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北的河(單振國)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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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北的河》是中國當代作家單振國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陝北的河
陝北的河，在古老的黃土高原上流淌着、奔騰着，細細的山澗匯作潺潺小河，潺潺小河合成滔滔大河，滔滔大河湧入滾滾黃河。那流經革命聖地的延河、穿越陝北腹地的無定河、切割西部煤都的窟野河；還有榆林的榆河、清澗的秀延河、靖邊的蘆河……望着蒼蒼莽莽的陝北大地，真不知道陝北高原上的河究竟有多少？但這裡依舊是一片陳述着饑渴、渴望着滋潤的土地。
趟過無邊黃色的糾纏，戰勝無限乾旱的挑戰，繞過土塬、穿越山峁、衝出谷地，陝北的河漂染了這片土地的顏色，容納着這群生靈的氣息，充滿了信天游的韻腳，包涵着陝北嗩吶的粗獷，日復一日又年復一年，滿身土氣地奔向了大海！你隨她的流淌而流淌、翻卷而翻卷吧，像遼闊的黃土地與她包容在了一起，像蔚藍的天空和她對視於一處；你就會在黃土高原的千年乾旱里獲得一種滋潤的幸福和奉獻的感動！你就會在陝北河流的萬古奔騰中尋找到一種拍擊心靈的溫暖和促動精神振奮的力量！
站在黃河邊峻峭的黃土山崖上，你就是站在偉大與偉大之間、站在了雄渾與雄渾之上。黃河是陝北的母親河、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湧進晉陝峽谷，將蒼老的高原深深地切割進她靈魂深處，高原就暴漲了她的雄性與博大，而高原的渾厚和蒼勁又渲染了黃河的氣魄與力量。看吶，一隻羊皮筏子在急流中起伏、旋渦里打轉、浪尖上翻滾，像一枚枯葉，如一節草根。一個扎白羊肚手巾的艄公漢子在顛簸的巨浪里拼盡全力地搏擊着、抗爭着，一個毛頭巨浪劈頭蓋臉地打向了他，還沒等他掙扎出來，又一個更大的毛頭巨浪已猙獰地懸落到他的頭頂，頃刻天崩地裂般地將他全部吞噬；洶湧的黃褐色的水發出了勝利的咆哮，但就在她洋溢笑聲的浪谷里，赤腳裸背的漢子忽然又站起在羊皮筏上，使出渾身力量揚起了楫櫓，向着又一個掀起的浪尖奮勇衝去。年輕的艄公在黃河吞天吐地的氣概里獲得了戰勝危難的氣概，在黃河摧枯拉朽的力量中獲得了戰勝災難的力量，在黃河不可戰勝的意志中獲得了戰勝對手的意志。黃河讓陝北這塊大地更多地保存了她原始的個性，激勵出她疾惡如仇、捍衛正義的血性，也塑造了她廣博深沉、自強不息的秉性。看吧，這就是震懾了日本侵略者鐵蹄、並讓他們最終慘敗回老家去的黃河；這就是誕生《黃河船夫曲》、《保衛黃河》、《怒吼吧！黃河》這些氣勢磅礴、民族強音的黃河；這就是波瀾壯闊、氣吞萬里又披荊斬棘的黃河！「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久久地凝視着黃河，她仿佛在告訴着我們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那就是偉大的中華民族，就像她偉大的黃河母親一樣，永遠都具有着不可戰勝的偉大精神和偉大氣質！
延河在延安的寶塔山下蜿蜒，延河無語卻記憶着一段偉大的歲月，寶塔山不言卻銘刻着一種永不流逝的精神。延河、寶塔山與一群偉大人物並肩站在了一起，站成了一幅光輝燦爛的歷史剪影。記得，很多年前我到延安出差，那是我第一次來到革命聖地。在一個消閒的下午，我獨自去了嚮往已久的延河之畔，大約是剛剛發過水，淡淡的十分清新的泥土味讓人感到是那麼的親切。河水不大，潺潺地流淌着，在光滑的鵝卵石間跳躍出清澈而綿長的波浪。我脫去鞋襪，綰起褲腿，踏入了這條神聖的河流。其時正是盛夏七月，河水溫煦地漫過我的腳膚，一種無法言表的舒服汩汩不絕地滲入了我的肌膚，散播到我的周身。我專注地望着這條河，望着她在晚霞燦爛的群山中緩緩地、靜靜地流淌。我不禁想，20世紀30年代時，當一群經過艱難的二萬五千里長征，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紅軍隊伍來到陝北、來到這延河邊的時候，他們肯定是兩眼放光、欣喜萬分地緊跑過來，俯下身子捧起延河水就是一氣猛喝，然後情不自禁地用濃重的江南口音向戰友們喊道：快來喝呀，水真甜！從此，這條河讓他們一喝就是十三年；從此，這河水這黃土地這蒼綠的寶塔山就浸漫在鮮艷的紅色里，哺育了一個政黨的壯大，記錄了一代偉人們的足跡。巍巍寶塔山，清清延河水，她曾吸引過多少年輕學子的心扉，鼓舞過多少革命者的鬥志？她曾啜飲過多少馳騁風雲的戰馬，洗滌過多少鏖戰英雄的血漬？她又曾倒影過多少硝煙里的愛情，滋潤過多少戰火中的友誼啊？！在今天，那些故事又是多麼地令我們神往、令我們思緒萬千啊！詩人楊子敏在《母親河》詩里曾這樣深情地寫到：延水河，母親河；養育你，養育我，養育一個新中國。金可鑠，石可斫；骨肉情，不可拆。貼近耳邊喊親娘，滾滾延河淚成波。啊，延河！這條紅色的河流，這條銘記着一段偉大革命史詩的河流，她將永遠翻卷着光榮與夢想、英雄與勝利的浪花，像一座巍峨的豐碑屹立於陝北大地！
無定河是一條流淌着原汁原味陝北信天游的河流，一條滋潤出《蘭花花》、《三十里舖》、《趕牲靈》、《走西口》這些優美動聽而又哀怨淒清陝北民歌的河流。當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無定河畔，遙望着夕陽下熠熠閃動的河水，就有了一種無緣由的感動。那寬闊的河岸悄無聲息地伸向了瑰麗的晚霞，黃褐色的群山莊重地扯開了它寬闊的胸襟，似要講述一個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一條蒼涼的破舊木船安詳地泊在岸邊，水流在她的身旁打着悠悠的旋渦兒總是不忍離去，顯得那麼的別情依依又深不可測，仿佛同樣承載着一個哀艷淒婉的愛情故事。而愛情早已蘊涵在信天游的唱腔里，寫意在黃土窯洞的窗花上，打擊在山圪梁梁的腰鼓陣中，瀰漫在尖厲的陝北嗩吶聲里，讓你只能為這方水土湮沒的那些美麗而憂戚的綿綿戀情扼腕吁嘆了。岸上幾道收穫後的梯田顯出筋疲力盡般的沉重，虬曲的老槐托舉着像黃土地一樣蒼老的神情，讓人看着就已熱淚盈眶；山並不算高，在低緩的黃土坡上很容易就能瞭望到典型的陝北土窯洞，它們毫不規則地點綴着，像飽經風霜的一幅油畫，貼在沒有任何鮮艷色彩的黃土崖上，呈現出一種特別能令人品味的生存深刻。就在這幅畫裡，一個穿紅襖的年輕女子忽然挑着一擔水桶從彎彎曲曲的黃土小路上出現了，水桶吱吱扭扭的聲音與她肩膀頭那兩條黑油油的長辮子一甩一甩地飄在了山道上，飄成了比天邊那瑰麗的晚霞還要瑰麗的景致。此時此刻，一種淳樸的美麗會直灌人的心口，連天邊那顆早亮的星辰都呆呆地驚大了眼睛。這時候你的心裡就總能泛出幾句熟悉的陝北民歌：青線線那個藍線線，藍格盈盈的彩；生下一個蘭花花實實地愛死個人。五穀里的那個田苗子，數上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兒喲數上個蘭花花好……典型的陝北被這條典型的陝北河滋潤着、誇飾着、養育着，流過榆林、流過米脂、流過綏德，流出了「米脂婆姨綏德漢」這句經典的、家喻戶曉的俗話。無定河流域的婆姨女子們普遍長得漂亮，據說就是因為喝着這無定河水的緣故。無定河畔米脂縣的女子更是如花似玉，而且聰明、賢惠、能幹。綏德自古就是「天下名州」，綏德漢子高大、魁梧、英俊，富有陽剛之氣，而且聰明、勇敢、堅韌不拔。所以米脂婆姨與綏德漢就成了能並駕齊驅、馳名天下的陝北人種品牌。是的，無定河流經的是真正的大陝北，她和陝北所有的河流一道澆灌着這片黃土地的大情大愛、大美大恨，也養育出了這一方優異的人群！
窟野河是陝北最北的一條河，她起源於內蒙古毛烏素沙漠，縱切神府、東勝世界級特大露天煤田，主要流經於神木縣境內。多年前，每至夏秋季節，這條河時常野性肆虐，山洪暴發，濁流洶湧，掠上游北鄉萬噸黑炭，掃沿岸千棵樹木，洶湧南下，流入黃河。而在窟野河下游的南鄉則地瘠土厚，無煤少林，村民們燃炊做飯主要靠每年從河裡撈來的黑炭和山野里不多的荒草山柴完成。「水如油，炭如金，要娶婆姨攢三冬」，說的就是神木南鄉人悽苦的生存現狀，因此這條河就成了他們祖祖輩輩的一個希望。每至發水期，這裡的男人們就會放下手頭的事情，跑到河裡去撈炭，女人們也要到灘上去撿炭，一河兩岸熱鬧得像過節一般。「頭水猛，二水穩，趕上三水不落空」。一般來說，頭水是不會有多少東西可撈的，且水急浪凶，也許不小心一個劈頭惡浪就會把人打得無影無蹤，餵了黃河大魚。這時候男人們總是光着膀子蹴在岸邊高處，觀察着水勢，選擇着地段。等水頭一過，水流相對平緩，大塊大塊黑炭就會一起一伏地漂浮出來，跟着男人們就一個接一個脫得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地鑽入了洶湧的洪流。看吧，在洪水猙獰的風口浪尖上，在狂瀾傾覆的滔天惡流里，他們搏擊着抗爭着、苦鬥着危難着，站在了生與死的界面上大難不懼、九死不悔，張揚出了磅礴壯美的生命之美、驚心動魄的生存之美、頂天立地的雄性之美！這種美完全是拿他們最寶貴的生命演繹出來的。在這條充滿野性的河上，幾乎每年都要吞噬幾條男人的生命，就像枯葉在狂奔的洪流中悄然泯滅，就像影子在鄉鄰們的心中悄然泯滅，感覺蒼涼而記憶並不痛苦，因為接着還有很多很多的男人們要繼續鑽進這洪水之中，去撈取簡單的生活吶！此刻，就在這澎湃壯美、震撼天地的洪流之畔，在人與魔、生與死的較量之時，忽地有嘹亮而清脆的歌聲穿雲破霧、披霞帶虹般地從岸邊的崖頂上飄起，這是一個少年的聲音，一個土生土長極年輕、極英俊的陝北少年的聲音：你曉得天下黃河幾十幾道彎唉？幾十幾道彎上幾十幾隻船？幾十幾隻船上幾十幾根杆？幾十幾個艄公吆把船來搬？……如果你能親眼目睹陝北男人在洪流中撈炭的一幕，你就會深信陝北男人是鋼打鐵鑄的、錚錚有聲的。他們勇敢無畏、堅毅不屈、生機蓬勃。但我們又不能不回過頭生出些淒涼、悲泣來。因為這畢竟是一首生命艱難、苦難而又無奈的絕唱呀！今天，依然是這條河，卻很久很久沒有撒一次野了，她正在同乾涸和污染做着抗爭，她的上游已經開發成了一片沸騰的大煤海，曾經窮苦得要拿上性命鑽進狂流里去撈河炭、發河財的那茬人或他們的後代，有好多已經成了煤炭老闆，富得真是流油，生活極其優越，他們還會面對洪流英勇無畏嗎？他們還會搏擊狂瀾顯現雄氣嗎？這條帶着野性的河還會卷着黑炭咆哮起來嗎？河在歲月的前頭尋找着答案！
……坐在陝北任意一條河邊，靜靜地看着，你絕不想打動她的寧靜、樸素和沉着，即使她是清澈的一咎細流；捧一掬陝北的河水，你也絕不懷疑她的甘甜、清潔和柔美，即使她是渾濁的一條大河，你也不會疏離骨肉之情。當你真正去用心讀陝北河的時候，讀出的卻是偉大與強悍、是壯麗與深情！陝北的河承載着貧瘠也蘊蓄着豐饒；旋卷着悽愴、閃爍着希望。陝北的河奔騰着生機、吟唱着光榮；洗滌着愛情、準備着完美；我們讚美陝北汩汩不竭的河流，是她們無聲無息的澆灌，讓這片遼闊而渾厚的黃土地才一次又一次地戰勝艱難、一次又一次地壯麗騰飛！我們不能不為陝北的河而久久地感動，並致以深深的鞠躬！ 陝北的河啊，請帶上我深深的敬意流向大海吧！[1]
作者簡介
單振國，男，供職於陝西神木縣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