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卡上的日子(高勤)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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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卡上的日子》是中國當代作家高勤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輕卡上的日子
二○一七年住進的這個小區是一處回遷樓。
工程進行到三期,也就收了尾,此時,前邊的入住已經飽和十來年,樓里樓外都蒙了些風霜,電梯動起來氣喘吁吁,似有了一把年紀。最後兩幢樓坐落在小區東北角兒,其中前邊一幢作為商品還待字閨中,後邊這幢入住率不足百分之十。一個手裡握着十套回遷房的原住民,因為在河套里養雞蝕了本兒,急於「救火」而出售樓房,我才得以走進回遷部落,成為這「不足」中的一部分。
從二十四層樓上望出去,沒有「一攬眾山小」,拉近眼前的一切倒是動搖了我與這世界原本的距離感,比如樓下停的這輛輕卡。
車的概念在我是個盲區,它們的紛繁複雜對我來說實在是一種浪費。知道了車的名字,順帶知道了世上還有「輕卡」一詞以及它背後的含義。那時,夏天正準備撤離,秋天整裝待發,路燈下有二三十人在跳舞。這種運動形式被泛泛地稱為廣場舞,像這樣在兩樓之間不大的空場,一轉腰一踢腿磕碰不着,草坪邊的牙子上支起個ipad,哼哼嗨嗨地唱,老老少少跟着動起來,也叫廣場舞。一輛磚紅色的汽車從環道上抹過頭來,大燈閃了兩閃收掉後它遲疑着,不能停在路口,也不便繼續前行,見人群不予理睬,就往前又挪蹭幾步,停下來熄了火。
有人跳熱,脫掉外衣回身搭到欄杆上,那是前幢樓門口旁側坡道的圍欄。有人一邊嚷嚷熱一邊到台階上七零八落的袋子裡找水喝,臨了卻猛然想起自己匆忙出來忘了帶。
於是有人笑她:「都六十多啦,記吃不記打,天天就你個水癆兒,還十天有八天不帶。」
「我這不是忙嘛,你敢情吃涼不管酸兒。快說,哪個是你的?先借點兒喝!」
「渴你不會吃三順車上大桃兒?還解饞!三順剛回來。」
「你快拉倒吧!那還不把傻三順坑死?得了,我還是上樓喝去吧。」
一個矮墩墩的身影離開了舞場,就像離開她勞作的農田,鬆弛的背影已然制式化的,猶如一個在模具里經加熱、澆鑄而後冷卻過的鑄件,從那背影,也不難數出生活里的日升月落。
果見車廂里碼着專門用於盛放水果的黑色塑料筐,從它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面紅綠相間的桃子,那個叫「三順」的人一時還沒從駕駛室里出來。
每天一早一晚,我在樓下遛彎兒,卻從沒注意過這輛車。小區有地下車庫,能進的都去了那裡,不能進的留在外面。遛彎兒的人並不多,尤其早上。每天迎頭相遇的總有兩個人,一前一後隔着有一米遠。一望便知是父子,不僅長相一致、穿戴一致,甚至連走路的步幅、頻率、身體前傾的姿勢也一模一樣,若不是兒子高於父親,簡直就是兩枚黑色感嘆號,在小區水泥環路上每天完成他們一圈又一圈的喟然長嘆 。
秋天一眨眼過去了,氣溫在一天天做減法。晚上站在窗前凝望外邊的清輝冷月,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蠶,彎在舊色的蠶繭里。低頭看見那輛車靜靜地待在朦朧的月光下,身旁一盞路燈額外補了片光,使它看起來就更像一片深秋的落葉,帶着幾分倦意泊在舞台上。這時候已經知道了它的名字——奧鈴捷運,這名字不像是給一輛車,倒像是從《詩經》里跑出的句子。我曾在沒人的時候走近它,當辨認出前額上寫的是「中國勒芒輕卡耐力賽唯一指定賽車」時,心裡似乎還釋然地「哦」了一聲。
每個凌晨的四點十分,奧鈴捷運就在樓下吭吭哧哧啟動,沉悶的聲音傳上來,儘管顯得很克制,淺睡中的我還是會在它轟然一聲遠去的亢奮里徹底清醒過來。有時可能再度沉入夢鄉,有時則漫無邊際地七想八想,等到天亮時,生活一如既往。 那輛車一走一整天,沒人也沒車的前後樓之間空空蕩蕩,空氣舒展到稀薄。汽車停過的地方有幾片柴油的污跡,深深淺淺,從旁經過,沖鼻子的味道冷不丁冒上來,就像尋常日子裡一個惡俗的伏筆,不及草蛇灰線的輕巧,更沒有伏脈千里的耐性。想到那不過是奧鈴捷運的排泄物,不由心裡又苦笑一回。
作者簡介
高勤,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