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端午節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一個人的端午節,民間故事。[1]
故事內容
說起來不可思議,千百年來,紅石鎮從來沒有過端午節。為此,屈端午感到十分委屈,因為他的名字就叫端午,而端午節又正是紀念他祖先屈原的節日。
紅石鎮地處桂東南,以漢族為主,為何風俗跟其他地方不同?紅石鎮六井村的村民屈端午無從知曉。
每年農曆五月初五,當地都過苦瓜節,因為此時正是苦瓜成熟的季節。這天,家家戶戶都在釀苦瓜。所謂「釀苦瓜」,即把苦瓜切成兩寸左右的段,將裡面的瓤掏乾淨,再塞進餡兒。那餡兒用豬肉餡兒、韭菜末、炒花生、芝麻等混合而成,再拌上雞蛋和芡粉,塞進苦瓜里後,餡兒既不會散,也不會掉出來。塞好餡兒,就把苦瓜擺到蒸籠上蒸,蒸到苦瓜軟時最佳。平時吃菜,各家各戶都省着吃,為的是把省下來的菜挑到鎮上去賣,可苦瓜節這天,大家放開肚皮吃,一截釀苦瓜,往往兩口就吃沒了,邊嚼嘴角邊流油。所以,大伙兒都很喜歡過苦瓜節。
紅石鎮的村民大都不知道屈原和端午節。你若問屈原是誰,他們會說:「曲苑?你是說《曲苑雜壇》吧,那個節目還可以,裡面的雜技不錯。」問端午,他們會笑着說:「哪個不曉得喲,就是住在村口的苦瓜屈哇,瘋癲癲的。」
「苦瓜屈」是屈端午的綽號,一是他苦瓜種得好,每年苦瓜節村里評「苦瓜王」,最大、最長、最重的苦瓜,都是他種的;二是他小時候得了天花,天花好了之後臉上滿是麻子,加上他又是長形臉,活像一隻巨型苦瓜。由於形象欠佳,又窮,沒女人看得上他,所以他一直打光棍,現在還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按理說,苦瓜屈這麼會種苦瓜,家境應該不錯。的確,每年苦瓜藤一開黃花,廣東的蔬菜販子就跑到六井村來,跟苦瓜屈簽訂合同,上門收購他種出來的苦瓜。苦瓜屈窮,是因為他「瘋癲癲的」,沒把錢用到「正事」上。
因姓屈,他就單方面認為自己是三閭大夫屈原的後人,因此充滿自豪。雖只有小學文化,他卻花了幾個月時間把屈原的《離騷》背了下來。《離騷》是啥意思,他不曉得,但有事沒事都愛背幾句,把很多字都念錯了。村民們稱之為「喃經」。每年農曆五月初五,別人過苦瓜節,他一個人過端午節。屈原逢五逢十的誕辰,他還要親自到湖南汨羅屈子祠去祭祀一番。食宿自理,每去一趟,都要花好幾千。這在其他村民看來,簡直就是吃飽了撐的,他龜兒娶不上婆娘活該!
這年苦瓜節之前,苦瓜屈又失蹤了。一個多月後,村民看到村口走來一個乞丐,腳步輕飄飄的,頭髮板結,衣服碎成布條了,因為太餓了,蹩到苦瓜地里摘了個苦瓜就啃。
村民上前一看,原來是苦瓜屈!「你咋弄成這副模樣?」他們吃驚地問。苦瓜屈沒有力氣回答,只坐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地啃苦瓜。全茗是苦瓜屈唯一的朋友,他端來一大碗稀飯,苦瓜屈急忙接過,仰脖一口氣喝乾!全茗又去端來一碗,苦瓜屈又喝乾,一連灌了五大碗。苦瓜屈還想要,村主任說:「好了,一次莫喝太多,小心把胃撐破。看樣子你有好幾天沒吃飯了。」苦瓜屈摸着鼓鼓的肚子說:「何止幾天,足足半個多月。」
原來,苦瓜屈在汨羅江邊的屈子祠祭完屈原後,又在附近了解當地端午節的風俗,還學會了包粽子和泡雄黃酒,這才打道回府。可在汨羅開往長沙的汽車上,他錢包被偷了,當時沒發覺,直到在長沙火車站買車票時才曉得。滯留了兩天,無計可施,他只好爬上一列運煤的列車回到柳州,再一路乞討回來。
在家裡待了幾天,苦瓜屈又生龍活虎了。他對全茗講了這次汨羅之行的見聞後,雄心勃勃地說:「從明年起,每年端午節,我都要到梅江邊祭祀。我聽人說,桂林的靈渠把湘江和西江連在了一起。梅江是西江的支流,在梅江邊祭祀,屈大夫也同樣能知道。」
全茗小學沒畢業就因貧困而輟學,知識貧乏,愣頭愣腦,他不解地問:「屈大夫的醫術比華佗還高明嗎?怎麼那麼多人紀念他。我真鬧不懂他為啥要跳江,是不是出了醫療事故?」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就算出了醫療事故,也可以理解,兩千多年前,技術多落後呀。我下次去汨羅時再幫你好好問問。」苦瓜屈解釋不清,只好這樣敷衍,「另外,我有個打算,把端午節的風俗習慣在村里推廣開,讓大伙兒都曉得,五月初五是有文化底溫(蘊)的,並不是吃幾截釀苦瓜就行了!」
這一年收完苦瓜後,苦瓜屈把日漸枯萎的苦瓜藤扯掉,翻地種上秋菜。他光棍一條,多年來一直沒種水稻,都是靠賣菜度日。苦瓜屈種菜很有一套,一個多月後,秋菜就收穫了。村民們羨慕的同時也慨嘆:如果把錢花在「正事」上,苦瓜屈的日子可以過得十分滋潤,真搞不懂他以往那樣瘋癲癲到底圖什麼。
一批批蔬菜賣出去,苦瓜屈的錢包就漸漸鼓了起來,到了第二年苦瓜節前夕,他的錢包又癟了下去。他到城裡買了一批昂貴的公祭用品。
這年頭,公祭一般是政府行為。公家的錢不賺白不賺,所以黑心的老闆把價格提高了一倍。令老闆高興的是,長着一張苦瓜臉的苦瓜屈二話沒說就付了現金,既沒要回扣,連發票也沒開!
苦瓜屈買好公祭用品後,又給自己和全茗定做了漢服。
端午節前一天,苦瓜屈到鎮上買了許多祭品,又笨手笨腳地用葦葉包了不少圓錐狀的小粽子,煮熟,並采來一大堆菖蒲、艾蒿,用紅絲線捆成一束一束,他對村民們說:「懸蒲掛艾是端午的習俗,把這些東西掛在門邊,可以驅邪除穢。」村民們說:「得了吧,只會招蜘蛛結網。」苦瓜屈無奈,只好在自家所有的門兩邊各掛一束。
一天晚上,苦瓜屈把全茗叫過來試穿漢服,還請全茗當祭祀主持人。祭祀程序表,是他去年從汨羅帶回來的,全茗照着念就是了。全茗起先不願意,認為這有點裝神弄鬼,太丟人現眼了,全茗父親也反對,後來苦瓜屈給全茗塞了兩百塊錢,這才沒了二話。
全茗穿的漢服是深藍色,苦瓜屈穿的是暗紅色,上面都印着古老的圖案。穿上後,兩人就像過去的地主老財一般。全茗覺得很彆扭,說:「這上面咋有納粹的圖案?」苦瓜屈說:「這有啥子嘛,你以為古代就不納稅?一樣的。」
第二天上午,一條新聞在村里傳開:「苦瓜屈要改行當師公(神漢),還收了全茗做徒弟!現在兩人正在江邊作法,說要以端午節取代苦瓜節!」
村主任聞訊,急忙往江邊跑,老遠就看到兩個穿漢服的人正在忙碌,旁邊聚了一大堆看熱鬧的村民。跑近了,只見江邊放着一張紅木桌,桌上放着一個古色古香的香爐,香爐里裝着細沙。地上還放着兩隻籮筐,裡面裝着煮熟了的雞鴨魚肉,香氣撲鼻。
「不准搞封建迷信!」村主任喝道。苦瓜屈說:「我們不是搞封建迷信,我們在祭祀屈大夫,他是跳江而死的,今天是他的祭日。」村主任說:「那更不行!跳江自殺是軟弱的表現,你祭他,豈不是鼓勵更多的人跳江?你擾亂社會治安,故意跟俺做對?」
苦瓜屈生氣了:「我為啥不能祭?他是我的祖先!」村主任說:「你少廢話,祭祀自殺者?吃多了撐的!」苦瓜屈理直氣壯地說:「你不信,就到汨羅去看看,人家祭得熱熱鬧鬧的!這香爐里的沙子就是從汨羅江邊帶回來的!阿茗,時辰已到,開始祭祀!」
全茗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磨蹭半天后念道:「肅靜!」有人偷笑。全茗又念:「舉行祭三門(閭)大夫尊神禮!設食案,設饌案,設香、燈燭,設酒樽,獻果饈,獻粽子,獻三牲。」全茗念一樣,苦瓜屈就從籮筐里拿出一樣擺到香案上。
全茗又念:「主祭人就位。焚香。三上香。授酒。灌地。反樽。叩首!叩首!三叩首!主祭人起立。復位。讀文。」
苦瓜屈就站到香案前,面對梅江,抑揚頓挫地背起《離騷》。背完後,祭祀也就完畢了。之後,他把香案上的扔到江里。眾人先是吃驚,接着紛紛下江去撈祭品。村主任還要說話,苦瓜屈把最後那隻豬頭往他手裡一塞,他就笑逐顏開地走了。
不少村民都撈到了祭品,當天的飯桌上,除了釀苦瓜,又多了幾樣葷腥。他們對苦瓜屈的行為不再反對,反而希望他天天搞祭祀,最好一天祭三次。那天,只有苦瓜屈就着泡菜喝稀飯,但心裡十分舒暢。這次祭祀雖不是特別完滿,但總算開了個頭,還得繼續把端午節的風俗推廣開來才行。
端午一過,天氣就越來越熱了,村里不少小孩都得了痱子,苦瓜屈就叫人們把艾蒿拿去熬水給孩子洗澡,說是可以防治瘡毒,人們說:「算了,還是留給你自己的孩子洗吧。」
但苦瓜屈發現那些早已風乾的艾蒿在天天減少,他以為人們相信了他的話。可後來才發現,全茗的父親每天生火時都跑來拿一束去引火。
第二年春天,苦瓜屈買了不少毛茸茸的鴨崽。賣不完的菜,他就剁碎了餵鴨,到了立夏,那些鴨已長得很肥了,母鴨也開始下蛋了。這些鴨子一上市,至少能賣五六千塊錢。可苦瓜屈絲毫沒有賣的意思。到了農曆五月初一,苦瓜屈放出話來:端午節那天要在村里舉行賽龍舟,優勝者獎勵鴨子!
人們聞言大喜,村委會更是大力支持,因為鎮領導總責怪村裡的文化活動搞得差,這不用村里出錢的事,為什麼不雙手贊成?至於沒有龍舟什麼的不要緊,村長叫人砍伐大頭竹扎了三張竹排,每張竹排能載二十多名選手。
苦瓜節那天,村長把縣電視台記者請來了。村長對着鏡頭說完舉行這次群眾體育運動會的目的和意義後,那邊苦瓜屈也祭祀完了。於是,村長莊嚴宣布:「六井村龍舟比賽開始!」
每張竹排十五人,十二人手持鐵鏟蹲在兩側,排頭一人指揮,中間一人擊鼓,排尾一人掌舵。聽到村長的號令,三個指揮大聲吶喊,鼓手「咚咚」擊鼓,隊員們一齊划動鐵鏟,竹排就飛快地逆流而上,岸邊的村民不斷為選手鼓勁加油,歡聲不斷。距起點八百米的地方插着一面紅旗,獲勝者每人獎麻鴨一隻。之後把竹排順流放下,換上新的選手,又賽,直到把苦瓜屈那一百多隻麻鴨獎完為止。
此後,每年農曆五月初五,苦瓜屈都要舉行龍舟賽,獎品都是鴨子,人們踴躍參加。通過這些活動,一些村民們開始把苦瓜節改稱端午節,因為電視上的賽龍舟都是為了紀念端午節,若只是慶祝苦瓜節,就顯得土氣。
苦瓜屈看到千百年的習慣開始改變,十分高興。可令他苦惱的是,一直沒有製成雄黃酒。不喝雄黃酒,端午節就總像缺點什麼。
這年春節,全茗的大哥回來過年,全大哥在藥品公司上班,苦瓜屈就請他幫忙弄些雄黃來泡酒,全大哥說沒問題,只是價格有些貴,因為那些雄黃質量好。苦瓜屈說:「只要東西好,貴些不要緊,越優質越好。」
春節後,全大哥果然弄來了十幾斤雄黃,苦瓜屈喜不自勝,把那些雄黃全部裝進一個大罈子里,用上好的白酒浸泡。半個多月後,他舀出一點兒嘗嘗,酒味苦辛,跟以前喝過的一模一樣。苦瓜屈決定,今年端午賽龍舟,請所有的選手都嘗一下雄黃酒!
臨近端午時,發生了一件令苦瓜屈十分生氣的事情。
那天,他在全茗家看電視,有電視節目報道韓國人說端午節是他們的節日,還想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報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
「狗屁!」苦瓜屈當即罵道,「屈大夫是湖南人,端午節是為紀念屈大夫而來的,在中國也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全茗說:「可他們也拿出了證據」苦瓜屈激昂地說:「我不管啥證據不證據,你能證明屈大夫是你們韓國人,端午節就是你們的。證明不出,端午節就永遠是中國的!」
全茗的父親曾是志願軍戰士,說:「不就是個節日嘛,他們節日少,要去就要去,那玩意兒既不能吃,又不能穿,也不能用,爭這名分幹啥!他們說那個端什麼節是他們的,我們就不能過苦瓜節了?扯淡!」
苦瓜屈說:「大叔,話可不能這樣說,明明是咱們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為啥要拱手讓給別人?如果說端午節是他們的,那豈不是說屈大夫也是他們的?屈大夫可是中國人哪!」
回到家後,苦瓜屈仍很生氣,就把那壇泡了將近半年的雄黃酒舀出來喝,邊喝邊嘆邊流淚:「我真搞不懂啊,別人把咱們祖宗的遺產當寶貝,可我們自己卻不當回事!難道只有看得見摸得着的才叫遺產?」他嘆一聲,喝一杯,一直喝得酩酊大醉,最後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了。後來是全茗過來把他扶到了床上。
苦瓜屈這一醉可醉得厲害,第二天睡了一天,第三天又睡了一天,第四天仍不見他起來。全茗這才覺得不對勁,過去一看,苦瓜屈早已冰冷僵硬。村主任知道後便報了案。不久,警察過來勘察現場,詢問情況,並把苦瓜屈的遺體和那壇雄黃酒拉走檢驗。
苦瓜節那天,兩名警察來到村委會,告訴村主任:「經法醫解剖檢驗,死者死於硫化砷中毒,這跟他喝了大量雄黃酒有關。雄黃主要成分是硫化砷,有毒,而他泡酒用的又是優質雄黃雄精,硫化砷的含量更高。」
村主任「哦」了一聲,從警察手裡拿過化驗單,卻見上面的姓名一欄寫着「曲端武」,就說:「不對吧,他應該叫屈端午。」說着在文件背後寫了「屈端午」三個字。警察說:「那是他自己改的名字,改名不經過派出所,無效。我們只認他身份證上的名字。」說着把死者的身份證拿出來,村主任一看,上面的頭像是苦瓜屈,可名字卻是「曲端武」!
搞了半天,原來苦瓜屈並不是屈原的本家!村長一時愣住了。
不久,國家把清明、端午、中秋等傳統節日納入我國法定假日體系。從那時起,六井村也正式把農曆五月初五改稱端午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