦念。剛開始,兒子們回敬婆婆,「您倒是要多注意身體啊!」後來,兒子們笑呵呵離去,婆婆目送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直到走下樓梯台階,看不見為止,才關上防盜門,然後返回,走到陽台,撩開米白色窗簾,踮起腳,偏頭朝下觀望。 其實,屋外漆黑一片,城市的霓虹燈,通過一些建築物折射過來的餘光照在院子裡,又能看見啥呢?但婆婆固執的認為,她撩開窗簾縫兒,站在那裡,或者,看見院子裡車子啟動,車燈駛離出她的視線時,她才相信,兒女才真的離開。心底的空缺剛剛填滿,似乎瞬間,又被抽空了。

現在,每天上午九點左右,婆婆挎上小皮包,鎖好門,走出院子,左拐,走進一家鮮奶店,坐在一張小圓桌前。「奶奶,您來啦!」鮮奶店的小丫頭對婆婆已經很熟悉,知道她除了下雨天,婆婆是唯一一個按時到店喝鮮奶的老人,然後慢悠悠過馬路鍛煉身體。小丫頭從櫃檯內走出來,把一杯鮮奶遞給婆婆,熱情和婆婆打招呼。喝完鮮奶的婆婆,按照她的路線,穿過馬路,來到一片運動器材場地。婆婆一點都不生疏,徑直走到一架鐵器跟前,握住扶手,站上去,待雙手穩住後,雙腿一前一後開始甩動起來。如果不是一次有事路過,我根本不相信眼前八十多歲的婆婆竟然還如此矯健。婆婆一前一後甩動着腿,還不住張望旁邊其他人。放眼望去,這一片運動器材前,滿頭銀髮的婆婆,格外搶眼,婆婆運動的身姿與周邊五六十歲的中老年人,顯得格外突兀。

這一刻,我突然為婆婆感到自豪。一個近九十歲的老人,能獨自運動自如,她對生命的追求與嚮往,難道不是兒女的福氣?

我站在人行道上。路邊的桂花開得燦爛,一簇簇、一枝枝,花枝招展,金黃耀眼。空氣中滿是桂花香。婆婆戴着口罩,我沒有走上前打擾她,我知道我若走上去,婆婆定會羞澀的停下來。婆婆有她的世界,或許,白天,她只屬於她自己。

吃過早中飯,婆婆便趕往另一個場地打花牌。我不知與婆婆一起打牌的那些老年人有多大年齡,但婆婆總能在我們下班前回到家裡。每次回去,婆婆已經端坐在小方桌旁,桌上堆了好些一角錢的硬幣,占滿了小半個方桌。「1角、2角、3角……」她巴拉着桌上的硬幣,嘴裡念念有聲。硬幣在桌上呼啦啦響,乖乖地被婆婆分成了兩部分。很明顯,多出的那部分是本錢。

「今天打牌贏了8角錢!」婆婆的鼻子至下頜處,因長期堅持戴口罩,本來白皙的皮膚呈現兩極分化,口罩印痕明顯,皮膚顯得更白。她開心得把角角錢往錢袋子裡裝。

「喔唷,不錯呢!今天贏得最多吧?」我立即表揚她,就像是對一個手拿試卷考了一百分的小學生。受到表揚的婆婆,羞澀地笑笑。婆婆不好意思迎接我的目光了。她低下頭,但卻仍然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我一直覺得奇怪,婆婆打的那些所謂的花牌,好多牌上的字我都不認識,卻被眼前這個銀髮老太太玩得風生水起,即使打牌偶爾輸了,也是幾角錢的事。其實,這些聚集一起的老人,哪裡打的是牌呢?

下班後,我默默地在廚房忙着做飯,等待着家人們的歸來。

婆婆收拾好錢袋子,走向陽台上的那把轉椅。轉椅呈「凹」型,身材矮小的婆婆大半個身子陷進去,左右搖晃。她面朝窗戶,朝樓下院子張望着。 這樣的日子安全並且有着固定方向,如溪水緩緩流淌,悄無聲息,朝前滾動。只是婆婆的年齡在無形增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相信,只要跟着日子走,婆婆的老去,便是緩慢的,有序的,她仍然會一年一年快活地吹掉蛋糕上的蠟燭[1]

作者簡介

秦莉萍,湖北宜昌人,散文《遇見鳴沙山》《牛坪村的秋天》入選《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精選》。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