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酒師(里拉)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釀酒師》是中國當代作家裡拉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釀酒師
◆《駛向》
暴雨剛剛停息,碼頭上
一艘船雙眼朦朧:他想看看
遠方海上那沉默的航線
桅杆的白色樹枝
像把劍插入發光的甲板
有人搖動號鍾,「叮叮」
在風中唱起讚美詩
仿佛一個人念叨着
他所見過的風暴中
那些跌進落日的
海鳥……
一群水手從舷梯上來
他們的手中拎着工具桶
裝有絕緣鞋、活絡扳手
袖珍版聖經。他們的臉
如被清洗後的天空:
乾淨、空蕩、未知
◆《豐盛的一餐》
那頓飯十分豐盛,
兩桌子,幾乎都是我的親人
在村莊的小飯店裡
一個姑娘不停地往桌上
搬運菜餚:火腿、魚、豬頭
油光閃亮的菜。大家不出聲
就慢慢地咀嚼。有幾個人
眼裡閃着淚光,我覺得
爸爸會在這種場合
喝上一斤高粱酒
然後在夢中打響呼嚕
就像壯健的馬嘶
像火車抵達時
悠長的汽笛
他已睡下,石頭般安靜——
我們去山坡上為他送別
回來吃這頓豐盛的一餐
◆《釀酒師》
一下午的時光
洗淨兩隻玻璃罐
然後揩乾,讓兩個剔透的雲
在陽台的格柵上入夢
葡萄粒圓滾滾,有的早已破口
清芬的汁液散發,它們傳遞愛語
抱怨時間。秋日的午後
窗外不美,儘是挖掘機的鏘鏘聲
那些疼痛的野獸
為我們鋪設新的下水管
我們封存那些圓圓的葡萄
配上陽光寧謐的調味劑
等待豐沛的雲團脹滿
一場紅色的雨澆淋
幾乎快要枯乾的日子
窗外不美,野獸聒噪
下午我們製造葡萄酒
仿佛把什麼放進了生活
在開始,或為了某次一飲而盡
我們付出精心的準備
還有漫漫的猜想、期待
◆《卡基納達》
在卡基納達海,愛滑翔的鷹
和愛打趣的印度勞工一樣寂寞
他們吹着鹹味的海風在風裡
彼此用咖喱味的油手指說話
說蹩腳的英語 受傷的印度語
新加坡船舶運來的中國語
「你——好!」
在梵天和象神腳下,黑色皮膚閃光
折射神的偉大和自由,於是他們
光着腳站在灼熱的碼頭橋上
對一堆舢板上帶鹽的魚津津樂道
然後被一句工頭的髒話驅散開
拿起各自的扳手,頂着歪斜的頭盔
頂起印度天空惡狠狠的太陽
真像是母親或妻子,在泥濘的路邊
用頭頂起洗澡盆、菜籃子、祈禱
他們相信神就在蔚藍的天際
或者從一隻鷹的眼睛裡觀照自己:
從出生到把肉體歸還給自然!
草棚頂的烏鴉,遊走在街面的狗
在馬路中間橫臥的一隻老牛
他們難以形容各自的悲歡離合
只是習慣了日復一日的姿勢
不去冥想,自得其樂
猶如那尊矗立許久的甘地石像
目光深邃地望這個民族的命運
連續的熱風讀不懂這表情
印度洋讀不懂這表情
深埋在血液里的歌聲
或許——剛剛開始讀懂
◆《它們安坐在田野上》
它們安坐在田野上
當春天雨水澆灌他們的田園
淋濕他們塵世的子孫
當碑體上的黑字遁入灰暗
世界也瞬間陷入沉思
在它們身邊,世界的沉思
就是我們內心隱秘的悲傷
就是一株深埋地下的樹
在雨水的不斷追問下
開始長出地面——
像它們這些墳墓
開始從記憶中長出
◆《印度籍蚊子》
或許它會舞,在空氣中顫動着翅
茫然尋覓,一處期待的凹或者凸。
半夢半醒的肉身被靈魂擱置
在朦朧的霧靄中,那歌喉
是帶着宗教色彩的氤氳
從一隻印度籍蚊子的胸腔
衝進耳朵,湧出一輪寂寞。
被掛念充塞的鐘聲響起
在異國的夜晚,烏鴉還未開始
新的幽怨,被奉為神的牛
仍在夢的恆河裡安然而睡。
但被掛念充塞的鐘聲響起,
煩惱和詩意的混合物,
被蚊子當作新鮮的咖喱,
我仿佛是一根漂浮的木頭——
在黑色的波面徘徊、找尋。
◆《殘 年》
她早就牙齒掉光
三十年前男人去世
兩排牙齒就失去了光芒
剩下的所有時間她一個人
每天吃幾個土豆喝幾碗粥
喝粥不需要牙齒
只需要舌頭像接吻
用舌頭和男人交流
偶爾和廣場上的孩子說說話
說話不需要牙齒用舌頭就行
吐出的字含混讓人記不起她
殘年八十二,清瘦而美麗
白髮總風中飄啊飄
她總拿一把木梳梳啊梳
發亮的頭髮是美麗的遺物
在廣場上把舊日的陽光找尋
直到歸於塵土
那是不消失的水波
蕩漾在孤獨的塵世
◆《華嚴塔擺件》
它一旁的一大摞圖紙
將它湮沒。它的鐘聲
(的確敲響過?)
穿越古老的樹林
比丘頭上的戒疤
在失去記憶的桌子上
像鼠標的咔嗒聲
單調無比。總有一些東西
被關在它的內部
和這個世界沉默對抗
我的咒語微弱,求救聲
一波漫過一波。一卷經文
燙金的漢字,藏身不語
窗外下起了雨,閃電猙獰
敲擊鍵盤的手被驚嚇
它們變得無力,不敢去
修改一個錯誤的字詞
◆《一條魚》
它在魚缸的一角等着我
一個離魚食口袋最近的地方,水面平靜
那裡面擱放着它的期許
如果我不敲敲魚缸的玻璃
在投放幾粒魚食之後吹起響亮的口哨
那麼它就會把魚鰭當成虛設,水面的平靜
當做可怕的憂傷
多年前你默默地注視我等一個吻
你臉上的內容
和這條魚竟如此相近
◆《給一條魚》
為絢爛還是為喧囂而死
都是一場結束
我以為在這間房子裡
你竊聽了所有甜言蜜語
風花雪月都是曾經滄海
慣了
美,或許不是美
愛,或許不是愛
習慣在腳步來過之後
訴求對生命的渴念
圓的尾 圓的鰭 圓的眼
被暖暖的陽光卷進
沒人能猜透的情思
為光芒還是為暗淡而死
都是一次結束
紅色的印記或被記憶撈起
不隨焦灼的腐爛而泯滅
正是一雙融化歲月的眼
映出一切瑣碎、清淡、虛孱
◆《猴子時鐘》
纖細的指針滑過猴子鼻樑
似乎是一隻繩索捆住頑皮
猴子臉。表情木訥而尷尬
時間用枯燥的語氣替他發音
「滴答滴答滴答」
他空洞的眼神在往事中
找尋另外一種聲音的回憶
他一定睏倦至極半夢半醒
恍惚遇見森林和一枝折斷的枝葉[1]
作者簡介
里拉,原名金雪松,生於1985年11月,遼寧黑山人,現居江蘇江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