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芒(紫扁豆)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麥芒》是中國當代作家紫扁豆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麥芒
六月的西南風簡直就不是風,那是燎人的焰,炙着草、炙着樹、炙着天、炙着地,裸露着白色鹽鹼的土地象塊干透的饃,掉着渣渣兒。隨風揚起的塵土顆粒裹挾進滾滾的熱浪里,燙的喉嚨又癢又咸,人們喊話的聲音都冒着煙。巴掌大的樹蔭守着一壺水,那是割麥人佝僂着腰往返一遭的目標,緩歇一口氣的理由。黝黑的臂膀上淌下的汗滴淬硬了麥芒的鋒,一根根直挺挺的熠熠生輝。這就是我記憶里兒時的麥收季,那是勇敢者的遊戲。
「芒種三天見麥茬」,又是搶收搶種的季節,免不了回憶起這樣的情景。我們「七零後」這代人切身體會過「汗滴禾下土」辛苦,同樣見證了從牲畜、手工到機械化的耕作變革。見證、親歷這場千年一遇的偉大變革,作為七零一代是何其幸運,每到這麥收季不免感慨萬千。
記得當年每逢這個時候,我家的庭院或門洞裡就會燃起一堆鋸末,鋸末燒起來很有意思,沒有焰,全是暗火,一點點往裡燒,表面看去就是一堆死灰,其實裡面是個熔爐,有高漲和飽滿的熱情。爺爺是木匠,就是利用這一堆火,為鄉親們義務修理農具。那時收麥的農具大都是木製的,如木杴、木叉、木耙、木刮板……爺爺總會把各種木條、木棍、木板埋在火堆里,加熱後塑性,本來直直硬硬的傢伙,在他手中就像麵條一樣任意彎曲,晾涼後就成了各種弧度的叉股、耙齒、杴頭、把杆……
使用這樣的木質農具不知沿襲了多少年,那是自古以來農耕文明的結晶。用起來輕便,效率也高,傷不了糧食、場地,也傷不了人、畜,取自自然、用於改造自然,是一種智慧,更是一種哲學。這樣的木質農具就像我的祖輩、父輩們純樸而堅毅的臂膀,平常又平凡,彎曲處可觸摸到他們的韌,黝黑處可見到他們經歷過的火的錘鍊。但那火沒有張揚的焰,是不為人識的熾烈,那錘鍊沒有叮噹作響的激越,是無語的鏗鏘。那是一種純度,一種精度,一種卑微里的堅毅,就像麥芒的鋒尖在烈日與汗水中淬硬。
總記得奶奶和母親在地頭、場邊捋莛子,掐頭去尾挑揀那些長短、粗細勻稱的麥秸,剝掉枯乾的葉子,露出光亮筆直的莛杆兒。那是一場選秀,黃白色的肌膚泛着晶瑩的光彩,骨感的身姿俊美而細膩,讓人聯想到君子之竹。抓一把在手扎紮實實,捋一根指尖滑滑爽爽,聞一聞,甜甜的,那是陽光的味道,就像麥芒一樣瞬間在鼻腔炸開,繼而遍布周身,所有的疲勞困頓一掃而空。
莛子的用途是蒸饃,把它均勻的鋪在籠屜上,放上饅頭,大火蒸熟,白面饃就滲入了鮮麥秸的味道,就像粽子,米與葉的味道混在一起,效果奇佳。過了忙收、忙種的日子,得遇閒暇,把麥莛編成寬寬厚厚的蓆子,到了暑期鋪在樹蔭里,乘涼時躺上去十分的愜意。偶爾掐一節麥莛,把玩在手,輕輕劃在臉上,放入唇邊、舌尖咀嚼,體悟豐收、品味自然,那是一種情懷,更是一種修行。所有的這些場景隨着機械化的普及都成了回憶,我們這一代人是幸運的,親歷了這些過往、這場變革。這變革之中也許什麼都會變,但唯有麥的芒不會變,因為它是在陽光和汗水中淬硬的。
說起農村、農民,說起這場變革,不能不提小崗村。鳳陽是個了不起的地方,出過大名鼎鼎的皇帝朱元璋,可讓更多現代人知道鳳陽、了解鳳陽的不是朱元璋,而是小崗村。那一枚枚紅手印按開了一道閘門,一切關於土地、關於糧食,甚至關於體制的話題,像被久困的洪流噴涌而出、勢不可擋。那一根根戳下的手指,其實就是一根根麥芒,它的勇氣、它的鋒芒刺穿了紙背,撩撥着歷史的洪流!
這麥的芒,是卑微的、是細小的,但卻倔強的、執着的,直直的,向着陽光!所以它又是勇敢的、且無所畏懼的!
作者簡介
紫扁豆,江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