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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瓜與「吃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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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瓜與「吃瓜」的心情》中國當代作家牛撇捺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種瓜與「吃瓜」的心情

瓜是中莊主要的經濟作物之一。中莊人種瓜,可以上溯幾百年。

中莊種的瓜,主要是用來掏黑瓜籽的籽瓜,還有白蘭瓜西瓜香瓜甜瓜等等。瓜的品種不多。籽瓜只有一種,結大板黑瓜籽的那種。皮有類似西瓜一樣的花紋,但總體偏暗,色不是很正。品種變異的,結出的籽有比大板籽小一些的,還有籽只有西瓜籽那樣大小的。這樣的籽,下一季是不會再種的。西瓜有友誼瓜(中蘇交惡後改稱反俢瓜)、壓砂瓜(具體品種不詳)等等。隨着「以糧為綱」指示的深入貫徹,隨着中國人的進一步貧窮,我們所種的瓜的品種越來越少,到了文革後期,基本只剩下了籽瓜、西瓜和白蘭瓜。

在中莊種瓜,只能種在旱砂地里。水砂地種不成,水太多瓜會爛,勉強種出來,水分大而糖分不足,瓜不甜。裸土地種不成,此處極度乾旱,是聞名於世的「中部乾旱區」,每年下不了多少雨,估計在兩三百毫米左右,而且有限的雨集中在七八九月才下。種到未鋪壓砂礫的田裡,墒情不好,結不出瓜。結出了也長不大,超不過拳頭。我從電視上看到過非洲沙漠上長着一種類似西瓜的植物,那瓜大如拳頭,據說人不可食,而野羊野鹿之類的動物可以用來解渴。中莊未壓砂的土地,條件與非洲的沙地相仿。

在旱砂地種瓜,確實很麻煩。種小麥時,靠壓砂前鋪的山皮土的肥力即可,廣種薄收,沒那麼多肥去施,有肥也施不過來。而種瓜時,那些肥力遠遠不夠。人們要用木質或鐵質刮板將砂礫刮開,即一個人扶刮板上方的長柄,三五個人在前面拉繩,將砂礫刮離地面,然後將肥料撒上去,用鐵鍬翻到土裡,刮平,壓實,再將砂礫刮下來蓋住土。如此艱辛、緩慢地一綹一綹地施肥,如果種上百畝幾百畝,幾十個人要幹上兩三個月甚至更長時間

下瓜種時,農民駕馭牲畜拉耬將瓜籽均勻地播入地下,即砂礫之下,地皮之上。這種播法,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活。不但要掌握深淺,還要掌握密度。只有適當掌握深淺,才能將種子播得不深不淺,恰如其分。播深了出不了苗,播淺了吸收不到足夠的養分。只有掌握適當的速度,才能將種子播得不稀不稠,株距合理。播白蘭瓜籽時,一般用小鏟挖開砂礫播種。白蘭瓜籽太小太輕,用耬不好下種。沒有那麼多種子用來「廣種薄收」。

籽瓜是生產隊經濟作物中的老大。瓜籽好儲存,好運輸,存放時間長。供銷社放開收購,而且規定不能少於一定的量,所以種得最多。這種作物皮實,好種。苗出來後只要拔拔草即可,平時不用投入太多的勞動力。性價比很高。

白蘭瓜瓜苗長到一定程度時,就要打頭掐苗,讓植株長得結實。結瓜後,只留一個碩大健壯的,將其他的一律掐去,以免分散營養,使瓜長不大,長不甜。掐下來的小瓜我們叫「菜瓜子」(這個「子」是語氣詞,只言其小,有溺愛暱稱之味。),味道與黃瓜差不多。這些瓜,往往分給田間勞作的社員。集中掐瓜的那幾天,瓜田附近勞作的人,每天每人能分三兩個。我們作為學生有時也要去參加勞動。如果能分到一個「菜瓜子」,那這個勞動日就是幸福甜蜜值得回味的日子。

掐白蘭瓜瓜苗是有講究的,全村掌握這項技術的,不超過十個人。瓜把式很受人尊敬。

西瓜分壓秧瓜與亂秧瓜。亂秧瓜的管理與籽瓜相仿,不需要間苗、間瓜,不需要太多的關注。而壓秧瓜,需要用石塊將秧苗的某些部分壓起來。秧上一般只留一個瓜。壓秧瓜結出的瓜很大,缺水的情況下,也能長到十多斤。當然,種壓秧瓜也需要一定的技術。

近些年寧夏的中衛、海原一帶種一種品牌叫「硒砂瓜」的西瓜,感覺種植的技術與我們種壓秧瓜如出一轍。但眼下的人們比我們那時候聰明靈活,生產條件也好,所以他們往砂地里灌水,施化肥。西瓜動輒能長到三四十斤。硒砂瓜初時特別好吃,在一些大城市暢銷。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品味越來越差。與我們那時種的西瓜相比,距離更大。自然的,瓜沒有多少人買了,硒砂瓜的價格大大回落。聰明會被聰明誤,不是一句空話。

種甜瓜與香瓜,需要更為精細的管理。這幾種瓜的瓜秧類似於白蘭瓜,但比白蘭瓜的更為嬌嫩。瓜秧要用石子臃,瓜結得多時要間掉一些。

籽瓜是用來掏瓜籽的,其肉色呈乳白色、淡黃色、淡紅色等。不是太好吃,與西瓜白蘭瓜香瓜甜瓜比,味道差得遠。味很淡,有一點甜,不明顯。有的還發酸。但據說籽瓜有養胃、利尿等等之功效。最關鍵的,是那時的農民太窮,實在沒什麼可吃,西瓜白蘭瓜要賣錢,籽瓜作為水果不太能賣出去,硬賣也賣不上什麼錢,所以只能自己吃。

生產隊曾經嘗試過在縣城的街頭,以極便宜的價格讓人們吃籽瓜,將瓜籽收集帶回去。可前去吃瓜者寥寥,這個生意便沒有了下文。

往深處究,籽瓜的身上綁着繩索。瓜籽屬統購統銷產品,如果隨意將瓜賣了分了,籽收不回來,完不成公社與縣上規定的任務,那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想享受「返銷糧」的福利,絕無可能。

「吃瓜」在我們那裡是個專有名詞,意即到種植籽瓜的山溝大田裡去拿瓜吃瓜,甚至還有邀外地朋友前來吃瓜的意思。

上小學中學時,盼望着籽瓜成熟,盼望着「開園」。常常是,我們放暑假了,瓜尚未成熟。村童在焦灼中度日如年,每天相互打聽,哪天可以去瓜地吃瓜。希望與失望交替,十二分地折磨人。

籽瓜成熟後,允許大家吃,也隱含讓人們幫忙掏瓜籽的意思。一般上工的農民每天中午可以吃五六個七八個。而我們這些小屁孩,能得到的就少一些。

吃瓜的景象是,在一條寬三五米長三四十米的田埂上,看瓜人將瓜摘下來,幾個一堆放好,社員和小孩子們中午時分過去自己挑一堆,不得在各堆中亂挑。有時看瓜人沒心思沒工夫沒力氣摘瓜放堆,就規定數目,讓吃瓜人自己去摘。這時候就有了挑揀的餘地。

吃瓜時,要將瓜籽吐在平整好的地上,由看瓜人收集起來交給隊上的保管員。人們並不是一次能吃好幾個瓜,而是將自己份額內的瓜吃一些,將絕大多數瓜掏出籽後背回家去。瓜瓤人吃,瓜皮豬吃。「吃瓜」時節,我們每天都背背篼去瓜地背這種掏掉籽的瓜,其行為謂之「掏瓜」。

「吃瓜」那一個來月,是農家孩子的節日。大大小小的孩子,每天三三兩兩相約,背着背篼,拿着搪瓷勺子,提着鍋盔(大餅)或炒麵(熟小麥乾粉),像趕集一樣,像去縣城看電影一樣,像走親戚一樣,去吃瓜。去的路上腳步匆匆,遇到了螞蚱、蛐蛐也會逮,看見了水蔥也去拔,但總體上不多耽誤工夫。小夥伴們會聊天會打鬧,但腳下是快步倒騰的。

我們在地頭吃瓜,不用刀切,用指甲在瓜皮上掐幾下,雙手舉起瓜,往地下一碰,瓜即裂成兩半。吃瓜時秀氣點的用勺子,大部分的直接用手掏出瓜瓤來吃。吃瓜的娃娃們個個臉上手上衣服上全是瓜水。形象不算太好。

吃飽了瓜拌炒麵,回來時就有些懶散。因為背着掏掉瓜籽的瓜以及瓜皮,不得不一歇再歇。特別是翻越山嶺時,會歇很長時間。大家躺在山坡上,望着遠處的山溝,望着山坡上的羊群,望着天空飛舞、啪啪作響的五彩翅膀的螞蚱,望着遼闊藍天,望着那不斷變幻形狀的如馬如羊、如跑如臥的白雲,累並愜意着。

籽瓜種得多,每年都要給社員分幾次,每次每人幾十斤或者每個勞動力幾十斤上百斤。各家各戶用架子車將瓜拉回家去。分得少而家裡孩子多的如我家,很快就吃完了。而瓜分得多,日子又過得細的,則將瓜放置在房頂上,能放兩三個月,慢慢取下來吃。有些人家的籽瓜,一直能放到春節。

分到各家的瓜,是要交瓜籽的。稱出一百斤瓜,掏出籽,曬乾稱重。以此為基準,各家各戶根據分得瓜的多少交回瓜籽。我們家孩子多,瓜籽曬乾沒曬乾的都偷偷嗑。母親不管,大不了賠點錢。祖母則十分操心,阻止我們吃瓜籽,以保證能按量上交,不讓生產隊制裁。不過我們表面服從,背後照樣吃。跟那個親愛的小腳老太太玩心眼,我們兄妹很是快活。

白蘭瓜是我們蘭州、皋蘭一帶的特產。此瓜最響的名頭是蘭州青白石那個地方的瓜。白蘭瓜的原種是美國的「華萊士」,經中國的農業人士引種馴化,便成了中國化的白蘭瓜。之所以得此名,因為瓜皮是白色的,一種泛綠的白,瓜瓤是蘭(綠)色的。起名很簡單,很直觀,但又很詩意。是時代的符號。

那時種白蘭瓜,用人糞尿,不用馬糞豬糞,更不用化肥,所以瓜很甜。小時候吃白蘭瓜,能把嘴角蟄得難受,似生口瘡。那種甜是難以形容也難以遺忘的。狐狸與豬獾最會挑白蘭瓜,它們啃過的瓜,是最香最甜的。

生產隊也分白蘭瓜,分的是留種的瓜,即將籽掏掉,每家分一些呈兩半狀的瓜。這種瓜,是瓜中的精品,比賣給城裡人的要香甜得多。就如現今的水果,比如荔枝、楊梅、芒果等等,買來吃,味道一般。到樹下去吃,方知其味的美妙。原因呢,賣往外地的一般七八分熟就摘了,成熟度不夠,味道就差。而果農自己吃的,或標明完全成熟但價格較貴,以快遞方式寄送的,品味就好。我們分的白蘭瓜,不但充分成熟,而且在個頭、品相、品味等方面是可以做種子的,是精品中的精品,自然好吃。

西瓜、白蘭瓜是要拉到縣城、蘭州城去賣的,大多給國營商店供應市民。當然,如果社員肯掏錢,生產隊也會賣。因為父親會按時寄錢來,我們家每年都會買不少西瓜和白蘭瓜吃。

香瓜與甜瓜,生產隊直接拉走賣錢,村民基本吃不上。當然,膽子大的半大小子們常常會去偷。因為地塊多,地面大,看瓜的老頭看不過來。晚上他也不敢出來,怕野獸,也怕神鬼。

後來,西瓜、白蘭瓜越種越少,香瓜甜瓜乾脆不再種。原因呢,除了政府的干預,也有市場因素,不好賣。可能是瓜的品種不好,也可能是工資幾十年不漲,人們的購買力低下,再好的瓜也沒多少人買了。那時的工人階級、幹部階層,日子也是捉襟見肘的。

時隔五十年左右,如今回憶中莊的種瓜、「吃瓜」、賣瓜,感覺那不僅僅是一種世俗生活,一種經濟活動,也是一種宗教般的虔誠,一種文化,一種精神傳承,一種人類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歷史脈動。

如今的中莊,沒多少人再去種地,更沒有多少人再去種瓜。白蘭瓜沒有了以前的甘甜,幾乎被人遺忘。如今的瓜比以前品種多了不知凡幾,在大大小小的市場上,我幾乎再未聽到白蘭瓜的名字。籽瓜聽說種植的大本營挪到了河西走廊。我每年回去看望父母時,家裡都有不少小弟送來的籽瓜。因為我喜歡吃,有時是專給我留的。問產地,不是皋蘭,而是張掖,或者武威。中莊地區鄉村的種植結構在變化,鄉村的種植文化在衰落。

小時候課本里說,「房前屋後,種瓜種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瓜一定能「得瓜」嗎?我感覺未必。也許種了甜瓜得到苦瓜,也許什麼也得不到。也許能得到瓜,可瓜卻是一個陷阱一個累贅,給人的是勞苦,是不成正比的收穫。這就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中莊農民的生活。[1]

作者簡介

牛撇捺,一九五七年出生,甘肅皋蘭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