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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喜鵲(高勤)

來吧,喜鵲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來吧,喜鵲》中國當代作家高勤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來吧,喜鵲

有宗教信仰的人是幸福的,因為完全可以把自己託付出去。那天,與一隻喜鵲對視,我突然想問:你有信仰嗎?

喜鵲的概念來自小學課本或某處圖例……年代久遠,記憶成灰,但那幅叫《喜鵲》的簡筆畫在腦子裡留存下來,盈盈如一枚大棗,挺立枝頭,修長的尾羽給人樂隊指揮般的酷感。從那時起,知道這世上有一種鳥,名字好聽,叫着上口,離我們不遠。因不曾相遇,喜鵲以一張圖片的成色在腦子裡收存,和我的生活到底有些隔膜。

放眼四野——北方除瞭望不盡的莊稼,就是扯不斷的寒冬蕭瑟,樹木不多,平淡無奇。所見動物除了生死與共的家禽,就是不共戴天的麻雀、老鼠。那時候,家禽就是家庭財政,扛着我們的生活用度。麻雀和老鼠因窺探我們的生活底細被判為死敵。加入少先隊,「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的具體表現就包括上交了多少條老鼠尾巴。出來尋食的老鼠還未露面,洞口邊的草已被它抖得像寒風吹過。麻雀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如今你在村里若聞鑼鼓家什響,便知道有了紅白喜事,而那時敲盆子、敲桶、篩鑼的打擊樂往往響在村外,那陣仗是大家在轟趕麻雀。不停地四散奔逃,別說去谷穗上啄一粒籽,因體力不支倒地斃命的麻雀時常有。

喜鵲的適應能力很強,分布極廣,喜歡與人群居,但在離開村子前,我未曾見到過它們。我們背着草筐去給學校割草,背着糞箕子給生產隊拾糞,穿田壟、過溝渠要走出很遠。最具衝擊力的一次經歷,橫過玉米地時赤腳踩到一條菜花蛇,那種冰涼的被電擊的感覺至今也未散盡。所以說,一隻喜鵲帶來的那份驚喜,我一定捨不得忘掉。

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一天,我和同事去往市里,沿途的樹木因為樹齡不長還身材單薄,地里的樹也開始多起來。已是深秋,土地是收穫後的慵容,一丘丘玉米秸成為田野里的守望者。突然,一隻黑色的大鳥兒從車前「唰」地飛過,我驚叫一聲:「那是啥?」司機說:「喜鵲,地里還有。」果然,從車窗望出去,遠處土褐色的背景中,有幾片黑色樹葉似的鳥兒起起落落。這就是傳說中的喜鵲?它們一時不能和我心裡留存的那個相吻合,彼此衝撞着。原本冷清的世界像一首舒緩的曲子,現在切進幾個活潑的音符,霎時靈動起來,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明快而豐富。

隨着經濟的發展,樓房在小城出現,即便只是五六層高的板樓,生活從地面邁向空中,畢竟有了不一樣的跨度。

一九九九年十月,我家也搬進新樓。樓後是隔壁單位閒置的一個小院兒,院兒里有個鍋爐房和幾間平房,另外還有一座二三十米高的水塔。不久,它們全部廢棄,小院兒鎖起,無人問津。胡同的北面是個死葫蘆頭兒,有一堵牆隔開里外。北牆外,一棵楊樹獨自挺拔着。小院的後面是一片莊稼地。打開後窗就能看到嫩綠的麥子或綿密的玉米,空氣清新而濕潤,往窗前一站神清氣爽、滿心愉悅。這時,我看到了喜鵲,真真切切看到了它們黑白相間的穿戴。

這裡的工程剛結束,紛亂嘈雜的情形剛剛塵埃落定,喜鵲便來了。開始是兩隻,很親昵的樣子。鍋爐房的房頂是個兩層的平台,稍出的檐子和我的後窗隔空相對。每天,抽空去看喜鵲成了我的一大嗜好,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看喜鵲在平台上蹦蹦跳跳,啄個小石子或銜一截小柴棍兒,它們有時各自為政,有時交頭接耳,有時它們就站在檐子上相挨着梳理羽毛。在這樣悠閒的時光里,我有了與喜鵲目光相對的機會。它轉動小腦瓜兒調整角度,偏着頭看人的樣子就像個純粹的嬰兒,從它黑亮的眼眸里,你可以一直看到清明澄澈的世界

靈魂保持一種飛翔的姿態,似乎歲月也能輕盈。


眼睛心靈窗戶,這話不只適合人類。任何動物的眼睛都可以把內心的溫順、哀憐、驚恐或憤怒透露給你。眼睛還是內心世界的晴雨表或溫度計。我在樓下曾遇到過一隻因傷跌落的鴿子,處理了它的傷處,在陽台上養了幾天後重新放飛。鴿子棲在兩樓間的電線上晃動不止,就在我的窗前,還不穩健的身體或是經歷過的恐懼讓它的眼神里滿是痛楚,那隻再度起飛的鴿子後來成了我心裡若隱若現的牽掛。

不久,喜鵲多起來,錯落的「喳喳」聲開始環繞樓前樓後,生活似乎這才像個樣子。令人更為驚喜的是喜鵲開始在那棵楊樹上安家。晚霞斜照,喜鵲在樹上起起落落,輕歌細語間,喜鵲窩在陸續增加。樹上建有臥室,平台當作客廳,喜鵲們有時圍繞楊樹忙着理家,有時聚在平台談天說地。水塔頂部朝外開有一小片懸台,有時它們就在懸台的欄杆上放歌。窗里窗外,時有喜鵲的叫聲盈耳,抬頭間即見喜鵲在空中漂亮地滑翔,心裡舒展一如無風的河面。有喜鵲相伴的日子,門戶里的爭吵聲都少了許多。 今年開春兒,某天下班回來忽覺異樣——胡同盡頭特別敞亮,那棵唯一的高大楊樹不見了。視線被那堵牆擋住,猜不出牆外是什麼狀況。樹就像個負氣出走的孩子,說找不到都不給個理由即消失了。人的善變喜鵲自是更難預料,辛辛苦苦構建的家瞬間化為烏有。幾天後,閒置多年的小院被打開,有人蹬上房頂捲起上面的油氈。挖掘機開進來,三扒拉兩扒拉,幾間平房就像幾塊積木一樣一會兒就癱到地上。挖掘機甩了個頭,朝這邊的鍋爐房開過來。很快,鍋爐房便舉手投降。這個鋼鐵怪獸,像個綠巨人一樣橫掃了那個院子,停在水塔下。很顯然,它們不在一個重量級,水塔那麼高,我猜想小小的挖掘機應該不是它的對手!哪知,挖掘機前臂上的鐵斗換上啄木鳥似的鋼釺,它就用那個鐵嘴在水塔的半截腰「嗒嗒嗒」地啃起來。

推倒的牆尚能振動我的地板,那麼高又那麼近的水塔倒下來會怎麼樣?我跟家人打趣說:「下班買把鐵杴吧,想着回來扒我。」

不知喜鵲這會兒飛去了哪裡,有沒有再建家園的打算?

眼看着水塔轟然倒下,我跟着晃了幾晃,還好,樓房又站穩了腳跟。半年後,水塔換成了現在這個鋼架結構的售樓處,後面幾幢二十八層高的住宅樓正不分晝夜地施工中。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如今,縣城內已是高樓林立,早在幾年前,窗後曾經的莊稼地就已經變成料場,堆滿了準備戰鬥的各式武器。清新的空氣越來越少,好在那時還有沒撤離的喜鵲,守着一棵孤獨的楊樹和無人涉足的後院兒。

生活常過常新,今天不知明天月圓幾何。等把一切安頓好,我就去看喜鵲,好比走親戚。等這一波工程完工,說不定喜鵲還能回來,救贖和被救贖都是上帝操心的事兒,喜鵲就像一群天使,始終不想放棄我們。[1]

作者簡介

高勤,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