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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膻(薛清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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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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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膻》中國當代作家薛清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叫小膻

我叫小膻,再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不為別的,就為給你講講我的故事。為了不要嚇到你,我儘量輕描淡寫。

長話短說,先自報家門。

我是蒙山旮旯一個16歲的小匪,個子瘦削,脖頸細長,看上去頭重腳輕,遠看更像棵狗尾巴草。要不是嘴唇上長了一層黑色的稀稀拉拉的絨毛,蠻像個女孩子的,嘻嘻。

這個年紀開始變聲,說話沙啞您聽着別嫌棄。

別看我是山寨大當家的養子,待遇卻遠不如寨門裡邊那條狗。小時候在土匪窩裡,我就像個乞丐,吃不好,更是吃不飽,還挨凍,棉衣里的棉花被人搶光,只剩幾縷兒破布片兒。太陽升起來,暖和一些,我會趁守寨門的小排長不注意,用棍子從狗嘴下撥拉一塊骨頭出來,用石頭砸開吮裡邊的骨髓,勉強見點兒油水。

只是近年,俺們才剛剛有些發達的跡象。

上山那年我四歲。村口的槐樹上倒吊着倆人,是娘和爹。人死透了,血控幹了,僵硬了,直挺挺放騾子背上,馱回山寨,掛風門子口風乾了,給土匪們當口糧。

大當家的一隻手攥着我倆腳脖兒,倒懸着把我拎回山寨,叫我喊他爹,瞪着鈴鐺一樣的紅眼睛,絡腮鬍須一抖一抖地,笑聲在山寨里迴蕩,迴蕩,迴蕩......

山寨里經常殺人,撕票啦,砍不着調的土匪啦(土匪里透漏機密、違抗命令、臨陣脫逃、串通外邦、作奸細的,或者欺壓幫眾的,皆犯斬條。)新爹的腰裡有一把彎刀,小巧玲瓏,據說是他祖傳的劊子手剝人皮的家當。那刀出刀鞘,撲閃着一縷藍魔索索的光亮,逼得人腦門兒疼,直接不敢開眼。要是往肉里一按,伴隨着撕心裂肺的嚎叫,血溜子撲簌簌往地下竄。

新爹會喊我靠近些,再靠近些,用另一隻手掌接一把血,順到我嘴裡。

儘管很久沒奶喝,有血也是好的,漸漸我都對它迷戀了。時間一久,我甚至有幾次用針戳破手指吮上大半天。

山寨沒有固定口糧,人血不常有,怕我餓着,新爹塞給我一根繩子,繩子的那一頭是一隻岱崮紅山羊。山羊的孩子們,被新爹活剝了皮,烤着吃掉了,三隻乳羔皮晾乾補在新爹臥房的門帘上。山羊奶水鼓鼓的,我就見天喝羊奶。

後來,山羊種群越來越大,每天,我都和羊群廝混在一起,和乳羔們搶奶喝,學着山羊攀最陡的岩,過最險的澗,摘最甜的果,飲最涼的泉。因為到哪兒都是膻氣哄哄,土匪們都叫我小膻。

新爹喝人血,我喝羊奶,我們之間沒大有交集,除非......除非有不明事理不曉行情的主兒,眼裡只有大洋不顧親人死活。秧子房管事一番神操作,參謀長會端上來一隻人耳和一截手指,美其名曰「扇風兒」、「肉骨追」。一般一樣物件送給事主家勒索錢財,另一樣泡在酒里,「兔子」(警察)攻山,「風緊」時刻,「順水」途中,我和新爹拿它當點心。

晴天視野好,有幾隻山羊猴子不大聽話,我就用野果投。野果輕,山羊受不了多大傷害,慘叫幾下就回來了。我投擲百發百中,要是用石塊,威力更大。

新爹打圍子倒了不少杆子,實力損失不小,民團糾集「兔子」攻山,形勢不妙,「緊滑」得慢了些,「兔子」從四面八方「幔上來」,大伙兒被圍在一個山坳里。別看入伙早,合的綹子,二當家早有取代之心,就瞅機會朝大當家背後打黑槍。

那私孩子緊張,準頭差了那麼一個戥星,大當家沒死,只是貫穿傷,養半個月沒事了。

我一直叫絡腮鬍子新爹,他可能聽岔劈了,以為我喊他「親爹」,高興得鬍子一翹一翹的,鈴鐺眼笑得眯縫着。新爹臨了了,我才告訴他實情,他苦笑着搖了搖腦袋。那天凌晨,搶北關楊家布莊,我正好十三歲生日,吃了些臘肉,喝了點涼水,受涼拉稀,新爹把棉襖圍着我屁股,我躲在馬車上。新爹光着膀子往店裡沖,可巧保安團來增援,一枚手榴彈把他崩開了腸子。抬回山,我用手拂過他的眼瞼,感受着他眼球的溫熱一點點消失,一下子又失去了依靠。

二當家成了大首領。

年底,大首領搶了位壓寨夫人,夫人貌美如花,奶水鼓鼓的。據說孩子被大首領鼓搗死了。夫人瘋瘋癲癲的,成天以淚洗面,非要找個孩子摟着睡。山寨里能稱為「孩子」的,也就我一個。夜裡,大首領一腳把我踹下床,而我還在稀里糊塗之中。自此,那位壓寨夫人,我人前叫她夫人,人後喊她姐。

新爹死了,我還放我的羊。除了放羊,還給夫人倒尿盆兒,洗小衣兒,添洗腳水兒,餵甜杏兒。我這裡吃的喝的也好了不少,個子高了,人也胖了,關鍵是脾氣也大了,糾集一群貼心的哥們,夢想着有朝一日把當家的位子奪回來。

為了各位能勉強聽下去,不給大家留下心理陰影。一些情節我作了隱瞞,這麼做無關人品,我以我的人設擔保,請大家放心。我還是放羊的我,我還是放我的羊。

我曾經把二當家使壞的事告訴新爹,新爹說別聲張,二當家自己的人不少,事緩則圓,抽機會結果了他就是。說歸說,沒等實行,新爹去丗了。

好歹終於等到機會,那天一早,大首領在懸崖上耍拳,我一石子打他太陽穴,他一下跌進深澗里去了,撿回來時胳膊腿都拼不到一塊去。伙里那個楊半仙兒懂醫道,搖搖頭,說各有各命啊。

夜裡夢見新爹。新爹一隻手摸着我的腦袋,另一隻手拍了我肩膀:「好兒子哎!二當家的位子給你了。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在寨子裡迴蕩,迴蕩,迴蕩......

那年,我十五歲,那天,新爹的忌日。(請原諒我這天那天的,對時間,我是真糊塗,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就連新爹的忌日,也是別人告訴我的。)自此,我覺得自己真的可以算個匪了,而且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匪首。砸過幾次窯,放過幾次血,縣衙旁邊告示欄里也有了咱的畫影圖形。

人,呸!匪,就他媽得有個匪樣!

龍鬚崮北邊那村子,一老媽子抱着銀元罐子不鬆手,我卸她一隻手。手一落地,老嘎牽的狗就把它叨走了。還有,大窪那兒,張財主把金銀細軟藏祖墳里,我刨他十一座墳,臨了把他活埋在墳堆里。那摳門老頭兒,活該!

對,是該積點口德,可是他不該斷了咱的財路不是,我也不想費事不是?哎,聽故事的,一根扁擔挑兩頭兒,別淨往我這一頭兒扯呀!

我對他說,來,乖乖的,你摟不住的錢財,能是你的嗎?乖乖拿出來,大家都乘興!可他不聽,我有什麼辦法?

驢隨種,孩隨媽,誰帶的兵娃像誰哇。我這幫哥們兒,都有自己的絕活。

老嘎,長我一歲,他擅長用秫秸蔑兒殺雞,當然也可以用來殺人。東關的銃子,原是孫美珠舊部,後來做了漢奸,他新娶的小媳婦模樣挺俊,心太黑,因為有心疼的毛病,聽說喝人血有救,就花錢買人血漿喝。我把風的兄弟「滑倒了」,那婆娘在他胳膊彎里插橡皮管子,三天吸乾了那兄弟的血。嗨......

我要把她的頭切下來當球踢。老嘎說,這麼個美人,一下弄死可惜了。人摁在太師椅上,老嘎拿秫秸蔑兒剌她手腕,剌一下,吹吹,疼不?再剌一下,再吹吹,頑皮的壞笑一直洋溢在老嘎臉上,將近一個時辰,最後一滴血滴了下來。

夫人還是夫人,我卻名不正言不順地公然喊她姐。由於綹子名頭響,八方豪傑拜山入伙,拜的還是夫人的山頭,盟誓時還是她領誓:「關老爺在上,弟子某某在下,自此以後,互相扶持,對待眾家兄弟,不准有三心二意,如有三心二意,人神共誅。」我知道我降服不了大首領原班人馬,向楊半仙兒請教,楊半仙兒說,你可以挾娘娘以令諸侯。

連續兩年大旱,草根樹皮都沒有了,河裡的魚蝦也叫人用網篦了多遍。到處沒有吃的,各個村子人們四處逃荒,十室九空,綹子也懶得去搶,大家三五一群,有的撿鳥屎,清水洗淨,看能不能找幾粒未消化的糧食,有的地壩子裡摳老鼠,捉到一隻,熬一大鍋湯,大家勻着喝,算是沾點葷腥。

楊半仙兒本是個乞丐,卻頗有才華,一支禿筆寫得一手蒼勁有力的好毛筆字。他的字非顏、非柳、非歐、非趙,又似顏、似柳、似歐、似趙。可謂博採眾家,又自成一格。半仙兒畫也好,三兩片荷葉,一枝荷花一枝蓮蓬,蓮蓬上還落着一隻秋蟬,荷下是一汪碧水,粼粼波光清楚可見.水下有小蝦小魚在遊動。就畫在山寨聚義廳的影壁上,山風吹來,畫就活了。這人會陰陽,會打卦算命,就是嘴笨,別說卦金,不挨棒子就萬幸了,要飯又張不開口,杵在人家門口半天不吱聲,不餓死才怪呢。要飯途中,也是餓極了,稀里糊塗上了山寨,大掌柜看他是個文化人,寫個贖票什麼的正合適,就把他留下了。可他那嘴,經常氣得大掌柜一暈一暈的。嗨,摳老鼠洗鳥糞,都是他的損招。

四月天,大量的部隊從山下過,輜重運輸的民夫也很多。可是保衛的軍隊也多,警告似的朝山上放槍,大家討論來討論去,楊半仙兒說不能惹,這是窮人的隊伍,還是去砸大戶響窯吧。

半夜,費縣城北。眼見攻上寨牆,一杆土火槍對準了我的小腹。我撒手跌了下去。

天亮了,寨牆邊兒一棵刺槐樹,一樹潔白的洋槐花散發着清香。人群圍上來,嘰嘰喳喳的。

「哎吆,哎吆,恁看看,這不是個孩子蠻,嘴上毛都沒長!」

「真作孽啊!」

「腸子破了。」

「都吃的啥啊?不是南瓜牛子蠻。」

「那黑的,不是破棉花套子吧?」

「這年頭,土匪都活不下去了呀!」

「咱新四軍軍醫今天來咱村了,正給沈大爺診病呢,快喊她來,這孩子興許有的救!」

......

我開始抓扯我的腸子。

一張俊美的臉龐,特別像我親娘,那慈祥而擔憂的笑容,填滿了我的瞳孔。可我的身體開始飄起來,我伸手去抓,什麼也沒抓住。就這麼飄起來,越來越高,周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慢慢的,我的心跳停止了。

槐花的香味越來越濃。[1]

作者簡介

薛清文,山東蒙陰人,中學高級教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