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記事--記周新維(許衛國)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1986記事--記周新維》是中國當代作家許衛國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1986記事--記周新維
很多人(特別是知識分子)都會津津樂道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動人景象,我混在這個「特別」隊伍中,對那個年代初也是樂道津津。
那個時代歷史宏大,風度卓越,而對我影響最深的只是一個人,他叫周新維。比那個時代大約早十年,他隨父母從南京下放到泗洪,後來他考上南京師範大學音樂系,畢業以後又回到泗洪,此時已進入八十年代,當時小縣音樂人才極為稀缺,而當時國家對人才也極為重視,他便順理成章進了文化館,不久提了副館長。
而此時的許衛國,正在一個與西方國家很多名牌大學一樣沒有圍牆的鄉村小學當民辦教師,無聊之際寫了一首四行39個字的小詩,在他編的《泗洪文藝》上發表。就是這首小詩他認識了我。他給我寫了信,不久便召見了我,我給他留下一個濟公式的農民形象,但比影視中濟公略胖,他給我印象是身材勻稱、不高不矮的白面書生,簡潔入時的穿戴,嚴肅的微笑,聲音不高,但振聾發聵共鳴,清脆悅耳,一個字的廢話也不說。
他輕言慢語地給我提出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你想不想來文化館上班?聽到這話,我也如五雷轟頂,我想起電影中一句台詞:「想,怎麼不想?!做夢都想」!其實,我作夢都沒想過,也不敢想。我看他不是開玩笑的人,但這事怎麼想我都以為這是開玩笑。
這是一個多麼令人嚮往的單位!心術不正者認為這是一個清水衙門,無魚可釣,而在當時,對文藝愛好者,它就是當年熱血青年的延安,那時文藝愛好和當年抗日救國一樣讓熱血青年激情澎湃;對於遊手好閒者它還是免費的遊樂場,全縣的歡聲笑語,歌舞寫畫這裡占了一半,那麼對於我,每次走過這地方都如初戀。就連當時的縣委常委宣傳部長、文化局長這些大官也常來這裡給員工散煙,和館長抽煙喝茶,談笑風生,享受文化。總之,就算官員附庸風雅總比焚琴煮鶴好,接近文人總比接近土豪大款安全。
我興奮,在回家的路上,走幾步就想跑,跑幾步,就想飛,可是興奮不到十分鐘就腳踏實地悲哀起來,簡單說就是樂極生悲。一是我何德何能,二是那麼多有編制,有錢,有關係的正式人員都想進來,我有什麼?那時只有一句話能安慰我鼓舞我,那就是馬恩的「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還有就是搖滾歌手崔健的《一無所有》。
不能調,就借調;有關領導不同意,周老師就以辭職要挾(那時是真重視人才);地方不同意,他就托上級做工作。不久,就在我心神不定的煎熬中,這事居然就定下來了。這事在當時很多人看來就是一步登天,不僅很多人不服氣,就連我自己也心虛,還是借用影視中一句俗套的台詞:這不是做夢吧?而這台詞對於我當時心情一點也不俗套。
我來了之後,怎麼來?為什麼來,又怎麼去進修,又搖身一變,「我胡漢三又回來了」。其中的艱難運作,周老師都從不向我說一個字。平時我們在一座幾個房間的小樓上很少見面,見面他有時也拿我當路人。有一次我沒有徵得他同意,我擅自在劇場搞一個詩歌音樂會,結果活動搞得冷冷清清,無奈草草尷尬收場。他見我,低聲地說,你就想在泗洪出名!說完,拂袖而去。與其說這輕言慢語叫如雷貫耳,不如叫如雷打臉。我在那兒頓時不知往哪走,有人明明是在喊我,我似乎不知道我姓什麼叫什麼。我在思考這句話的深刻含義,但思緒萬千,不得要領。我只想到,完了,準備滾蛋吧。我到辦公室,打開抽屜看裡面也沒有我的絲毫財產,心裡就更空蕩蕩了。我心存僥倖,想起老蔣「以不變應萬變」信條,就在那兒裝死。結果一連幾天風平浪靜,他從我身邊走過,表情一如既往。
他是追求完美的人,做人做事都不想有任何閃失,而我無疑是他的額外負擔,我若無所作為,別人會說他用人不當;我若出事,他會感覺比我還丟人。我自由散漫的狐狸尾巴,掩藏不了三天便會再度露出,而我的「言論自由」在一些人看來我就是危險分子。鑑於此,也不知道他為我擔驚受怕有多少。
文化館是當年最熱鬧的地方之一(除了飯館),是名副其實的群眾文化中心,每天都有基層文化站的,文藝愛好者,還有前來湊熱鬧的三教九流各界人士來訪,每天絡繹不絕,或請教,或交流,或投稿,或索要演出材料,我天然是喜歡熱鬧的,和我有聯繫的業餘作者就不下於幾百人,還不算之外的三教九流。每當周老師看到我和那些人眉飛色舞,誇誇其談時他都感到不安,我知道他擔心我會因此虛度時光,影響創作。在我迎接進修考試的那段時間,他安排我去淮陰脫產學習,回來一個月又要我在家複習,為防萬無一失,他幫我填表、寫鑑定,還和其他人代替了我手上很多工作。
周老師對我恩重如山,我既沒有任何物質回報,居然連不花錢的溢美之詞也沒有,這樣講給那些庸俗的小人聽,打死他們也不會相信。我曾賄賂他一句話:沒有你,就沒有我今天。他禮尚往來,說,那主要是你的努力。當年,他在背地裡為我幫了那麼多忙,其中傷神煩惱他從沒有在我面前說過一句。這就難怪很多人提起他都感到十分愧疚。一個省保險公司老總金某,遠在湖北,要到南京請他吃飯,原因是三十年前,周老師義務教過他唱歌。
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今天已經罕見,但我不是君子,我只是有幸和君子打交道,占了君子的便宜,同樣也受點君子的潛移默化,沒有把水搞渾,渾水摸魚。也好在我沒有給他太丟人。或許這足以使他欣慰。滿足了。
就周老師無私關心許衛國這件事,八十年代那段歲月值得我終身懷念。[1]
作者簡介
許衛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華文化》雜誌編委、中國華夏書畫院藝術顧問、江蘇華媒影視編創主筆、中山文學院客座教授。